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在打打鬧鬧中過去了。想當初三月份居家令開始的時候，大紐約地區還處于冬季的末尾，身上還穿著羽絨服。如今，都快進入夏季了。

        “hello。”李菲站在大門口，朝著正向自己走來的林依依一家說笑道，“看到你們三個，真是恍如隔世啊。”

        “哈哈，是啊，這都好幾個月沒見了。”張依可回復道，“總算是可以出來透透氣，找個人說說話了。”

        張依可的話，指的是前不久剛剛下達的允許室內10人以下小規模聚會的政策。當然了，在這個提倡一切靠自覺的國度，遵守與否全在個人。只不過眼前的這兩家顯然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居民，竟然都硬生生在家宅了那么久。

        “依依，還記得我嗎？”蹲下身，李菲笑呵呵地沖著面前的小姑娘問道。

        “阿姨！”林依依不出意外地又穿著一條公主裙，甜甜地勾住李菲的脖子打招呼，完全沒有生分的樣子。

        “哎呀呀，這才多久，依依的中文就大有進步啊，都開口說中文了！”李菲夸贊道。

        張依可聽了哈哈大笑：“那是，成天跟著我媽，講英文她聽不懂啊，只好講中文了。順順講中文了嗎？”

        “一樣，家里只講中文，慢慢也就跟著一起講了。”

        “哈哈，都是被逼出來的啊。”張依可笑得合不攏嘴。

        “就是，沒想到疫情還有這個好處。”

        幾個人就這樣說說笑笑間踱進了門。

        “我了個去，這是你們自己做的？”一進門，張依可就被面前的一幕驚呆了。

        原來，客廳里竟然放著一個碩大的紙板箱做成的房子。

        “能打開么？”張依可好奇地伸手碰了碰紙房子的大門，發現居然還是活動的。

        拉開門，張依可借助著房間里的亮光朝里看去，嘴里念叨著：“哇塞，還是個雙層的colonialstyle，居然還有閣樓？！這是你們自己搭的？挺高啊。”

        “是啊，為了讓順順能站在里面不碰到頭，量著他的身高做的。”李菲做出一臉疲憊的樣子，“他非要和家里一樣，有床有桌子椅子什么的，累死我了。”

        “所以里面有桌子椅子么？”張依可看不真切，只好問李菲。

        “有啊。”李菲介紹道，“一樓有一塊墊子，順順說他要在那睡午覺。二樓是他的teddybear的，啥家具都有。”

        說話間，林依依已經徑自爬了進去，好奇地把玩起來。

        “依依，頭頂上有燈哦，你自己打開。”李菲提醒道。

        “喲，還真是。”李菲這么一說，張依可才注意到紙房子的背后有一個小孔，正好有一根電線從里面伸了出來。

        開關的位置十分明顯，林依依很快便找到了按鈕。啪的一下，燈泡亮了起來。母女倆這才終于將房子內部看了個透徹。

        “pawpatrol！”林依依興奮地對著閣樓上的一個個玩具喊道。

        “咦，順順人呢？”張依可這才想起來說了那么久，順順竟然一直沒有出現。

        “hello。”話音剛落，一個童音在張依可身邊傳來。

        張依可順著聲音回頭，只看到一個全身上下被各種紙箱包裹的東西在自己面前，屬于頭部的紙箱的正面用水彩筆畫著鼻子和嘴巴，但在眼睛的位置裁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空擋，露出里面一雙閃著靈氣的眼睛。

        “hello，順順。”張依可再一次被震驚了，“我了個去，這也是你做的？真猛啊。”

        “你當我愿意啊？”李菲既無奈又自豪地回答道。

        “都是被逼出來的。”李菲的背后，林天靖笑著重復了一遍先前張依可的話。

        李菲回過頭，瞇著眼睛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表達著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的意思。不過，對于林天靖的話，李菲還是十分好奇：“所以，你被逼出什么技能了？”

        “我？”林天靖笑而不語。

        “要我爆個料嗎？”張依可說完就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來。

        “說說說，趕緊給我點樂子！”李菲喲呵著。

        “那我說了？”張依可明顯非常想說，但還是先征求了林天靖的意見。

        “說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天靖一臉平靜地回答著，穩穩地坐在沙發上。

        見狀，李菲立刻眼巴巴地看著張依可，期待著她接下來的補充。

        “那我說了啊。”張依可特意清了清嗓子，再次忍不住自己先笑了場，讓李菲更加心里癢到不行，恨不得催促對方。

        “嗯嗯。”張依可拍拍胸脯，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才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其實事情是沒什么，就是依依之前不是有上舞蹈班么？現在那個班不能去了，老師就把課改成了線上教學。我想著閑著也是閑著，就給她試了試。不過你知道她們這種年齡的一個人上課肯定呆不住么，我就讓，啊，天靖陪著她一起上課。然后，啊，這個……依依就讓她爸，啊，跟著她一起學。”

        “哦。”李菲木然地聽著，眼瞅著張依可再度笑場，卻還是沒找到笑點在哪里。

        “哎，這事情吧，說出來真的沒什么，關鍵在于……哈哈哈。”張依可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我……哈哈……給你看一段視頻你就知道了……哈哈哈……”

        張依可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一手捂著肚子，一手點開了手機，找出某段視頻遞給李菲。

        李菲一頭霧水地接過手機，不到三秒鐘也跟著笑出了聲。

        原來，鏡頭里的林天靖也不知怎的，手和腳永遠配合不到一塊兒，不是同手同腳，就是手或腳只動了其中一個，笨拙的樣子看上去滑稽無比。

        “哈哈哈……”李菲也忍不住笑到肚子痛，“早就聽說了你的firstdance表現十分搶眼，果然名不虛傳！”

        firstdance，即新郎與新娘的第一支舞，是婚禮中一個十分重要的環節。李菲早前就聽說了林天靖的事跡，但原本只是以為他因為在眾人的注視下跳舞過于緊張，如今終于恍然大悟。

        “喲，你們已經到了啊，hello！”歐陽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和大家打著招呼。

        “hello，你剛才都在哪兒？”張依可和林天靖同時向歐陽揮手，好奇地問道。

        “后院割草呢。”歐陽抬起肩膀用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怎么樣？要不要喝點水？我洗點櫻桃吧，昨天剛送來的，挺新鮮。”

        “好呀。”張依可笑嘻嘻地應了，對著李菲直點頭，“看這模范做的，嘖嘖。”

        “哎呀，我也就這會兒能得瑟一下，等你們一走就要繼續做牛做馬了。”李菲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真的假的？”張依可的眼神中明顯透著懷疑。

        “你信不信現在家里都是我在做飯？”李菲看著張依可，坦蕩地說道。本來她說的就是事實，沒什么好心虛的。其實，不僅是做飯，李菲甚至連飯后洗碗的任務也攬下了。究其原因嘛，其實還是順順的關系——做飯、洗碗都是非常完美的把順順推給歐陽的借口。所謂兩害相較取其輕，雖然這不是完美的休息時間，但好歹能讓自己有那么一小會兒私人時間，喘口氣也是好的。說真的，24小時面對順順真不是人干的活！

        “啊？”

        “啊？”

        張依可和林天靖都不約而同地發出疑問。

        “怎么？我不能做飯么？”李菲一臉誠懇地反問。

        “不像啊……你不是每年只出手一次么？”張依可故意打趣，和李菲笑成一團。

        久不碰面的好朋友再次聚到一起，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不過最無法避免的話題還是與當前的疫情有關。

        “一段時間不見，總覺得依依大了好多啊。前陣子過生日沒有party也沒事？”

        “是啊，我那會兒不是提前一個月就開始給她打預防針么？后來還好，估計只能接受現實了吧。”

        “她在家里呆得也挺習慣？之前幾次視頻看她都挺開心的。”

        “那是啊，姥姥天天陪著她玩，能不開心么？你們才叫厲害，沒人幫忙，自己一邊上班一邊帶順順，我看你精神狀態還挺好的。”

        “你是覺得我現在應該發一下精神病才叫正常么？”李菲哭笑不得地說道。

        “那當然不是了。就是覺得你不管是之前的視頻，還是今天看到真人，看起來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啊！還是說順順的事都在歐陽頭上？”

        “怎么可能？”李菲顯然不會讓歐陽搶走屬于自己的功勞，立刻大吐苦水起來，“真是一把辛酸淚啊，我現在都已經練就了一身上班、陪玩，無限穿插、無縫連接的本事了好不？”

        “哈哈哈！”大伙兒再次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那也是本事啊，至少我就不行。”笑過之后，張依可還是十分佩服地說道。

        “反正不是有你媽在么？你慌啥。”這也是李菲十分羨慕的地方。如果她家里也能有這么個人幫一把的話，天知道她能輕松多少。

        “是啊，但問題就是，我媽回去了呀。”

        “回啦？什么時候？”

        “昨天。”

        “這么快？”李菲被張依可的回答嚇了一跳。

        “也不算快了，要不是新冠，本來早就該走了。”張依可頗為遺憾地說著，“不過想想，她一個老人家，又是帶孩子又是做飯的，幫了我們這么久，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你們接下來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丟去daycare唄。”一直聽著兩人交談的林天靖插嘴道。

        這也是最新政策之一。在關閉了三個月后，這些私人幼兒園終于接到了允許開業的通知。當然，一些調整是必不可少的，比如戴口罩或者面罩啊，控制人數啊，保持清潔等等。

        “現在允許的capacity只有原來的一半，依依她們班從20個人減到10個。我打聽了一下，發現已經有7個人報名了，趕緊也給依依報一個，先把坑占上。”張依可若無其事地笑著補充道。

        恰好歐陽端著水果來到大家面前，聽到張依可的話，忍不住感慨道：“大家都這么放心啊？”

        “不然呢？留在家里么？”林天靖反問。

        歐陽和李菲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其實關于這個問題，他們倆前幾天剛討論過。畢竟順順和依依同處一個daycare，只是不同的班級而已。如今daycare重新開張，詢問眾家長的意向，他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過，兩人都覺得需要送順順回去有點冒險，因此還是選擇將順順留在家里罷了。唯一的區別在于，李菲想的是暫且觀望一陣再決定，而歐陽則更加保守，想著等疫情過去再回學校。

        “看你們這架勢是不打算送了是吧？”林天靖的眼珠在李菲和歐陽兩人之間一轉便猜到了答案。

        “先等等再看吧，夏天先不送了。”李菲坦誠自己的想法。

        “反正也習慣了是吧？我看你適應得挺好。”張依可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

        “那也是被逼的，當改變不了環境的時候只能選擇去適應了啊。”李菲苦笑著說道，“難道還真把自己憋出精神病？”

        “看你這適應能力就不可能。”張依可哈哈大笑。

        “呵呵……”李菲依舊苦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如今是什么樣的作息，也只有自己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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