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的人傻了眼。

        賠？

        怎么賠？

        自己這手腕都被人折了，肋骨也被踢斷了幾根，他還想要找人賠醫藥費呢。

        只是看著瘟神一般的陳小將軍，他哪敢說出口。

        他怕自己這一開口就又換來一記窩心腳。

        “姑奶奶，我就是個打雜的，現在又斷腿斷腳的，渾身上下都摸不出兩個銅板，真的沒法子賠你啊。”

        “斷腿斷腳嗎？”顧紈臉上露出幾分詫異神色。

        賭坊的人聞言渾身一顫，“姑奶奶，您您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命，日后我絕不再到您眼前礙事。”

        說罷便是強忍著斷手之痛給顧紈磕頭賠罪，陳鐘看見這人就氣不打一出來，要不是因為有大理寺的人在鬧出人命官司來不好看，他可真想揍人。

        “還呆在這里做什么，礙人眼嗎？滾！”

        到底是出身將門的人，饒是年輕，這一動怒卻也威風赫赫，別說是賭坊的人了，便是早前圍了個水泄不通的好熱鬧的百姓也紛紛散去，生怕平白惹了這位小將軍的不快。

        只是人群正散著呢，忽的聽到一陣悅耳的女聲，“諸位且慢。”

        回頭看去，只見那小娘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鋪子門口，人在那里規規矩矩站著，卻是比那斜倚鋪門前搔首弄姿的豆腐西施還多了幾分風情。

        “諸位，再過幾日，我這熏香鋪子開張，到時候還請諸位來捧個場。”

        明明是閨閣中的嬌小姐，偏生學那江湖女兒義氣，只是看到這張臉卻又不舍得說這人矯揉造作。

        再看這小娘子身后的陳小將軍那模樣，若是他們不答應，只怕是這陳小將軍會第一個不答應，于是便紛紛拱手應了下來，然后這才四散離開。

        “姐姐，你要在這里開熏香鋪子啊，那太好了，回頭我家的熏香就從姐姐你這里采買。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姐姐你長得這么好看，賣的熏香肯定也不錯。”

        說到最后，陳小將軍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他付銀子的，絕對不白拿。

        顧紈掩唇輕笑，“開門做生意，自然是不會把客人往外趕，小將軍今日里幫我出頭，回頭我送小將軍府上一些熏香，算是報答你的恩情。”

        話音剛落，顧紈就是聽到了那輕微的哼聲，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發出來的，她只當做什么都沒聽到。

        陳鐘爽朗笑道：“哪用那么客氣，反正不管姐姐你開什么鋪子，我都會捧場的。”

        “若是脂粉鋪子呢？”顧紈輕笑著問道，她倒是很樂意看到這少年張揚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神色。

        一旁的陸青岷聞言余光覷了說話的那人一眼，適才手心被她的指甲劃過，只覺得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般，如今都帶著幾分余溫。

        余光中，看到顧紈與陳老將軍的獨子有說有笑，他忽的想起那些舊事——

        身為呂府的寶貝外孫女，不管顧紈犯下什么錯，都會有人幫她求情，小姑娘撒個嬌便能將事情大事化小。

        如今，即便她成了安平伯府的下堂妻，卻依舊有將軍府的公子哥樂得逗她開心。

        紅顏禍水！

        自小便是如此。

        想到這陸青岷冷著一張臉便是離去。

        若不是錢六喊了一聲，顧紈還真沒發覺。

        “今日的事情多謝陸公……哦，現在應該稱呼陸大人才是，多謝大人出手相助，不知道大人府邸在何處，我明日備上薄禮，前去拜訪。”

        “不必了！”

        顧紈聽著那冷硬的聲音，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神色間帶著幾分嘲弄。

        “陸大人慢走……”錢六的聲音拖得長長的，看到這人身影消失，這才是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里頭叨咕一句，這位陸公子可真是數年如一日的性情未變，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肯說。

        因被砸了鋪子，錢六又是挨了揍，顧紈只能再去采買東西，倒是陳鐘看到她家里頭就錢六一個能跑腿的，偏又是得躺在床上休息，便自告奮勇去幫忙。

        “那也行，這些銀子你先拿著，若是不夠再找我要。”

        陳鐘看著那遞過來的和銀票，他下意識的要拒絕。

        他陳小將軍什么時候給人辦事還收銀子了？

        不對，他陳鐘什么時候這么鞍前馬后的給人跑過腿？

        下意識的便是想要拒絕，只是看到那張臉，陳鐘遲疑了一息便是接了過去，朗朗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喝了口茶，陳小將軍便揚長而去，這熏香鋪子雖然沒定下開張的時日，但事情還是盡早辦妥才是。他要抓緊弄好，讓顧姐姐的鋪子早日開張。

        顧紈看著那還散著裊裊余煙的茶盅正出神，忽的聽到敲門聲，是錢六一瘸一拐進了來，“小姐，青苗回來了。”

        青苗剛進門便跪倒在地，“小姐，我去那侯三家找人，那人根本不在家，然后我就去問他的鄰居，他鄰居說侯三今天就沒出門，可我怎么叫門就是沒人應，后來我好不容易進去，也沒找到他。”

        錢六聽了個糊涂，“那到底是在家還是不在家？”

        “我也不知道。”說著青苗就哭了起來，她跑了大老遠卻沒找到人，還特意去了牙人行，那邊說今天沒見到侯三，不過昨日里他倒是去了。

        一五一十將事情說了出來，青苗眼淚巴巴的往下掉，“我去了鋪子那里，聽隔壁的說是陳小將軍還有大理寺的人幫著出面擺平了，然后這才回來，小姐我……”

        “行了，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顧紈笑了下，“地上涼，起來吧，別傷了膝蓋。”說著這話，她覺得自己膝蓋有微微痛意，給謝蟠守靈的時候，她膝蓋上纏著厚厚的棉絮，卻也杯水車薪。

        這段時日倒是好了些，不像之前那般疼痛，只希望別留下什么病根才是。

        她正想著，聽到錢六的聲音。

        “小姐，那房契被撕毀了，好在咱們在順天府那邊登記在冊，是不是再去重新辦理一份？”

        “不用。”顧紈搖頭輕笑，“那是假的。”

        “假的？”錢六傻眼了，聲音都變得古怪，“可是，可是陸大人不是還……”還撿起來核對了么？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的確是假的，是我隨便抄的一首詞。”她閑著無聊抄寫的詞，跟房契沒有半點牽扯。

        至于陸青岷也幫她說假話，顧紈倒是有些意外，什么時候起外祖父口中那個剛正不阿的小西席竟然也會說謊了，而且還引經據典地說謊。

        “那……”

        “回頭去打聽一下，看看陸青岷現在住在哪里。”

        錢六聽到這話松了口氣，小姐到底是長大了，知道這事情得有來有往，“我明天就打聽。”

        鋪子那邊總要有人才是，錢六不放心，“我一個男人挨了幾拳不算什么，何況今天有陳小將軍和陸大人做主，那鋪子又在內城，相信那人是不敢再來搗亂的。”

        “既然是在內城，那夜里自然是沒人敢去搗亂，你安心在家里呆著就好，鋪子是死的，在那里跑不掉。”顧紈打趣了一句，“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擔心，晚上的時候有人來這里搗亂，別忘了咱們這可是外城。”

        她這么一說，倒是把錢六給嚇了個夠嗆，他怎么就糊涂了，鋪子哪里比得上人重要？

        顧紈這么一番說辭，錢六也沒再起那心思，只想著等回頭掙了銀子，說什么也要去內城置辦一處宅院，這崇北坊魚龍混雜，真讓人覺得不安生。

        這一日折騰下來，顧紈覺得有些疲倦，晚飯后便早早歇下。

        她近來睡眠不算好，尤其有了這孩子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夢到了白日里去的那鋪子。

        鋪子的后院里不知何時長了一株桃樹，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灼灼桃夭甚是迷人。

        顧紈正打算折幾枝桃花回去，好插在那雨過天晴色的汝瓷觀音瓶中，身后卻是有腳步聲傳來，回頭望去只見陸青岷緩步走來。

        他手里頭拿著一張紙，遠遠看去似乎是好不容易才粘好的，素來嚴肅的人此時此刻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顧紈，準擬佳期又誤，你與誰約了佳期？這不是你這鋪子的房契么，為何卻是一首辛詞？”

        看著那人一點點靠近自己，顧紈有一些慌亂，退后了兩步，“你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你的把柄在我手中，往后不準再叫我小西席！”昔年的小西席神色忽然鄭重幾分，一張冷峻的臉幾乎貼在了她的臉上，“往后你叫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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