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年冬天的第幾場雪了。總之，屋外的白色就一直沒有褪過，人行道上總顯得濕噠噠的，帶著一絲泥濘。馬路上的鏟雪車也仿佛從未休息過，總會時不時傳來“滋滋滋”的鏟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這樣的日子，要問李菲的本心，肯定是不想踏出家門一步的。哪怕有車代步，但就憑這室內外的溫差，也足以讓李菲望而卻步。

        然而今天，李菲卻偏要違背自己的本心一次，頂著嚴寒出門。不為別的，就只因為一件事——今天是情人節，而順順要給他的小伙伴們送上情人節小禮物。

        坐上車，回頭看了看后排已經在兒童座椅上整裝待發、一臉雀躍的順順，再看看他旁邊的座位上放著的整齊的禮品袋，李菲不由得在心中誹謗道：

        我了個去，老娘活了這么多年都沒慶祝過情人節，如今卻要為了你這個臭小子請半天假……

        “媽媽，快開車呀。”見李菲沒有動靜，順順不由得催促。

        “知道啦。”李菲在駕駛座上坐正，翻了個白眼，系好了安全帶。

        “我們先去誰家？”

        “nick。”李菲一邊回答，一邊緩緩踩下了油門。

        司機，準確來說是順順的專屬情人節禮物送貨司機，便是李菲今天下午的任務。也不知道為什么，情人節在順順的daycare中是一個僅次于萬圣節的活動。疫情之前，每年情人節那天，daycare都要舉辦舞會。小朋友們一個個盛裝出席，還要互送小卡片或者小禮物。年紀小的，就由父母準備。到了順順這樣的年齡，則會要求本人親自寫卡片。

        好在這里并不存在什么禮物攀比，各大商家也提供超值小禮物包，通常就是一小包糖果、貼紙之類的小玩意兒，并在包裝上印有to和from字樣，然后留出空白，便于填寫。因此，在價格上并不會對父母造成任何負擔。

        然而，今年的情人節卻成了一個意外。因為歐陽的堅持，順順并沒有像很多其他小伙伴那樣繼續參加daycare，因此不得不錯過舞會。然而，這一年一度的送禮環節卻被他記下了，還一絲不茍地完成了。

        這便有了當前的這一幕——人工挨家送禮。

        為什么不把禮物直接送到daycare，由老師轉交呢？

        李菲當然想過這個最一了百了的方法。事實上，這本來也是今天出行路線中的一站。然而，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李菲設想得太好，也抵不過順順的堅持：那幾個他最要好的小伙伴，他一定要親自送到對方家里。

        好吧，只能舍命陪小人咯。

        “nick家到咯。”在一棟小房子前的路邊停下后，李菲提醒道。

        “耶！”順順歡喜地喊著，“快點幫我解開。”

        李菲松開自己的安全帶，轉過身解開了順順座椅上的安全帶。“你自己送過去吧。”

        “好。”順順從一堆禮品袋中找到寫著nick字樣的那一個，歡歡喜喜地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這可不是順順第一次來這里。作為最好的朋友，他們原本就多次互相串門。疫情期間，兩人也曾經通過親自投遞的方式給對方寫過信。這個地方，他熟悉得很。

        將禮品袋掛在房門的把手上，順順一個人站在門口發了會兒呆，不知是否在猶豫要不要按門鈴。不過最終，他還是什么都沒做，就這么轉過身，蹬著靴子“啪啪啪”地回到了車上。

        “媽媽，nick會收到嗎？”

        “當然會拉。”李菲在順順面前晃了晃手機，“我已經通知nick的媽媽咯，她說馬上出來拿。”

        “耶！”順順放心了，自個兒爬上安全座椅，把安全帶扣好，“接下來是誰？”

        “ryan。”

        李菲見一切準備就緒，便發動了汽車。

        和順順一樣，ryan也沒有參加daycare。不過兩人不去的原因卻完全不同：順順呢，是主動在家；而ryan呢，卻是因為父親被檢測出新冠陽性，因此不得不作為密接一同在家隔離。

        因為這件事，李菲不但下車陪同順順，還特意關照：“順順，ryan今天在家，不過他們家有病毒，所以我們不要按門鈴，就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走，ok？”

        “ok。”順順乖巧地回答道，拿起標注著ryan的禮品袋，興致勃勃地朝著大門走去。

        好巧不巧，ryan正趴在大門旁邊的窗臺上無聊地看著外面的馬路。順順剛下車，就被ryan看個正著。

        “andy,andy!”

        當順順靠近大門時，ryan早已興奮地不停拍打著窗戶。哪怕隔著玻璃，李菲都能清楚地聽見對方的歡呼，更別提臉上那充滿驚喜的表情了，一面緊緊貼著玻璃窗戶，仿佛不可置信眼前的順順，一面又不斷地回頭朝屋里喊著什么。

        “hi，ryan，iambriningyourvalentine’sgift~~~”站在玻璃窗的另一面和ryan面對面，順順笑嘻嘻地抬起手，舉著手中的禮品袋在ryan面前晃著。

        這一下可急壞了ryan，轉身就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嚇得李菲一個激靈，連忙抓起順順的后背往后退。

        好在ryan的爸爸及時出現，制止了ryan的行動。

        “hello，howareyou？”ryan的父親隔著玻璃窗朝李菲微笑著招了招手。

        警報解除，李菲也松了口氣，順便松開了抓著順順的手。

        重新回到玻璃窗前，李菲也微笑著回答道：“iamgoodhowareyoufeelinganysymptoms”

        “notreally”ryan的父親聳了聳肩，表情十分輕松地回答，“idon’tfeelanythinginfact,i’mtheonlypositiveinmyfamilyialmostfeellikethiswasafalsepositive”

        “that’sgoodtohear!gladeveryoneissafehowlongdoyouneedtobeathome”李菲笑容滿面地回答，對于這個falsepositive的說法不予置評。

        “just2moredays”對方的聲音從玻璃窗對面隱約傳來，好在還有個手勢比劃，不難明白。

        李菲點點頭：“nice!”

        雙方陷入短暫的冷場，意味著是時候結束這個寒暄了。李菲順勢指了指順順手里的袋子，湊近玻璃窗說道：“andybroughtsomevalentine’sgiftforryanwe’regonnaleaveitbythedoor”說罷，用手指了指大門。

        ryan的爸爸明顯十分努力地聽著，剛開始眼神有些呆滯，反應也有些遲鈍。不過就算聽得再不清楚，看了李菲的兩次手勢也該明白了。這不，愣了幾秒鐘后，ryan的父親立刻笑容滿面地豎起大拇指：“thankyouthat’ssosweetofyou,andy,thankyou!”

        “順順，把東西掛到門上吧。”李菲扭過頭對著順順說道。

        “哦。”順順如夢初醒般地照做。

        “好，那我們回去吧。”李菲說道，隨即轉過頭朝著玻璃窗揮了揮手，“byeryanbye-byehaveaniceday!”

        “bye-bye。”玻璃窗里陸續傳來聲音。

        當李菲和順順回到路邊的車上時，房門打開了。聲音再次傳來：

        “thankyou!haveaniceday!”這是ryan爸爸的沉穩的聲音。

        “thankyouandy!”如此歡快驚喜的聲音自然是來自于ryan咯。

        “byeryan!seeyoulater!”順順按下車窗，探出頭拼命地揮著手。

        而看到此時ryan身上只穿著睡衣，還光著腳，李菲有些不淡定了，連忙大喊著：“youarewelestaywarmryan!we’llseeyouagainsoon”

        “iamnotcold!”ryan回喊道，手里緊緊地抓著順順剛剛掛上的禮品袋。

        李菲欣慰地笑了。室外到底有多冷，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具體溫度不清楚，單看這地上的積雪，也不可能有人光著腳、穿著單衣出門吧？但同時，她也能理解ryan所說的不冷。

        收到好朋友的關心，想必心里正熱乎吧……

        再一次揮手，雙方做了最后的告別后，李菲小心謹慎地原地掉頭，駛向下一站。后視鏡里，ryan一直和父親站在門口目送著，直至李菲的車在路口轉彎，看不見為止。

        第三站，李菲來到了林依依家的門口。

        其實早在出發之前，李菲就給對方發過一條微信：

        breakingnews:yourpackagingisnowoutfordelivery

        如今，停在了對方家門口的路邊上，李菲將車熄火后又發了一條：

        breakingnews:andyisapproachingwithyourpackage

        按照慣例，順順提著依依的禮品袋，踩著雪地靴落地有聲地走向了大門口。稍作憂郁后，他像先前那樣，將禮品袋掛在了門口的把手上，又“嗒嗒嗒”地踩著雪回到車上。

        “媽媽，依依會收到嗎？”重新坐上座椅，順順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放在心上的果然就是不一樣啊……李菲心中暗自誹謗，就連袋子里的內容都不一樣呢。

        “放心吧，她會收到的。”李菲安慰道。

        “別人拿走了怎么辦？”順順還是不放心。

        “不會的，依依的爸爸媽媽在家呢，他們會收進去的。”李菲再次安撫。

        “他們什么時候會來？”順順追問。

        “馬上就來了，我給他們發過信息。”李菲十分肯定地說道。

        “那他們為什么還不出來？”

        “額……可能他們在開會，開完會就來拿了。”李菲給出一個比較中肯的猜測。

        因著兩人的對話耽擱了些許時間，就在李菲打算發車的時候，聽見了遠處的一記喊聲：“謝謝！謝謝順順，等依依回來我就給她，她一定會很喜歡！”

        李菲這才發現林天靖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正提著禮品袋沖著她們所在的車揮手呢。

        李菲連忙按下車窗，回喊道：“不客氣！”

        隨后又扭過頭對著順順說道：“你看，我說他們馬上就來吧？這下放心了？”

        “放心了！”順順的臉上轉陰為晴，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介于兩家人平時本來就在微信上往來密切，李菲瞅著林天靖又是穿著居家的單衣，也不多廢話，一句bye-bye便駕車離開了。

        下一站，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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