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一臉關切的少年，神色之中掩飾不住的擔憂，顧紈心中五味陳雜，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什么大礙，“多謝。”

        這次欠了陳鐘一個大人情，也是自己低估了韋氏，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敢讓人在自家抓人。

        韋氏好不容易在丫環婆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看著站在顧紈身邊的少年郎，她愣了一下，聲音都有些凄厲，“陳鐘，你竟然敢這般對我。”

        看著那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人，陳鐘滿是不屑，“你以為你是誰，難道我還要供著敬著你不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安平伯夫人，一把年紀了就別學人家年輕姑娘涂脂抹粉了，東施效顰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

        少年郎本就是不喜歡這些自詡為長輩的人，徒有一把年齡，實際上做的事卻一肚子男盜女娼沒半點長輩該有的樣子。

        瞧著韋氏那狼狽模樣，臉上脂粉一道一溝的，再看看這邊臉色略微蒼白，卻依舊有弱柳扶風之質的顧姐姐，高低立判，陳鐘還覺得自己嘴下留情了呢，要是他師兄在，保準罵的這為老不尊的人找不到家門。

        韋氏哪曾這般被小輩指著鼻子罵過？

        聽到這話渾身顫抖著，都恨不得能抖下一斤粉來，“你，你，有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嗎？陳老將軍怎么養出你這么個兒子！”

        聽到這話，少年臉色也是沉了下來，“我爹怎么樣還輪不到你一個后宅婦人來點評，我也想知道安平伯當初怎么就娶了你這么個女人，長得一臉兇相也就罷了，竟然還擅闖民宅，真以為這是在你安平伯府后院，你能為所欲為？別忘了，顧姐姐已經離開你們伯府了！”

        就謝蟠那么個浪蕩子，真不知道到底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竟娶了姐姐這天仙似的美人。

        韋氏聽到這話幾乎急血攻心昏倒了過去，這混賬小子竟然說她一臉兇相！

        她，她當初也是信陽府遠近聞名的美人好不好！

        看著陳鐘罵完自己竟攙扶著那小賤人往里面去，韋氏原本渾渾噩噩的腦子忽然間靈光一現，“這小賤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她就說陳鐘怎么就對顧紈這般上心，原來是因為這賤女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勾搭了他，竟然還珠胎暗結。

        “怪不得死活要離開伯府，原來是另攀上了高枝！不過顧紈，你以為自己肚子里懷了個野種就能進將軍府的大門嗎？奸生子，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見！”

        尖銳刻薄的聲音讓陳鐘怒不可遏，“我敬你是長輩沒有把你送到順天府去，你竟然還污人清白！”

        他忽的沖到韋氏面前，唬得韋氏身后的丫環婆子齊齊退后幾步，把主母丟在了那里不管不顧。

        韋氏看他一臉兇神惡煞模樣，越發篤定了顧紈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種！

        “污人清白，你們既然做得出，那我憑什么說不得，我不止要在這里說，我還要去皇上太后那里說，請他們給我做主，我就不信這京城是你們將軍府的天下！”

        “你！”陳鐘氣急，揚起手來。

        父親跟他說過，男人習武是為了保家衛國，保護那些老弱婦孺，可這人值得他們保護嗎？

        她滿口胡言亂語，平白的玷污人清白，根本就不配做人！

        “小將軍，她說的是真的。”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陳鐘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他只看到面前韋氏神色囂張，那張不忍直視的臉上寫著“瞧瞧，我沒說錯吧”。

        顧紈心里輕聲一嘆，這樣也好，總比回頭讓陳老將軍找上門來好些。

        跌撞著爬起來的秋娘和青苗連忙攙扶著人回去，關上大門，似乎這樣就能把韋氏那不堪入耳的罵聲給關在外面似的。

        “沒事吧？”看著秋娘那額頭上血跡斑斑，她有些心疼，“下次別這么傻，她們不敢對我怎么樣的。”吩咐青苗去打一盆溫水過來，顧紈拿著帕子給秋娘擦拭額頭。

        外面的聲音漸漸消失，想必是韋氏已經離開了。

        青苗一臉不忿，“小姐，她憑什么就說你，就說你……”懷了野種，也不動腦子想想，這孩子怎么可能是別人的。

        把伯府的骨肉說成了野種，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嘴長在她身上，愿意怎么說……”瞧著秋娘倒吸了一口氣，顧紈動作輕柔了一些，“是她們的事情。”

        青苗氣不過，“可這樣會毀了小姐你的名聲。”

        “名聲這東西，又不能當銀子使，毀就毀了唄。”她說的渾不在意，被這件事攪得頭昏腦漲，現在一點都不想提這事，“過會兒你去請個郎中過來給秋娘瞧瞧，今天就在家里好好歇著，什么都別做。”

        秋娘連忙手舞足蹈的比劃，示意自己沒什么事。

        顧紈笑著搖頭，讓她好生歇著，別勞累。

        她這會兒也不餓了，只覺得困乏的很，剛打算回去再歇歇神，卻不知道陳鐘什么時候進了來。

        這人一身好武藝，想必這院墻也是攔不住他的，“陳小將軍還有什么事情嗎？”

        陳鐘看著這面色蒼白的人，只覺得心疼，這么一個人本該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可現在呢？

        離開夫家不說，還被那潑婦堵在門前罵，本該天生驕縱的人此時此刻卻這般孱弱孤苦無依。

        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顧紈，可話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姐姐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顧紈恍惚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幻聽了。

        然而站在那里的人是真實的，顧紈嘆了口氣，好一會兒才說道：“適才安平伯夫人的話陳小將軍都聽到了。”

        “可我不覺得姐姐你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啊。”陳鐘覺得安平伯夫人是活了一把年紀后越來越沒腦子了，還說這孩子是自己的，天地良心這孩子要是他的……

        好吧，要真是他的，那他還求之不得呢！

        顧紈聽到這話想要笑，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鏈似的，大顆大顆的滾落。

        陳鐘頓時著急，“姐姐你別哭。”他看著心疼，想要幫顧紈擦拭眼淚，卻又是擔心自己這般唐突了顧紈。

        前怕狼后怕虎，只覺得自己長了一雙手卻沒有用處。

        顧紈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哭，她沒了家人，想生下這孩子卻被韋氏污蔑，似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唯獨這個小小少年郎相信她。

        勉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我沒事的，謝謝，小將軍還是回去吧，這件事與你父親說清楚，畢竟……”

        “有什么好說清楚的，我這月初才回了京城，我爹又不是不知道，除非是他老糊涂了才會誤會。”陳鐘看她臉色依舊不太好，“我去給姐姐請個大夫來瞧瞧。”

        懷了孕的女人得精細點才是，他覺得顧紈太瘦了，肯定是沒調理好身子的緣故。

        “不用那么麻煩。”顧紈搖頭，只是她還沒說完，話頭卻被陳鐘搶了去，“我知道姐姐你擔心什么，可我行得正坐得直，不害怕那些人嚼舌頭根子。”他腰板兒挺得筆直，表示自己的決心。

        顧紈一時間瞠目結舌，又聽陳鐘道：“我知道姐姐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任由著安平伯夫人誣陷，可如果姐姐你愿意的話，我……”

        他話還沒說完，便是有敲門聲響起，打斷了陳鐘一番話語。

        顧紈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意識到陳鐘想要說的是什么，她想著去開門躲避，她哪有什么資格得到這年輕人的真心對待？

        只是走到垂花門下，手腕卻被人捉住了，少年郎信誓旦旦，“我喜歡姐姐，我想娶姐姐為妻。”

        聲音格外的響亮，似乎那敲門人都聽到了這聲音，外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陳鐘看著神色錯愕的人，他抓住顧紈的手腕，“我不是頭腦沖動，我就是喜歡姐姐，想要保護姐姐你一輩子。”

        眼前的少年郎相貌英俊出身將軍府，再過幾年會有多少大家閨秀喜歡他。

        偏生此時此刻少年郎一臉的堅決，顧紈覺得自己今天嘆息聲特別多，“我就當你是胡說八道，快些回家去吧。”

        這張臉足夠討人喜歡，可是娶她？

        顧紈覺得荒唐。

        “且不說我現在的情況……”她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坦的很，根本看不出正孕育著一個孩子，“你覺得你爹能讓你迎娶一個下堂婦做將軍府的兒媳婦？”

        “我一沒強搶民女，二沒做其他作奸犯科的事情，我爹為什么要阻攔我？他說了我娶媳婦娶我喜歡的就好。”陳鐘底氣十足，他們陳家從來不需要聯姻來穩固什么朝堂地位。

        看著自信滿滿的少年郎，顧紈搖頭，“別犯傻，你爹希望你娶的是你喜歡的家世清白的女兒家，而不是一個被婆家休出門，娘家都不要又有了身孕的人。”

        陳鐘卻不為所動，父親說過絕對不會在婚事上為難他，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求過父親，這件事去求他，他老人家一定會同意的。

        看著少年郎那副堅決模樣，顧紈抽出自己的手腕，“回去吧，不信的話你就去跟你父親說說看也無妨。”

        她打開門看去，門外卻是空無一人。

        顧紈有些納罕，剛才那敲門聲很是真切，總不能是自己聽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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