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北京。

        沈浩然簽完最后一份文件，夜已經深了，辦公室里的人走了大半，窗外大廈的燈火卻一盞未熄。

        星星在燈光的照耀下也顯得黯淡，來往的車輛行人將這座城市塞得滿滿當當，從住所到公司的這段路上，長滿了高昂著頭顱的梧桐木，樹影婆娑，讓人恍惚想起那年特別漫長的夏季，時間像是隨著氣溫膨脹了一般，以至于甚至覺得，沖向暴雨滂沱的操場，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會隨著吶喊響徹在江南的天空，永遠盤旋。

        沈浩然盯著手里一份剛打印完還熱乎著的劇本，陷入沉思，這是當下最火的ip，為了拿到它，他費了不知多少工夫，甚至動用了自己父親那邊的人脈，不過好在它終于成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這必定會成為各大經紀公司搶破頭也要往里塞人的必爭之地，可她，也會來嗎？

        仿佛是每日例行的工作，他打開電腦，熟練地在網頁上輸入“顧杳杳”三個字，黑料瞬間鋪天蓋地而來。

        某某新聞：某導演暗示顧杳杳在拍攝現場公然耍大牌，導致全組進度嚴重推遲。

        某某娛樂：某女明星發(fā)微博暗示顧杳杳不尊重前輩，還要求編劇現場改詞。

        當然更多的還是關于顧杳杳與某個頂流男明星的那一段戀情，盡管這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依然熱度不減，也正是從那以后，她成功從十八線混到一個可以在s+制作里演女三的四線小明星，但是同樣也因為這段戀情，她的黑粉多到數都數不清。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沈浩然看了一眼，是微博特別關注傳來的消息。

        顧杳杳：很榮幸這次能夠入選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女配的提名，希望大家能夠繼續(xù)支持我。

        點開圖片看了幾眼她的自拍后，習慣性地滑向下面的評論，還是一貫的不堪入目。

        小竹籃：誰要支持你啊，惡心死了！

        花鏡火：這姐后臺真是硬啊，肯定是金主硬塞進去的。

        永遠愛潭：路人，這種踩前男友上位后跟金主跑的人怎么好意思還在娛樂圈混啊！

        ……

        沈浩然右手扶額，都這樣了，為什么不關評論甚至還要每天發(fā)微博啊。

        “我當然不要關掉了！”顧杳杳穿著東方既白色的青花瓷花紋旗袍，一襲及腰的大波浪盡顯風情，她拿著手機認真看著每一條評論，面無表情。

        趙婧叉著腰，活脫脫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樣子：“姐姐，你每天看著這些不覺得難過嗎？”

        “不啊。”顧杳杳指了指自己的眉毛，看向一旁的化妝師：“麻煩今天給我化一個細一點的眉毛，顯得更有古韻，謝謝！”

        化妝師看著顧杳杳十分有禮貌的樣子，心里直泛嘀咕，這客客氣氣的樣子，怎么圈子里的人都說不好相處呢？明明很好說話啊！

        趙婧從顧杳杳手里奪過手機：“你不關我關！”

        “還給我！”

        顧杳杳有些生氣地轉過身，想要去奪回手機，沒成想前方的眉筆卻劃傷了她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化妝師連忙道歉。

        顧杳杳“嘶”了一聲，用手摸了一下受傷的地方，整個人向前傾，仔細查看了一番，放松下來：“沒事，好在沒流血。”

        說罷，從鏡子里盯著趙婧，伸出一只手：“不給我也行，反正我還會開的，不過我這一關一開的應該又有不少人說我炒作了吧！”

        趙婧哼了一聲，將手機放在她的手上，氣呼呼地跑出去：“我不管你了！”

        化妝師將眉筆留下的印跡用卸妝水擦掉，又急匆匆補妝：“為什么你不關評論呢？”

        “我呀，就喜歡那些人看不慣我卻又干不掉我的樣子！”顧杳杳說罷莞爾一笑，攝人心魄卻又透露著危險。

        電影節(jié)獎項的最終得主大家早就通過自己的渠道或多或少的知道了，顧杳杳也不意外，所以在公布之時，她恰到好處地看向旁邊人，露出了祝賀的表情，然后擺著十分標準的微笑連說恭喜。

        在虛假的連續(xù)應酬之后，已是深夜，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休息室，就看見趙婧苦著臉，急的都要哭出來了。

        “怎么了？我這次可是練了好久的表情，人家再說我虛偽我也沒辦法了，演技就到這了！”

        顧杳杳無奈地聳了聳肩，一屁股坐下來，拿起桌上的手機剛準備打開，卻被趙婧一下攔住：“你一定要先做好心理準備，千萬不要生氣，為那些營銷號生氣不值得！”

        “咋了？”顧杳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打開手機，一看樂了：“救命，和鄧聞潭分手之后，我還是第一次上熱搜第一誒！”

        趙婧看著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能長點心嗎？我那時候又不是不在場，明明就是化妝師差點劃花你的臉，而且你也沒讓她跟你道歉啊，怎么就成你辱罵她了，不行，我得找她說清楚！”

        顧杳杳一把拉住她：“行了，這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個角度拍攝視頻的還能是誰？人家化妝師出來混口飯吃也不容易，你這一去，她以后還怎么在圈里混？”

        “張曾柔！”趙婧咬牙切齒地瞪向身后已經空了位置，惡狠狠咬了一口空氣，“要不我們發(fā)個微博解釋一下吧？或者找老板？”

        “想什么呢？這里面又沒監(jiān)控什么的，我說了管什么用啊！自從和那晦氣鬼戀愛之后，我連呼吸都是錯的，解釋又有什么用？至于悅興，你覺得它會保我還是張曾柔？”

        說實話，趙婧承認顧杳杳一句話都沒說錯，果然和頂流男明星戀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都已經分手三年了，粉絲還揪著不放，趙婧內心暗暗祈禱，神啊，來個人收了他吧，只要他有新的緋聞顧杳杳就可以從此解脫了。

        “想什么呢？”

        “沒想什么，我只是感慨悅興真是不公平啊！”

        “這很正常！”顧杳杳翻完熱搜，放下手機：“一個是當下炙手可熱的90后四大小花之一，一個是越混越不如的無名童星，你是悅興，你選誰？”

        話糙理不糙，顧杳杳七歲的時候就和影帝對過戲，被大導演稱贊天賦異稟，可誰成想這就是她事業(yè)頂峰了呢？從大學畢業(yè)后，就沒有什么好劇本找她，悅興也不捧她，日子久了，人們也就漸漸忘了這位曾經被譽為娛樂圈未來頂梁柱的小演員。

        “那也是，怎么說你入行也有十八年了，論輩分你才是前輩，她倒好，在公眾場合暗示你不尊重她這個前輩！”趙婧特意在后面一個前輩上加重了語氣。

        顧杳杳看著她這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不由一笑：“行了，說這些干嘛，趕緊幫我換衣服，累死我了，明天我一定要睡到下午！”

        秘書秦迪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浩然緊鎖著眉頭，面前擺放的是他剛送來的文件，心里一驚，急匆匆跑過去：“沈總，是我做錯什么了嗎？”

        沈浩然搖搖頭，思考半天：“你說這好人也會變成壞人嗎？”

        “當然了，這人嗎，哪有不變的！”秦迪回答的理所應當，全然沒有察覺他老板的臉色更差了。

        “只是八年而已。”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更何況八年，這眼睛都得刮瞎了！”

        沈浩然拿起桌上的文件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邊，重重拍了幾下他的肩膀：“你自己看看你寫什么玩意？就這也好意思拿來給我看！”

        秦迪連連躲避，可沈浩然手里的文件就像長了眼睛一樣，每一下都精準打擊，“對不起，我這就拿去改！”

        秦迪逃也似的離開了，生怕又被叫住。

        沈浩然嘆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凳子上，打開手機實時關注最新動向，忽然一條微博映入眼簾，是化妝師本人發(fā)出的澄清視頻，說清楚了當時的情況，末尾還加了一句，杳杳姐是我見過所有藝人中脾氣最好的一位，不知道是哪位有心人故意剪輯歪曲事實，希望大家不要被輿論帶跑。

        她這一說，不僅道出了真相，更重要的是就算有人想歪曲她的話，也會瞬間被他人猜測“有心人”的評論給淹沒，瞬間完美地解決了這件事。

        “yes！”沈浩然興奮地握了一下拳頭，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在公司，于是連忙正色，咳嗽了幾聲掩飾尷尬，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

        辦公室里除了正在加班的秦迪已經都離開了，沈浩然不動聲色地站到他的身后，卻看見他也在看那個化妝師的視頻。

        “你還關注這些？”

        秦迪以最快的速度關掉網頁，咽著口水忐忑地回頭：“對不起老板，我就是沒靈感了，休息一下，我今晚一定給您一個新的方案！”

        “認識？”

        “啊？”

        “我說這個化妝師，我看是你的特別關注啊，女朋友？”

        “不是，是我親妹妹，我之前不是跟您說了嘛，她大學去韓國學的化妝，現在學成歸來了，也是爭氣，才三個月就去給大明星化妝了，我……”秦迪一時自豪就有些得意忘形，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班摸魚卻公然被抓，然后不僅不知悔改還在這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家里的事情，于是連忙緊緊閉嘴。

        “你妹妹啊，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回去？”

        “不是您讓我……”秦迪回頭看了一眼桌面上打開的方案，又疑惑地看向沈浩然。

        “行了，明天再弄吧，今天辛苦你了，明天要是起不來，來晚一點也沒事！”

        沈浩然說完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背，十分高興地離開了，留下一臉茫然的秦迪，他這老板，今天有些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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