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方雨婷一直纏著尹見素，要請她吃飯。

        盛情難卻，最終約在三十號，周六，選了之前吃過的梧城印象。

        這天剛好是趙珂寧生日。

        練完跆拳道，尹見素和顧慕塵順道在斜陽路一家挺有名氣的禮品店挑選生日禮物，讓店員包起來。

        之后，兩人分道而行。男生先去ktv與陳安生等人會合，女生則前往梧城印象赴約。

        剛進餐廳，尹見素就看見戴著鮮紅色發夾的方雨婷熱情地朝她揮手，身上是一條印著雙clogo的同色系短裙。

        旁邊還坐著——方亦軒？

        世界這么小的嗎？

        尹見素想起方雨婷提到的在一中特能鬧事的哥哥，又想了想她的姓，恍然大悟。

        不過，實在很難把那個教育妹妹不要欠別人人情的哥哥和這個渾身透著不羈的少年聯系起來。

        轉念一想，興許是男生幫了妹妹什么忙，順勢告誡她不能欠別人的，進而勒索報酬？

        總覺得這種打開方式更貼合方亦軒的氣質。

        尹見素一邊想著，一邊走到方雨婷對面坐下。

        后者開始給另外兩人做介紹。

        方亦軒不也打斷，等她說完才沖著尹見素眨了眨眼：“好—久—不—見。”語調以一種稍顯輕薄的方式刻意拖長。

        方雨婷身子后仰，瞪大眼睛：“你們認識？”

        方亦軒意態恣肆，半躺在靠背上，十分欠揍地開口：“那當然，這是你未來嫂子。”

        怎么說呢，尹見素第一次碰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喪失了應對能力，只默默攥了攥拳頭。

        方雨婷神色復雜地望向哥哥：“怪不得你一聽見我說她的名字就非要跟過來。”

        尹見素的表情終于有了絲松動，無奈地朝對面的少女解釋：“你哥哥騙你的，我跟他只見過幾面。”

        方雨婷點了點頭：“這樣哦。”

        還好方亦軒沒再蹦出什么欠揍的話。

        晚餐在沉默的尷尬中結束。

        到了門口，方亦軒擺出一個自認為帥氣的姿勢。單手倚著門框，另外一手拿著手機，“你看咱倆這么有緣分，分明是上帝安排的邂逅，不如加個好友？”

        “……”上帝才不會閑得沒事干給你安排邂逅。

        方亦軒是喝油長大的嗎？

        為什么一名十六歲的高中生會油膩成這個鬼樣子？

        他家電視機是24小時循環播放霸道總裁愛上我嗎？

        同樣是高一，尹見素忽然覺得自己班上的男生都好清爽。不提顧慕塵跟陳安生，就連白白胖胖的胡成浩，都甩出眼前這個穿著破洞牛仔褲的少年十條街。

        尹見素感慨于人類基因的多樣性，丟下一句“請自重”就走了。

        幾步后又想起什么，轉過身朝方雨婷道了別。

        大型雙標現場。

        方亦軒也不氣餒，反而饒有趣味地勾了勾嘴角。

        方雨婷望著尹見素遠去的背影，又皺著眉看向自己的哥哥：“哥，你真的喜歡見素呀？”

        方亦軒揉了揉她的腦袋，沒回答。

        “我覺得你們兩個不太配。”方雨婷思索半晌，得出結論。

        方亦軒挑眉：“哪里不配了？”

        “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但是人家看起來就是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你這小兔崽子，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方亦軒氣笑。

        “我如果是小兔崽子的話你就是大兔崽子了。”女生找出對方的邏輯錯誤，毫不留情地補刀。

        又接著說：“我覺得這個小姐姐挺好的，你不要去禍害人家了。”

        “怎么就成我禍害她了？”方亦軒懷疑這到底是誰的妹妹。

        “反正你也不缺女朋友，就不要纏著她了啦。”方雨婷搖了搖哥哥的手。

        “別人家的妹妹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幫哥哥追嫂子的。”

        “可是別人家的哥哥不會成天沾花惹草。”

        ……

        兄妹二人的對話留在風中。

        尹見素拿出手機，名叫【二哈和他的爸爸們】的小群里多了一條陳安生的消息：“吃完沒？”

        她單手打字，回了句：嗯，我現在就過去。

        ktv離這里不遠。

        尹見素打開地圖導航。

        app卻不知出了什么問題，一會兒往南指，一會兒往北指。令方向感極好的她也繞暈了頭，沒一會兒就迷失在了街道里。

        抬眼一看，她不知不覺間走進了一條僻靜小巷里。

        兩邊圍墻將巷子與外面房屋分隔開來，形成一個略顯荒涼的小空間。

        尹見素意識到自己近來似乎過于依賴電子產品。

        掃了眼地圖，關掉app，打算靠自己人肉導航。

        剛越過拐角處，就見里面站著五個人。

        清一色大花臂，黑墨鏡，脖子上還套著大金鏈子，跟背后墻上粘貼著的“掃黑除惡”紅底白字大橫幅交相輝映。一看就不是善類。

        尹見素立即轉身，打算離去。

        還沒來得及感嘆流年不利，那五人就注意到了她。

        其中兩個對視一眼，快步走到女生面前，伸手攔住她的去路，露出不懷好意的油膩笑容：“小妹妹這是要去哪呀？”

        隨著這兩人走開，尹見素才發現地上原來還躺著一人。渾身傷痕，發出微弱的呻吟。

        空氣中彌漫著二手煙的嗆人氣味。

        全身血液往心臟涌，跳得比五十米沖刺時還夸張，仿佛下一秒就要躍出胸膛。而腳下由于缺少血液，一寸寸變冷，片刻便雙腿發軟。

        然而不受控制的過度心跳只是機體交感腎上腺髓質系統在應激狀態下的生理反應，女生的大腦依舊清醒。

        尹見素強撐著站直身子，深呼吸，迅速分析現在的局面。

        手機放在寬松衛衣的口袋里。

        她以插兜的姿勢為掩護，憑借完美的照相式記憶解開鎖屏，往群里丟了兩條信息。

        這里離ktv不遠，他們看到后很快能找到自己。

        尹見素不會自負到以為自己學了幾招跆拳道就能打趴這些人。以她的體能，自保尚且困難，現在要做的是盡量拖延時間。

        面前這群人臉上并沒有過多憤怒的神色，不像是因為意外沖突而尋釁滋事。倒有很大可能是出于某種糾葛，事先安排好了這次行動。

        如果是這樣，他們應該多少能聽得懂點道理，且大概率不愿節外生枝。

        可以利誘威逼加糊弄輪番試一試。

        又調節了下呼吸，尹見素勉力維持平穩的聲線開口：“我給你們錢，你們放我走。”

        不等他們回答，女生自顧自將背包移到身前，開始動作緩慢地翻找錢包。

        那幾個人互相交換眼神，自然不會拒絕主動送上門的錢，耐心等著。

        半晌后女生才拿出錢包，給其中一人遞過去。

        那人接過，笑了，露出滿嘴被煙熏得發黃的歪曲牙齒，遞給旁邊一人。看樣子，后者是這幾個人的老大。

        隨后，前面那人靠得更近，搓了搓手：“見了不該見的事，你以為你還走得了嗎？”

        說話間夾雜著劣質香煙的味道，噴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尹見素胃里翻滾，往后退了幾步，面色卻不改，回答道：“我可以當作什么都沒看見。”

        那人但笑不語，只留滿臉黝黑的褶子待人揣摩。

        見狀，女生改變策略：“你們要是放我走，我就當沒見過你們。但是如果你們非要把我留下來——”

        她頓了頓，才繼續講下去：“我家里有背景，我爸很快就能把你們送進牢里。”

        這是實話。

        尹父作為三大律師事務所之一的合伙人，在本省政法界名望頗高，接手過不少大案。搞不好就跟這群人背后的人接觸過。

        然而不確定兩方勢力差距，不能直接報名字，免得弄巧成拙，反而激怒對方。

        不過，那些人沒信，反而放聲大笑。

        其中一個滿面油光的開口：“老子還是省長呢！”

        其他人笑得更甚。

        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他們能不能抓抓重點？

        尹見素有些無奈了。

        果然道理是跟聽得懂的人講的。

        對于這些沒什么神經元突觸的人，她暫時無法摸清他們的腦回路。

        另一人又湊近了些，惡心油膩的目光在尹見素身上放肆打量。伸出手，想夠她的臉：“小妹妹長得還挺好看，不如陪哥哥們玩會兒唄？”滿嘴下流的腔調。

        女生避開對方粗糙黝黑的手掌，再次轉換策略，深吸一口氣道：“我有艾滋。”

        見那幾人沒有相信她的話，女生又補充：“我之前在鄉下摔了腿。情況緊急，就近選了家小醫院治療，輸血的時候被感染了。后來才知道那家醫院根本沒有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

        這個故事也算有理有據了。

        說著，女生從包里掏出瓶父親之前給她的全英文包裝的保健品，展示給對方：“不信你們看，替諾福韋，抗艾滋的藥。”

        她的另一只手下意識攥緊拳頭。

        瓶身包裝上印著醒目的“multi-nutrition”字樣，這個舉動多少有幾分賭運氣的成分在里頭。

        好在，她賭成功了。

        對面一群沒有文化的地痞流氓，果然沒看懂這些英文單詞，也不知道替諾福韋是什么玩意。看這包裝挺高檔的樣子，已然半信半疑。

        旁邊的小嘍啰轉頭問為首的那人：“彪爺，現在該啷個整？上面吩咐了，這事要做得干凈。現在話沒問出來，還被人瞅到起了，要咋個跟上頭的交代？”

        那個被稱作彪爺的啐了口唾沫，一把拍在小嘍啰的腦門上，憤憤道：“老子也想曉得該啷個辦！”

        果然是替人辦事。

        這里是省會城市的繁華地帶，他們敢在此處鬧事，背后勢力必然不可小覷。

        地上躺著的那個人和他們應該有某種利益沖突。

        但尹見素對于他們來說只是陌生人，不至于受同樣的對待。

        所以這個“彪爺”面對一個無利益糾葛的倒霉鬼，也一時無法作出反應。

        念及此處，女生作出一副誠懇的模樣，再次強調：“我什么都沒看見，回去之后也不會報警。”

        說著，她做了個發誓的手勢：“我保證。”保證讓你們牢飯管飽。

        見那人有些動搖，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尹見素心一橫，飛快從墻角抓起一抔泥沙，朝著五人的眼睛橫灑一圈。又將背包往那個頭目的腦袋上砸去。

        趁他們慌忙，從幾人的空隙間撒腿跑了出去。

        在這樣的危急關頭，尹見素想的竟是——原來顧慕塵沒有騙她，她這副身體真有潛力可以跑得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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