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姑帶著一直在尖叫的蘇小晴逃也似的離開了衛家的大門口，過街老鼠似的下了樓。

她邊跑邊哭，眼淚汪汪地往外冒，直到到了大街上，她才敢哭出聲音。

她哭得是那樣的凄厲，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她覺得這是她小時候被父母拋棄后哭得最慘的一次。

那時候她就發誓，再也不會那么狼狽不堪，再也不會做一個被拋棄的人了。

可是現在她打心底里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再一次遺棄了，好像自己和這個正處在歡快新年的世界格格不入，她又一次成為了棄兒，這次還帶著自己的閨女一起。

大街上滿滿都是過年的氣氛，紅燈籠，紅對聯，還有滿地的大紅色鞭炮。

她看著心里頭更加不是滋味，一瞬間所有的痛苦悲壯都隨著她和女兒身上那屎尿交加的味道噴涌而出。

蘇小晴本來也想哭的，可是看著母親這個樣子她有點兒不敢了，只敢用眼神傻乎乎地瞟，胖乎乎的手還不停地在母親的背上輕輕拍著，企圖能安慰到她受傷的心靈。

她從來沒有見到母親這樣過，她印象里母親一直都是一絲不茍的，不愛笑也不愛哭，對什么事情都是不屑一顧的樣子。

蘇小晴覺得，雖然今天是慘了點，但是大不了就回滬呀，要是母親能別那么嘴硬，爺爺奶奶說不定就能接受她了。

她覺得爺爺奶奶還是極好的。

但是蘇小晴的力氣對于此刻的衛大姑無異于是一個個大鐵錘敲打在身上，衛大姑現在已經顧不得照顧女兒的情緒了，她不顧一切地大喊：“你給我滾開一點！要不是你，我怎么會嫁給蘇文！要不是蘇文，我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滾，你滾！”

蘇小晴平白無故挨了一頓罵本來想發火的，但是她心底里還是在意母親的，于是癟著嘴巴忍了忍，才說：“媽，要不咱們又走回去吧！在路上要點飯也不會餓死，等去了爺爺奶奶家了就能過好年，可以換身新衣裳，還能吃好吃的呢！”

她不知道的是這句話又觸碰到了衛大姑的雷點。

聽到這句話，衛大姑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推了一把蘇小晴說：“你滾！你要去做蘇家的孫女你就去，快滾！”

她才因為在蘇父蘇母那里受了奇恥大辱才決定來的蘇市，她又一向是面子大于天的人，要不是不愿意衛大軍一家看見自己這個樣子嘲笑自己，她剛才就會敲衛家的大門了。

現在蘇小晴讓她回去見曾經的公公婆婆，怎么可能？

她要是拉得下這個臉，又怎么可能冒著被公安查的風險一步一步走過來��？

她的戶口早就不在蘇市了。

蘇小晴又被罵了一通，她也紅了眼眶，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那些污穢，大喊著說：“我就不要你這個媽了！我要我爺爺奶奶！”

她說完，邁著大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好！你去，你去！都走吧！都去死吧！”衛大姑撿起地上的雪揉成團一個又一個地朝著蘇小晴砸去。

雖然這點雪花對于蘇小晴來說不痛不癢，但是還是打得她眼淚跟泉涌一樣地流。

這樣的感受比吃不上飯，比走那么遠的路，比在樓下挨凍，比剛才被潑糞水......

都要難受得多！

她咬著下嘴唇回了頭，大聲說：“媽！再見！”

緊接著，她頭也不回地跑了。

蘇小晴自己也知道自己傻，但是又不是完完全全什么都不懂，她不是不知道母親把她帶走的用意，雖然很難，但是她還是愛媽媽的，她還是希望和媽媽在一起的。

她知道母親拿的都是她這些年偷偷攢的錢還有爺爺奶奶給她的錢，但是她一點都不介意。

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一刻都忍不下去了，她是蠢，但是沒有蠢到有地方不去非要跟著母親流浪的地步。

更何況，是一個這樣對她的母親！

衛大姑看著蘇小晴的背影愣了一會兒，但是沒有動彈，她找了個不遠處能遮雪的地方等著。

她太了解蘇小晴了，她的女兒依賴她，心疼她，不可能會離開她。

她是不會低頭把她找回來的，她這輩子都不會低頭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饑餓和寒冷同時襲來，衛大姑靠著墻角緊緊地抱著膝蓋，迷迷糊糊地發起了高燒，暈過去了。

......

大年初一，因為昨天放了煙花還跨了個新年的緣故，衛家一家都起得很晚。

隔壁的張朵朵倒是一大清早就探頭探腦地開了個門往對門看。

不過這一看是把她給看迷糊了。

“怎么回事？”張朵朵張著嘴撓了撓頭。

她昨天不是倒了糞水嗎？怎么什么都沒有呢？

難道這么快就被搞干凈了？她狐疑地看著地板，想找些什么蛛絲馬跡。

但是地板上也什么都沒有。

“難不成我在做夢？！”她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驚叫了一聲。

痛！

不過既然不是現在在做夢，那肯定就是昨晚在做夢了。

不行，今天晚上肯定要再做一次！一定讓這老衛家觸霉頭！

她悶悶不樂地關上了門，又陷入了做夢和沒做夢的怪圈里。

樓下的幾個小孩排排站在一起，他們手里各拿著一個小紅包，旁邊的是掃帚和簸箕。

“一會兒我們再去找遠航哥哥玩兒怎么樣？！”昨天那個穿紅色棉襖的小男孩興奮地提起了這件事。

他的頭上還有不少的汗呢！

今天整個大院都組織了掃樓的活動，參加了就能得一個小紅包，大人們瞧不上，但是小孩們可興奮了，盡管昨天放煙花睡得晚，但是今天還是一大早就起來了。

有小孩馬上就應和了：“肯定能成！就屬遠航哥哥家門口最難掃呢！那么多棉花，上面還黃黃的不知道是什么！”

不過也得虧棉花多，那么多黃色的東西竟然都沒有落到地上，都被棉花給吸走了，要不然可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遠航哥哥家的被子破了，居然這么多棉花。

“我聞過了，好像是屎耶！”

“真的嗎？我來聞聞……rua！真的是屎！”

“我們等會一定要告訴遠航哥哥，有人在他家門口拉屎！”

“好！現在就去！”

幾個小孩成群結隊的，還了掃帚和簸箕就浩浩蕩蕩地走向了老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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