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聽說顧將軍被細作殺害。
聽說顧將軍的尸首運回了京城。
這些消息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直白地傳進了上林苑,傳到了慕桑的眼前。
綠枝清晰的記得,消息傳來的那一日,尚有幾分精神的娘娘在馬場上跑馬,一圈一圈的似要把心中的苦悶丟掉。
這些話隨著風飄蕩到她耳朵里了,她的臉色蒼白的厲害,松了手里的韁繩,一頭栽下了馬。
周圍的人慌亂的涌過去,圍在周圍不知所錯。
她沉進了無邊的夢里,如同泛黃褪色的照片忽然有了生機,變得鮮活而清晰。
兩個幼小的孩童站在樹蔭底下說話,一陣風吹來,桃花翩翩飄落落了一身花香,較大一些的男孩子手里拿著一套南邊的瓷娃娃,笑著對身邊的小妹妹說:“桑妹妹,這個娃娃好看,長得像你,送給你。”
一聲聲哥哥與妹妹貫穿了光影與平常。溫柔的、高興的、期盼的,一聲一聲淹沒了她。
“桑妹妹,這個簪子好看,送給你。”
“桑妹妹,這是今年最早盛開的杏花,我去江邊采的。”
“桑妹妹,這是玲瓏閣今年新出的絨花,我替你買了一對兒。”
“桑妹妹,這是寒山寺的桃花,四月份才盛開的,也是難得的一份,你插在花瓶里多澆水,它盛開的時間長一些,你嗅著花香長一些。”
“桑妹妹,這是今年的冰糖葫蘆,妹妹不可貪嘴。”
“桑妹妹,這是毓秀坊的糖果,你喝藥苦的時候甜甜嘴,你好好喝藥,下次哥哥來給你買桂花糕。倘若你病好了,我帶你去放風箏。”
“桑妹妹,以后我娶你好不好。”
“桑妹妹,我要去西北了,待我回來我就娶你。顧家的每個男子都去,守衛邊疆抵御外敵是我的使命。你別哭,桑妹妹不哭。”
她記得她說:“好。”
眼淚順著眼角流向了鬢角,綠枝看見娘娘的嘴唇動了動,湊近聽的時候什么也聽不到,只是胡亂說著好。
娘娘昏迷了一夜,發燒發的厲害,清晨的時候睜開眼睛看了看屋頂,又昏迷過去了。
這邊是荒蕪之地,沒有太醫,也請不來太醫,就連一個赤腳大夫都沒有,護衛無法只得請了一位附近寺廟的方丈過來。
慕桑看著寡淡的屋頂,素色占據了全部的色彩,也讓生命失去了顏色。
生命就是這般脆弱,人生就是這般無常,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它就這樣恒古不變的運轉著。
總以為來日方長,卻不料世事無常。
方丈滿身慈悲,睿智的眸子如同菩薩低垂望著滿目瘡痍的人間,淡然自若道:“施主,請節哀順變,我佛慈悲。逝者安息,生者如斯。”
慕桑頭上纏著一圈紗布,有氣無力道:“方丈,替我點兩盞長明燈。”
方丈低聲念了一句佛語:“阿彌陀佛,大慈大悲。”
今年的雪好似格外多一些,總是沒完沒了的下著,臘梅開的時候綠枝折了一大捧插在花瓶里,在花香里除夕隨之將至。
兩個人在燈下裁新衣,兩人的手藝好繡的花紋新穎,在京城里能買個好價錢。慕桑的面容透著一絲羸弱,嘴角的笑容平淡溫和:“綠枝,明年春天咱們到山坡上種一些桃樹和杏樹,再到院子里種一些山楂樹,冬天的時候咱們做冰糖葫蘆吃,再種一些桂花樹,秋天的時候收了桂花,咱們做桂花糕。”
綠枝忙著手里的繡線,低著頭應道:“嗯,還是娘娘想的周到,我讓侍衛換守的時候多買一些樹苗進來。”這樣的日子也好,平淡而安心。
元宵節的時候,她們兩做的衣裳買了個好價錢,慕桑高興便買了酒,鬧著要慶祝,綠枝自然是一百個贊同,喝到半夜月上皓空。綠枝早早的醉了,慕桑扶到屋子里安置她睡下,一個在院子里依著連廊的柱子喝酒。
皓月當空,卻不知人間事。她入了這場夢,夢醒心碎。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勝凄斷,杜鵑啼血。
王孫何許音塵絕,柔桑陌上吞聲別。吞聲別,隴頭流水,替人嗚咽。
PS: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
梨花雪,不勝凄斷,杜鵑啼血。
王孫何許音塵絕,柔桑陌上吞聲別。
吞聲別,隴頭流水,替人嗚咽。
子夜歌·三更月
宋代·賀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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