第10章 10
上了高原后,外頭飄了雨絲,窗戶都被拉了下來。火車駛進(jìn)隧道,窗外漆黑一片。
車廂里燈亮了,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這過了該到哪啦?”后面有人問。
“待會就能看到大草原了,大伙兒都好好看看。”有人回答道。
林青玉也聽到了,雖然她從前旅游去過大草原。但此時此刻,她還是滿懷期待。
黑暗過去,光明重現(xiàn)。
林青旸站起身,兩只胳膊使勁向上推開了窗戶。
現(xiàn)在的綠皮火車和后世的不同,車窗是能打開的,這會幾乎每個人都推開了車窗。探出腦袋感受草原。
車窗打開的一瞬間,來自大草原的風(fēng)挾著空氣中清新的草木香氣吹進(jìn)了車廂。
就是已經(jīng)來回許多次的大林小林兩兄弟也興致勃勃地望著窗外。
“晴天能看到牛羊,雨后還是第一次見。比起來也不賴,都好看。”大林說道。
而林青玉眼里呢?
浮云不共此山齊,山藹蒼蒼望轉(zhuǎn)迷。
眼前雨后的大草原水氣蒸騰,云霧繚繞,是這句詩最好的詮釋。
碧空如洗,天高云淡。抬眼望去,無邊無際的綠接連著天空。
“太美了!”
林青旸怔怔看著窗外,情不自禁地驚嘆出聲。
他伸直上半身扭頭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感覺脖子酸了才重新坐好。
“妹兒,你說這要是天晴看得是啥樣?”
林青玉左手撐著臉頰,對著窗外望向遠(yuǎn)方,她聲音軟糯:
“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天會很藍(lán)很低,躺在草地里,你能看到白云流動,然后像是一伸手就能碰上似的。”
“到底是讀書人,小魚形容的好。我就只會說好看,真特么的好看,哈哈哈。”小林哥大大咧咧地說了句。
林青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林哥過獎了。”
一時之間車廂里的氣氛有些像后世的旅游團(tuán)。
火車在大草原奔騰了大半天,直到下一個站點(diǎn)集寧南才停下來。
這個站又烏拉拉的涌上不少人,過道上堆疊著不同的膠絲袋、麻袋。留給人下腳的空間都有限得很。
“等到了二連浩特,那包裹都能從地上疊到這天花板上去!”小林哥一副習(xí)以為常的樣子,他倒了些瓜子在餐桌上,示意他們自己吃。
“我們不吃,吃多了該上廁所,出去不方便。”
小林哥遞了把瓜子給過道里坐著的大爺。那大爺笑呵呵地:
“踩著袋子出去了。沒事,踩不壞。”
他話音剛落下,身后就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
“同志,我能在你們這邊搭塊木板嗎?”
林青玉好奇地回過頭去看。
問話的是個穿著黑色夾克外套的瘦小男人,他咯吱窩里夾了塊木板。
這年頭的人大多淳樸善良,出門在外也講究能幫就幫。
接著林青玉目瞪口呆了,那男同志把木板搭在兩個靠背上。然后脫了鞋,就踩著座椅爬了上去。這是給自己造了個硬臥出來啊!
車廂里人多,氣氛也熱烈。到了這兒,基本都是坐到終點(diǎn)站的,對彼此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大伙兒天南地北的胡侃,林青玉聽得津津有味。
這種氣氛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她的不安,林青旸也是一樣。夜幕降臨,列車漸漸靠近二連浩特站。
這是國內(nèi)最后一個車站。
車廂里突然慌亂起來,大伙都打開袋子,瘋狂地往自己身上放東西。
大林看了眼有些發(fā)愣的兄妹,拍了拍林青旸,提醒道,“快動呀!”
“旸子,小魚。前頭就是邊境站了。你們那袋子里是啥,能放身上的盡量放身上。等會過關(guān)辦手續(xù),每個人的行李得稱重,超過就收繳了。”小林哥倒是一邊拉開底下的袋子往身上套外套,一邊說給他們解釋。
“啊?”林青玉下意識驚呼出聲,隨后反應(yīng)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就是行李額度吧?
兄妹倆打開膠絲袋。
“你倆還挺聰明,快入冬了。這玩意他們那缺,好賣!”大林哥瞅了眼,然后夸了句。
笑過之后,他們就開始往身上套衣服。幸好這年代的秋衣和后世那種貼身有彈力的不同。他們身上套了一層又一層不夠,還在腰間系了不少。
最后穿上外套的時候崩的緊緊的,動一下都費(fèi)勁。
六個膠絲袋,除去兄妹倆身上穿的之外,硬是塞成三個。最后拉拉鏈的時候都是小林哥幫著兩邊擠壓,差點(diǎn)就拉壞了。
車速慢了下來,列車上的大喇叭也響起音樂聲。
大喇叭里先是放了一段“歌唱祖國”,然后才有廣播員字正腔圓的通知著:
“旅客同志們,歡迎來到華國邊境車站二連!”
林青玉從前只在電視劇里聽過這樣富含革命色彩的語調(diào),她跟著其他人一樣在廣播聲中漸漸坐直了身體。
火車停靠,車廂里的燈全打開了。旁邊站臺上也一片燈火通明。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頭那一排排持槍荷彈的邊防武警戰(zhàn)士。他們英姿煥發(fā)威風(fēng)凜凜,他們眼神堅(jiān)定如山似塔。
邊檢上車驗(yàn)收統(tǒng)一辦理過關(guān)手續(xù)后,他們就被拉下車,站在站臺上等著。因?yàn)榻酉聛砻晒哦魏吞K國段的鐵路軌道和咱們自己國家的不同,火車得換輪子。
或許是那排站如松的邊防武警戰(zhàn)士太給人壓力,站臺上還算安靜。大伙小聲交談,最多也就是在原地活動活動手腳,互相散根煙。
“聽說沒,站里開了個啥免稅商店?”林青玉聽到有人小聲說著。
她眼前一亮,免稅店,她熟啊!
“咱這許多東西都難拿,你還想買?回來的時候倒是可以看看。”
“嗐,我就那么一說,這大半夜的也不能開門。”
好一番折騰以后,他們在快凌晨一點(diǎn)才重新上車。
四人還是坐在一塊。
火車重新啟動了。
林青玉看向窗外,她出國門了,在八十年代。
因?yàn)閶寢尩碾x開,剛開始兩個小寶貝完全不適應(yīng)了。
一一的哭聲震天響,很少哭的瑞瑞聞不到媽媽的味道,也跟著姐姐放聲大哭。
倆寶嚎得太公也睡不了,嚎得鄰居都上門來。
林青旭那么不愛說話的人,又是扮鬼臉又是唱不成調(diào)的兒歌。和姐姐長相相似的林青晨,更是穿上姐姐的衣服,連哄帶騙才讓兩個小祖宗消停下來。
到了白天,李月娥和王寶琴完全倒不開手,一天就光帶孩子了。
林青玉走的一周后,倆寶開始習(xí)慣了。晚上跟著外婆睡也不會再哭得全家都睡不成了。
只是縣里多了好幾家賣鹵味的,還比他們家便宜個幾分一毛的。因?yàn)檫@,林家生意從一天二三十,到現(xiàn)在十來塊左右。
“也不知道小魚和青旸在外面怎么樣了?”李月娥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有些擔(dān)心地道。
“他們兄妹倆互相照應(yīng),不會有事的。倒是阿爹這幾天他吃的東西這么少,我真有點(diǎn)擔(dān)心。”林建友一臉愁苦。
李月娥放下手里在織的小毛衣,走到他身邊,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小魚走之前說半個多就回來,再有一禮拜也差不多了。她說了能賺到……”
“我和大哥去打聽了,那醫(yī)生說的滬市那什么治療方法得上千塊。才半個月,他倆怎么可能……”林建友沒再說下去,他吸了口煙,煙圈吐出,煙草苦澀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
“啊啊啊。”李月娥還要再勸,就聽到床上的一一醒了。
于是,哄孩子的外公外婆誰都沒功夫傷感了。
出了國門,下一個站是在蒙古國的。車?yán)餆峤j(luò)的氣氛止于看到停車后上來檢查的蒙古大兵。
那些人高馬大的士兵,穿著皮靴,帶著手套。和其他人低頭不同,林青玉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她的眼神看著平靜無波,其實(shí)空洞得很。
只是她習(xí)慣了,越是緊張?jiān)绞强粗届o。
估計(jì)車廂里所有人都在內(nèi)心祈禱,快走快走,別停下來檢查。
那些大兵從車尾上車,隨意地問了幾個人后并沒有檢查行李。
確認(rèn)他們到別的車廂后,大伙兒都小聲的松了口氣。
后來,他們聽說其他車廂里,那些大兵會隨機(jī)翻人行李。翻到一個中年男人的,里面竟然是槍。那人差點(diǎn)被帶走,多虧了乘務(wù)員叫來列車長去解釋,那不是真的槍只是玩具。
雖然和他們說這事的是個健談的北京大爺乘務(wù)員,他把這當(dāng)做笑話和他們說。可才從經(jīng)歷過提心吊膽的高度緊張,車?yán)锏臍夥者是放松不下來。
火車再次啟動,車廂里陷入黑暗。
接下來的路程,林青玉后來回憶起來都帶著噎人的雞蛋味。
玉米餅吃完了,饅頭省著吃,還有回去的六天呢。倒是雞蛋放不了那么久,兄妹倆只能一天三頓白水蛋。吃的人眼睛都黃了,這輩子都不想再吃雞蛋。
又過了一個站,離蘇國越來越近。林青玉除了那雙還算發(fā)亮的眼睛外,已經(jīng)看不出這是個漂亮大姑娘了。
四五天都在火車上,她邋遢得不行。前些天還能站起來活動,可現(xiàn)在,人擠人,包裹疊包裹。就是去換紗布,都得“過五關(guān)”才能走到衛(wèi)生間。
大林推開窗,有清涼的風(fēng)吹進(jìn)車廂。他對著一臉菜色的兄妹倆:
“打起精神來,咱們馬上能賺盧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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