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周圍的一切活動都逐漸安靜了下來。當然，其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還是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順順。

        “哎呀媽呀，終于清靜了。”李菲靠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如釋重負地說道。

        “有那么夸張么？”一旁的歐陽好笑地看著李菲的樣子。

        “那你來試試？”看到歐陽的表情李菲就覺得來氣，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算了。”歐陽秒慫。

        “哼……”李菲瞪了他一樣，順手拿起床邊的手機，“你知道現在超市里是什么狀況么？”

        “東西都被搶完了？”歐陽下意識地回答。

        這已經不是什么新聞了。準確來說，從居家令下達的那一天起，各地就都面臨著相同的問題——由于對疫情的恐慌，群眾們紛紛大量囤積諸如礦泉水、廁紙之類的生活消耗品，導致各大超市的貨架都被一掃而空。哪怕每天都運來新的，也是供不應求，使得所有超市門口都豎著每人限購一份的字樣。可即便如此，超市門口每天都依然拍著長長的隊伍。

        “是啊。”李菲舉起手機，“看別人今天拍的照片，從來沒想到超市還能有這么寬敞的一天……”要知道，往日這些超市除了貨架上放滿之外，還會在過道拐角處堆放不少尚未開箱的物品。如今，卻是空空蕩蕩，仿佛剛剛裝修完畢，尚未開張似的。

        “哇塞，這么空。”饒是已有心理準備，歐陽也還是被這些照片震撼到了。只見他快速地用手指翻動著李菲給他展示的照片，“怎么還有這么多人排隊？還都不帶口罩？”

        “現在到處都宣揚不需要戴口罩，你還在指望什么？”李菲搖了搖頭，“再說了，反正他們都想著死后就能見到上帝，你替他們擔心個啥？”

        “誰擔心他們？”歐陽反問，“我是擔心他們到處傳播病毒好不好？”

        “那就沒辦法了，腿長在他們身上，你想管也管不了。”李菲聳聳肩，“今天facebook上還有人為這事吵架呢。一個人發帖號召大家盡量不要去公共場所，所有人都在家忍14天，讓病毒無處傳播。底下立馬一大堆人罵他說去哪里是我的人身自由，憑什么限制，然后又有一批支持的人和他們對罵，說對方這是視publichealth為無物，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健康風險上。兩批人吵得可兇了。”

        “哎……典型的西方思維，利己主義。”歐陽惆悵地說道。

        “本來就是東西方文化價值觀的不同嘛，一個強調集體，一個強調個體。”李菲的語氣要平靜許多，完全一副局外人的樣子，“而且人家的信念可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哪像我們都是怕死的，所以天天捂著口罩。”

        “哼……”歐陽沒說什么，只是從鼻子里發出一記冷哼的聲音，似乎在表示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過，這不是我的重點，這個才是。”李菲又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調到一個新的頁面，重新舉到歐陽面前。

        “什么東西？”歐陽對著屏幕看了半天，“nospotsavailable啥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李菲一連向歐陽展示了好幾個頁面，邊切換邊解釋道，“現在超市都不敢去，大家都改在網上買菜送到家了，但是物流完全跟不上。我原來還想著，貴就貴吧，手續費就手續費，非常時期嘛。結果呢？我把所有超市網站都注冊了一遍，根本沒法下單，全部都顯示nospotsavailable。”

        “是他們不送還是什么？”

        “不是不送，是送得太少，根本不夠大家搶的。”李菲說著還打了個哈欠，“你以為我這幾天都天天到零點睡覺是為了什么？還不是聽說每天零點會公布一批新的送菜窗口？”

        “那搶到了沒？”

        “就搶到一次，還得事先把東西全部加到購物車，一看到就點，千萬別想著修改訂單，不然就全沒了。就這樣，也就成功那么一次。”

        “那也不錯了。多買點，送一次就能頂好久。”

        “頂個屁！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李菲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一下就坐直了身體正對著歐陽，“忘記昨天送到家門口的菜了？我買了100刀的東西，結果只送給我一棵白菜，其他全部沒貨。辛辛苦苦搶到一個位置，最后就送給我不到2刀的玩意兒，還照收我10刀送菜費，我罵死他！”

        “好了好了，別激動。”歐陽趕緊拍拍李菲的肩膀，“辛苦了辛苦了。這里的物流確實比國內差得遠了，咱們別為這點破事生氣啊，犯不著。”

        不得不說歐陽的安撫相當到位，一下接著一下拍得既有力又有節奏，立刻讓李菲熄了火，聲音也軟了下來：“好吧，我就是想要告訴你，家里的新鮮菜都吃差不多了，再不補充的話，接下來就要進入冷凍食品和罐頭食品的日子了。”

        “能吃新鮮的還是吃新鮮的吧，順順還在長身體呢。”歐陽建議，“美國超市沒貨，我們就去中國超市買菜唄。那里不是大家都戴口罩？防護措施做到位一點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確定？”

        “確定。”歐陽斬釘截鐵地回復，“趕早不趕晚，照這趨勢來看，以前這疫情肯定越來越糟。你看看要買什么，多囤一點能存放的。”

        “那不就是土豆白菜之流么。”李菲想了想，忽然發現一個問題，“那誰去買菜？”

        歐陽撓了撓頭：“那個……我不知道要買點什么，家里的事情不都是你負責統籌安排么。”

        “給你寫個單子都不會照著買？你好意思么？”李菲歪著頭，面帶譏笑的表情看著歐陽。

        “我是說真的。”歐陽一臉坦然，“誰知道超市里有沒有你寫的那些？萬一沒有的話怎么調整？還是你去買我比較放心。”

        “哦……”李菲故意發出一個長長的尾音。

        “哎呀行啦，就我們這樣住在一個屋檐下的，要感染也是一起感染，你擔心個啥？”歐陽似乎看出了李菲的顧忌。

        “我不擔心啊。”李菲秒變成無所謂的樣子，“我只是覺得，搞不好你已經有抗體了呢，是不是更合適呀？”

        “不確定的事情不要亂說……”被舊事重提，歐陽立刻感覺不好了。

        到了周末，全家人一大早便坐進了車里。

        “好久沒開了，正好今天溜個車。”坐在司機座位上的歐陽輕松地說道。

        “wherearewegoing？”后排兒童座椅上的順順一臉興奮地問道。

        “去買菜。”李菲一臉嚴肅地回答。

        “去哪家？”歐陽邊發動汽車邊問道。他們附近有好幾家亞洲超市可供選擇呢，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都怎么樣了。

        “你就一路轉吧，看哪家人少去哪家。”

        “行。”

        一路上，順順心情激動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時不時歡呼著哪里的樹發了芽冒出新葉，哪里居然已經開了花。也難怪，天天呆在家里，就連小朋友之間也只能通過視頻聯系，估計把順順憋壞了。

        “無憂無慮的年紀啊……”李菲心中感慨。她可顧不上這些花花草草。相比之下，她更在意街上路人的狀況。

        最終，李菲還是決定親自去店里采購。究其原因，倒不是怕買錯或者沒買夠的緣故，而是后來歐陽的一句話：我去買菜的話，那這段時間里你負責順順咯？

        霎那間，李菲的心里便開始崩騰了起來：不是吧？還要老娘對著他這張臉？開什么國際玩笑？我去！

        于是，買菜人選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觀察了一圈之后，歐陽把汽車安穩地停在了一家規模較小的中國超市門口。當汽車剛進入停車場的時候，李菲便已經拿出了口罩戴上。

        “一個不夠，再加一層吧。”歐陽看了看李菲臉上的n95，有些不放心地說道。

        “可以了吧，帶得多也是浪費。”

        “還是帶上吧。”說罷，歐陽又從盒子里拿出一個普通醫用口罩，套在n95外面，“防護眼鏡呢？”

        “這呢。”李菲不知從車的哪個角落里飛快地拿出護目鏡帶上。

        歐陽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突然伸手把李菲身上的羽絨服帽子拉了起來：“嗯……帶著帽子吧。”

        “熱啊大哥，現在可是3月底。而且我今天都穿錯衣服了，這是羽絨服！”李菲不滿地抗議，口罩里傳來嗡嗡的聲音。

        “你這件羽絨服本來就薄，就跟普通外套差不多，又不是大雪天穿的那件，不礙事。再說這不就買菜這一會兒么？堅持一下，啊？”歐陽堅持己見，眼睛又瞄準了李菲的脖子，“是不是該加一條圍巾，把脖子保護起來……”

        “別別別，我已經覺得熱了。”李菲作勢就要下車。

        “等下。”當李菲的右手觸及到車門的時候，歐陽喝止了她的動作，再次伸手豎了豎李菲的衣領，又把拉鏈拉到最高，“嗯，這樣就可以了，去吧，記得帶手套。”

        “我走了啊。”李菲回頭準備打開車門。

        “等下。”歐陽再次喊住她。

        “啊？又怎么了？我熱啊大哥。”李菲無奈地回頭問道。

        “來，照個相，留作紀念。”歐陽說話的時候已經快速拿起手機按了快門，記錄下了這一特殊的買菜時刻。

        “我走了啊。”終于解放的李菲立馬轉身下了車，找了一輛空的購物車進了超市。

        雖說李菲和歐陽今天選擇的是一家相對規模較小的超市，但里面的客流卻不少，不過因為限流的關系，還不至于擁擠。基本上一排貨架面前只會看到一個人，就算偶爾有第二個人，也會自覺選擇避開，或者等前面的顧客挑選完再過去。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超市里從營業員到顧客全部都帶著口罩，甚至不乏像李菲這樣全副武裝、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呼……真悶啊。”沒幾分鐘，李菲便不得不開始用嘴大口喘氣，身上也總覺得開始一陣陣發熱，就連護目鏡上也逐漸開始起霧，害得李菲還得時不時把眼鏡摘下來擦拭。

        “牛奶……”來到牛奶貨架前，李菲仔細檢查了保質期。還好，都不是近期的，多拿幾罐再說。

        下一個

        “豆腐……”李菲又打量了一番豆腐的品牌和種類。一來，家中的大廚對食材比較挑剔。二來嘛，她太熱了，只有在冷凍或者冷藏柜前還舒服些，那就多呆會兒吧。

        下一個

        “肉……”李菲對著一個個幾乎全空的冰柜發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要缺個一樣兩樣還能替換，一個都沒有可咋辦？

        哦，也不是全空，至少還有五花肉、小排、和鴨子。那就有啥買啥吧，再不買就啥都沒了。李菲當機立斷，從僅剩的3種肉類中各拿了好幾盒。

        下一個就到蔬菜區域了。

        蔬菜比肉類好不到哪里去，不少架子都是空蕩蕩的，剩下的基本都是番茄、黃瓜、土豆、蘿卜這些大宗商品。

        還是那句話，有啥買啥吧，總比沒有好。李菲撕下一個袋子，就啟動了掃蕩模式。總之，不把這輛購物車裝到推不動，她是不打算出去的……

        n分鐘后，當李菲推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車，步履蹣跚地從超市里走出來時，頓時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只是，這太陽怎么曬得有點暈呢？今天好像買多了，這車不太好控制啊……李菲迷迷糊糊地想著，朝著記憶中停車的位置走去。

        在購物車快要撞上自家車后備箱的時候，歐陽終于適時地出現，將購物車攔下。

        “怎么樣？人多不多？”

        顧不上回答歐陽的問題，李菲嗖地鉆進了汽車里，先取下手套，然后一把扯下口罩和護目鏡，脫去帽子，躺在座位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mommy！”終于等到李菲回歸的順順十分開心地打招呼。

        李菲扭過頭，對著順順無聲地笑了笑，繼續癱倒在椅子上。她現在是真的有些頭暈。

        “沒事吧？”歐陽原本接手購物車正在往后備箱安放戰利品，見李菲一言不發的樣子，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事……”李菲用嘴唇做出這兩個字的口型，無聲地回答著，又無力地揮了揮手。

        “喂？怎么了？”歐陽又湊近了些。

        “缺氧啦。”李菲有氣無力地回答道，“頭暈死了，有沒有水？”

        “哦，有。”歐陽隨手從車門上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后遞給李菲，“辛苦辛苦，好好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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