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我拽了拽她的斗篷袍角：“哎——”
托莉娜低頭，朝我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你怎么一個人呀，這么多天了，還沒有找到你的那位褪色者嗎？”我總算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
托莉娜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回答。
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她開口，反倒是我被她的視線盯得不太自在了：“你這么一直看著我干嘛……我跟你說，艾雷教堂里就有幾個褪色者，還都是沒有女巫的，你要不要去看看？說不定就有看上的呢。”音落，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副模糊的畫面———
年輕的騎士渾身上下都燃燒著徹夜不滅的赤黃色顛火，絕望而無助地跪在一位已經死去的指頭女巫身邊，無聲悲鳴。
我頓了頓，加了句：“先說好，旁邊這個不行。”
托莉娜掃了眼身后毫無知覺的維克，隨意道：“好。”
她答應得隨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我卻不太擔心。托莉娜看起來似乎并不怎么喜歡維克，否則之前也不會慫恿我丟下人家了。只要她不做維克的女巫，那樣悲慘的結局就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可隨即我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剛剛放松下來的心又是一凜，趕緊補充道：“不光是他！還有另一個叫貝納爾的也不行！”
托莉娜彎了彎眼角，依舊順從地答應：“好�！�
一次應得輕松沒什么，兩次就顯得可疑了。強烈的不安感涌上來，我急的撐地而起：“好好好！你敷衍誰呢！我是認真的，你選誰都可以，唯獨這兩個不行！因為……”話到嘴邊哽住。
涉及無法用常識說明的東西，我糾結著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
曾經最接近艾爾登王座的兩名褪色者，無一例外為了自己的女巫走向悲慘的結局。即便我有心阻止事情發生，光憑現的我也根本無力插手。至于托莉娜，我只能不切實際地祈禱自己這看似及時的橫插一腳，能阻止她成為這兩人當中任何一人的女巫。
不能明說，我索性用強，加大聲音嚴肅地強調：“總之，維克和貝納爾不是一般的褪色者，你不準和他們過多接觸！”
托莉娜忍不住低笑，柔聲道：“好，不接觸。”
“你發誓！”
“我發誓�！�
“你這發的哪門子誓，連個誓詞也沒有！”我不滿地道：“你可是侍奉雙指的女巫，‘無上意志在上’總該說吧。”
一瞬間，托莉娜的眼中似有一道不屑的冷光閃過，映著枝頭暗月灑落在她肩頭的一縷銀霜，快得仿佛只是我的錯覺。
四周草木無風而動，發出輕微的簌簌聲，我沒由來的打了個寒噤，鬼使神差地后退了一步。
托莉娜低頭看著我腳下的動作，忽而扯出一抹淺淡的笑，煞有介事地道：“無上意志可是很忙的，這種小事還是不要打擾它了�！闭Z畢，她緩步上前，在我面前駐足，身子微微前傾：“而且，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褪色者啊�！�
我愣了一下，意外：“你找到了？”
托莉娜“嗯”了聲，一瞬不瞬地瞧著我。
“……”
“……”
相顧無言了足足有一刻，我遲鈍的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地道：“我？”
玫瑰金色的眸子里閃著光，托莉娜眉眼彎彎，剛要開口，我搶先一步道：“你等等，我不行！”
她瞧瞧我，突然道：“我給你帶了禮物。”說著伸手入襟，摸出什么東西朝我遞來，有點討好的意味。
“這不是禮不禮物的問題，是我……”我還在想著該怎么委婉又不失禮貌地拒絕，冷不防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禮物”，不由吃了一驚：“這是……印記？”
少女攤開的掌心中，赫然安靜地躺著一枚泛著著玫瑰花瓣色澤的圣印記。
在游戲里，圣印記是一種可以執行禱告類法術的武器，與法杖和其他的冷兵器不同，印記普遍外形小巧精美，貼合掌心，幾乎不需要力氣，任何人皆可使用�？杉幢闳绱�，使用者自身也需要擁有一定的信仰值才能夠施展對應的禱告法術，且同樣是法術，比起魔法，禱告對于魔力值的損耗非常大，非魔力極高的人一般不推薦學習。
最奇怪的是，托莉娜手里的這枚圣印記我完全沒見過，整枚印記由銀器和寶石打造而成，其外形酷似一棵小樹枝，枝干呈銀色，枝頭雕滿了盛放的粉紫色小花，栩栩如生，說是一枚應該被收納于王侯貴族的首飾盒中的精美吊墜也不為過。
”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圣印記�！钡偷偷穆曇魩Я它c蠱惑：“里面有我加持過的禱告，不需要任何力量，可以隨意使用，你試試？”
我愣了一下：“專門給我準備的？”
托莉娜“嗯”了聲：“只是一些簡單的法術，你太弱了，其他的武器用不了，這個剛剛好�！�
“弱”這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我一點也沒有受侮辱的感覺，只覺得托莉娜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聽她的意思，這枚圣印記的魔力來源就是她本人，不需要我有任何能力，印記本身就就有取之不盡的力量，為我所用。
我眼巴巴地望著那枚精致美麗的圣印記，忍住把它接過來的沖動，艱難地拒絕：“謝謝……但是這個……我不能要。”
托莉娜并沒有因為我的拒絕收回手，她定定的瞧著我，眼中幽光閃爍，沒什么起伏的語氣聽不出情緒：“為什么呢？你看起來很喜歡它�！�
何止喜歡，我恨不得立刻找個工匠在上面刻上我的名字掛在脖子上！我嘆氣：“是，我喜歡，可是托莉娜，我真的不能收，因為這是你送給自己的褪色者的禮物……但我并不能成為你的褪色者和你一起旅行啊�！�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困惑，旋即又恢復如常，微微垂了眼睫，斂去眸中神色，那只手卻依舊固執地朝我伸著：“為什么呢。”
輕輕的聲音，有點低，有點靜，仿佛蘊含著一種奇特的魅力：“成為艾爾登之王，娶瑪莉卡女神為妻，執掌交界地……這些褪色者的至高夢想，只要你愿意，我都能幫你。”
你才幫不了我，艾爾登王座上的人早就定了，是未來主角的，誰都搶不走。我心里這樣想，話卻不能這么說，撇撇嘴，用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小聲道：“我才不想當王�！�
托莉娜愣了下：“……不想？”
“不想�！北凰犚姡宜餍砸膊徊刂粗耍患偎妓鞯溃骸拔冶緛砭蛯陶平唤绲貨]有興趣，為了當王還要娶瑪莉卡女神，她是女的我也是女的，我才不要呢……而且！”我揚起臉，盯著托莉娜那張輪廊優美、精致蒼白的小臉，用一種驕傲的語氣說出遺憾的話：“我有喜歡的神人了！”
或許褪色者中本就不乏對娶瑪莉卡無感者，娶女神為妻不過是執掌交界地必須的原則，成王路上無法避免的一種結果而已。托莉娜沒有意外，長睫挑著一絲跳動的光影，好脾氣地道：“嗯……你喜歡的神人是誰呢？”
我毫不猶豫地答道：“米凱拉！”
……
回答我的是一陣近乎詭異的沉默。
托莉娜微垂著臉，額前幾縷淡銀色的長發散落下來，遮住了眉眼，薄唇輕啟，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誰？”
我以為她沒反應過來，畢竟米凱拉和瑪蓮妮亞兩兄妹早就遷至一處不為外界知曉的隱秘之地，早就與世人斷了聯系�，斏從輥喓么踹�參與了破碎戰爭，聲勢浩大，戰無不勝，米凱拉則是完全銷聲匿跡，低調得仿佛這世間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就是那對蒙受天賜的孿生子，瑪蓮妮亞和米凱拉中的那個米凱拉�！蔽乙桓蹦愎侣崖勥B這么優秀的神人都不知道的鄙視表情：“神人米凱拉，瑪莉卡女神最小的兒子，最有潛力接替她成為下一任神的神祇，你不會連米凱拉是誰都不知道吧！”
……
四周安靜的出奇。
良久，托莉娜才抬起臉，眉眼古怪地看著我，輕扯了下唇角：“……是嗎，你喜歡他啊。”
“是啦！”我絲毫沒察覺出她語氣里的怪異，理所當然地道：“可是你作為雙指的女巫，是要引導褪色者修復黃金律法，同瑪莉卡女神結合的吧？所以�。∵@艾爾登之王我不當，你還是找別的褪色者吧！”
“竟然會有人喜歡他，這可真是令我感到意外了�！鄙倥脸恋匦Γひ艏容p且柔，像是那飄渺的月光，明明散發著柔和的清輝，照在人間卻是無比的冷漠。
“還是說……”漂亮的眼睛彎了彎，托莉娜饒有興趣地瞧我，連聲音也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戲謔：“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歡的那位神人，只不過是一個靠著魅惑才能受萬物愛戴擁躉，實則身體殘缺，力量永遠停滯不前的廢人呢……”
眉心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我上前一步，氣的連聲調都變了，怒視她：“你敢說米凱拉是廢人？！”
“……哪有，”她不動聲色的后退一步，嘴角興味不減，表情卻有點無辜：“我只是在說實話。”
“哈！”我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你以為其他半神就很完美了嗎？一個兩個長的比霧林的符文巨熊還大，頭跟腳的跨度都快趕得上一道馬里亞納海溝了！看得本褪色者巨物恐懼癥都犯了，米凱拉要是殘缺，那其他半神就是怪胎！魅惑是人家天生自帶的，你怎么知道失去魅惑就不會有人喜歡他了？膚淺！你再敢當我面說他壞話試試？？？”
不要當人的面貶低別人的喜好是常識，更何況那還是我喜歡的人！
瞳孔微微失神，托莉娜嘴角抽了兩下，然后整張臉很神奇地由忍俊不禁變為了怯怯戚戚：“哎……好兇，我好害怕啊。”
我又是一記白眼砸在她身上，扭頭牽驢就走。
“好了阿冷�！彼袷菬o奈地嘆了口氣：“我以后不再說了，快別生氣�！�
我板著臉不理她，腳步不停，步伐飛快。
托莉娜識趣地不再開口，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
艾雷教堂的賜福篝火越來越亮，走的近了，我才發現門口站著貝納爾，正一臉擔憂地朝遠處張望，聽見聲音，他往我們這邊看過來，明顯的松了口氣，旋即雙眉緊鎖：“怎么回事？為何去了這么久？維克呢？”
我還在氣頭上，隨手一指旁邊。貝納爾這才看見驢背上的人，愣怔了一瞬，迅速上前查看維克的情況：“他這是怎么了？衣服亂成這樣，你們碰到敵人了？！”
對上貝納爾那真心實意擔憂的眼神，我回過神，頓覺赧然，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他就是突然就昏睡過去了，可能是這一路奔波太累了……”
話音未落，恰在此時，維克醒了過來。
碧綠色的眼眸輕輕顫了顫，睜開時還了帶著點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的茫然，卻也僅僅只持續了那么一瞬就立刻恢復了清明。維克翻身落地，順著貝納爾的目光略帶詫異地看了眼自己已經濕透了的凌亂的衣服，也是愣了一下。
“那個，你之前說著說著突然暈倒了……”我尷尬地直摸后腦勺：“對不起……我太菜了，前后折騰了好久也沒能把你抱上驢，還把你的衣服弄得亂七八糟的�！蔽叶紱]有說是他太重了，我可真是個為他人著想的高情商。
誰知聽完這話，言行向來灑脫不羈的維克眨眨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居然可疑地紅了。貝納爾瞟他一眼，眉頭緊擰，面露不悅，沉聲道：“最近史東薇爾城的老東西發什么瘋你們都知道，那些葛瑞克的士兵白天抓不到人，夜里可是搜的仔細，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把這小子扔在原地自己先回來，他要是能死在那，那他這輩子也就那樣了，以后的碎片也輪不到他去找�！�
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后怕，不過回來的路上的確沒有見過任何巡邏的葛瑞克士兵，這片空地暢通地仿佛被清過道似的。
維克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十分贊同地點頭：”是啊小姐，你這樣帶著我不僅走得慢，反而更容易被葛瑞克手下的士兵發現，下次我再這么沒用，你可一定要丟下我快跑啊~”
“行了，既然回來了就趕快進來，外面不安全�！比酉逻@句話，貝納爾轉身邁入教堂，維克緊隨其后，還有閑暇回頭沖我做了個“快來”的口型。
我終于發覺哪里不對勁，為什么這兩人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過和我一起回來的托莉娜？那樣子就像是根本沒看見我身后還有另一個人一樣……
思及此，我不由奇怪地回過頭——
身后樹影幢幢，托莉娜靜靜地站在一棵樹下，蒼白的皮膚，低垂的眉眼，纖細的身子披一件略顯寬松的白袍，顯得分外單薄蕭索。
明明是與夜色格格不入的顏色，卻有一種一觸即碎的虛幻感。
見我望向她，她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邊，朝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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