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過來,我送你去。”
……
聽見這句話,我盯著托莉娜那只纖瘦蒼白的手,陷入了沉思。
心中正在思考一個問題。
要是我理解得沒錯,托莉娜的意思應該是要送我去艾雷教堂吧?可她朝我伸出一只手是幾個意思?
這教堂里也沒拴馬啊驢啊什么的,一個交通工具都沒有,難道她這是要拉我走?拽我走?扯著我走?
那總不能是邀請我和她手牽手一起走吧。
我有點郁悶。
見我坐著沒動,托莉娜可能是猜到了我心中的疑慮,也沉默了,面上雖無波瀾,手卻是慢慢往回收了。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腦子抽了什么風,竟然覺得對托莉娜產生懷疑的自己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平心而論,托莉娜給我的驚喜還算少么?
這種時候,人家就算只是給我指個路我就該感恩戴德了,更何況還是說“送”我去。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管她伸個手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下一秒我做了一個自己都想不到的動作,“蹭”地一下就站起來沖了過去,一個滑鏟跪倒在托莉娜面前,雙手并用,一把抓住少女只差一點點就要收回斗篷里了的小手。
“真的嗎!你要送我去艾雷教堂?”
托莉娜:“…………”
被我握住的那只手消瘦,冰冷,此刻如同它主人的表情一樣微微有些僵硬。
我仰起臉星星眼地望著托莉娜:“謝謝謝謝,剛剛太激動了都沒有反應過來,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冰冷的手在我的掌心里似乎輕輕地縮了下。托莉娜垂眸,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的眼睛。
我假裝沒有察覺似的避開了她的視線,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了:“我的寶,你的手好冰啊,你是不是很冷?”邊說還邊搓了搓她冷如千年寒冰的小手。
那只手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在我熾熱的掌心中縮成僵硬的一團,像是快要融化了般。
“……你剛剛叫我什么。”頭頂響起托莉娜有點悶悶的聲音。
“什么什么?”我奇怪的抬起頭,撞上她略顯古怪的眼神,反應過來,“哦,我的寶啊!”
“…………”
“你沒事吧?臉怎么好像有點紅,”我擔憂地想要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你手這么冷,別是凍壞了吧?”
少女像是受到了驚嚇般,微微偏頭躲避開了我伸過去的爪子,語調是前所未有的僵硬:“……我不冷。”
失去目標,我的手尷尬地滯在半空。見她抗拒,我反而更擔心了,“你別躲啊,要是真的發燒了怎么辦!”作勢要再摸。
瞳孔瞬間收縮,托莉娜整個身體都繃緊了,那一刻我仿佛都聽見了她吸氣的聲音。下一秒她猛地從我掌中抽回自己的手,一把扣住了我的胳膊:“你……還想不想去艾雷教堂了!”
低低的聲音似乎都帶了幾分不易覺察的滯澀。
我愣愣的盯著那只抓著自己胳膊的手。
黑斗篷里松松垮垮的絲綢袖子略微下滑,露出一截蒼白的雪嫩皓腕。
那只手腕比我想象中還要瘦弱,說是皮包骨都不為過。此刻正因用力而導致筋脈根根凸起,肉眼甚至能清晰分明地描摹出骨骼生長的形狀和走勢。
這是一個健康的人類該有的身體嗎?
或許是我震驚的目光猶如實質,托莉娜像是自嘲的輕嗤了聲,松開我的手,薄唇沒什么感情地吐出幾個字:“看夠了嗎。”
我的視線不禁由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轉向了她的眼睛,她低垂著眼簾,眉眼冷淡地看著我,玫瑰金色瞳孔中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冰冷疏離。
沒有發怒,也沒有任何激烈的言語,托莉娜平靜的像是一汪幽深潭水,安靜的仿佛沒有呼吸。
但我知道,她生氣了。
我張了張唇,道歉吧……好像有點奇怪,我應該沒做錯什么……想問她關于身體的事情吧,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一陣令人難受的沉默后,我鼓起勇氣,厚著臉皮再次伸手拉住了她垂在身側的小手。
托莉娜沒有動。
“別生氣啦我的寶~”我笑瞇瞇的望著她,嘴巴討好的咧到耳朵根,輕輕搖晃她冰涼瘦削的小手,挺直跪在地上的身板,“你看我!看我這個姿勢!我現在像不像一個正在向你求婚的騎士?”
說著,我故作嚴肅地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嗓音深情表演:“親愛的托莉娜小姐,很抱歉剛才冒犯了您,希望您不計前嫌,依然能夠接受我的求婚~”
“…………”
一言不發地側過臉,托莉娜避開我熱切的目光,唇瓣依舊輕抿,眉眼仍然冷淡,唇角卻似輕輕揚了下,快的仿佛只是我的錯覺。
嘿,小姑娘還挺傲嬌。
我莫名覺得她有點可愛,不管了,就算是一廂情愿也好,我就當她消氣了。
我再接再厲,繼續道:“那么,我尊貴的新娘,不知我是否還有這個榮幸,讓你送我去艾雷教堂呢?”
“……”
片刻的靜默后,響起托莉娜平淡無波的聲音:“真不害臊。”
“謝謝~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我一臉乖巧,“那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托莉娜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另一只手解下了身上穿的那件連帽黑斗篷,往我身上一扔。
我的手還拉著她的手,整個身子都被斗篷罩住,只露出半顆腦袋,不明所以地望她。
只是不知道為何,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腦袋也逐漸昏沉……漸漸地,連眼前少女那張蒼白昳麗的臉都看不清了。
昏迷前最后聽到的,是一個略帶嘲諷的冷淡聲音。
“無上意志真是沒落了,把人復活了也不知道賞件像樣的衣服穿……”
……
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
……
夜空冷漠,瑪莉卡教堂再度恢復沉寂。
女神孤立的雕像下,那個跪著的褪色者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仿佛從沒出現過一般。只剩下一個銀發少女坐在原地,望著自己空空的手心出神。
一片寂靜之中,有無數淡藍色的浮塵悄然出現在教堂門口,朝著少女所在的方向緩緩飄來。
察覺到異常,托莉娜回過神,目光掃向已經來到她面前、逐漸由浮塵變為光點的藍色元素。
淡藍色的光點在半空聚攏,如同一團發光的螢火蟲般不停凝聚,在少女的注視下,漸漸顯現成一個龐大的,身著鎧甲的淡藍色人形靈體。
“米凱拉大人。”
來人在少女面前單膝而跪,語氣莊穆而恭敬。
“羅蕾塔騎士,”托莉娜,或者應該說是米凱拉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抬了下手,做了個讓騎士起身的動作,“我說過了,在我用這個身份的時候,不要喊這個名字。”
“是,托莉娜大人。”圣樹的禁衛騎士起身頷首,“落葉捎來了訊息。”
“說。”
“血王已經盜走了您留在圣樹里的分身,當然,外人皆以為被盜走的是您的本體,就連您的雙指也對此深信不疑,已經完全放棄了對您的關注……”
“您的妹妹瑪蓮妮亞大人與碎星將軍在戰場上打成平手,綻放了第二次腐敗之花,整片蓋利德大地現已陷入無法挽救的猩紅腐敗當中……當然,無法挽救的還有您異母的哥哥,碎星將軍本人。”
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米凱拉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女騎士的報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還有嗎?”
“‘黃金’葛瑞克出征羅德爾王城以失敗告終,兵敗如山倒,混在女人堆里逃離了王城,雖然大家都認為這沒有必要,噩兆王似乎本就打算放他一馬……”
聽到“混在女人堆里逃離王城”的時候,米凱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了然的譏諷笑容。
羅蕾塔沉默了一下,見他沒有要繼續對這段訊息發表意見的意思,這才接著匯報,“不過……葛瑞克應該是成功帶出了王城里的那個東西,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計劃順利進行。”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米凱拉的重視,他轉頭看向女騎士:“你確定他帶出了那個東西?”
“消息可靠。”
“葛瑞克人現在何處。”
“已經回到了他的領地寧姆格福,現在應當正在史東薇爾城里。不過……人似乎出了點狀況。”
女騎士斟酌了一下言語,抬起頭,目光與少女投來詢問的眼神交匯:“他砍下了一只龍的腦袋放在庭院當中,目的尚不明確,在此之前葛瑞克從未殺過一只龍,當然他有可能只是拿去裝點那座城……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您知道的,那座城在破碎戰爭中少了許多人。至少龍的體型挺大,能讓庭院看起來不那么空蕩,您覺得呢?”
“或許吧。”米凱拉沒什么興趣地移開視線,“這就是你說的狀況?”
“當然不止,”像是早就料到主人會問這句話,羅蕾塔迅速接過話題:“有人發現,城中出現了‘人面蜘蛛’。當然,這只是一個比較形象的描述,因為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蜘蛛。蜘蛛的臉,正是當初和葛瑞克一同受封,前往寧姆格福的貴族的后裔,而蜘蛛身上數不清的螯肢……”頓了頓,羅蕾塔低聲道:“是從不同的戰士身上的截取的四肢。”
米凱拉的表情瞬間變得古怪。
腦海里十分突兀地跳出了一句似曾相識的話。
——我這樣的弱雞,送到葛瑞克面前他都懶得抓我去截肢。
當時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他雖然覺得奇怪,但出于少說多聽的考量并未細究。如今想來只覺得十分怪異。
一個剛剛復活的褪色者,怎么會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
他想到什么,嘴角勾起出一個饒有興味的弧度。
“羅蕾塔,你去打聽一下,當初被流放到交界地之外的褪色者中,有沒有一個具有抵抗魅惑力量的女人。”想了想,“嗯……名字好像是玲娜貝兒,出生地是一個叫迪士尼的小島。”
“遵命,我的主人。”騎士恭敬地應下,“還有最后一件事,月之魔女菈妮似乎正在尋找去往永恒之城的方法,聽說那座城中,有一件能夠弒神的武器。”
米凱拉先是驚訝,隨即笑了起來,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殺了一個靈魂一個身體還不夠,這次是準備弒神了嗎,我這個姐姐真厲害。”
“要阻止她嗎?”
“隨她去。”米凱拉隨意地揮了下手,目送騎士再度化為無數淡藍色的星點,消失在黑夜中。
四下再度歸為一片寂靜。
夜風拂過少女仍帶著淡淡笑容的臉,凌亂了幾縷銀色的發絲。
“要是真有那樣一把武器,借來用用也不錯。”
輕柔的聲音,仿佛只是一句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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