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高中只有三年，不論你是否有在這之前好好學習，高考的時間不會變，除非你復讀。

        顧杳杳當然不想復讀，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人們早就習慣在虛擬的世界發泄生活中的壓力，毫無愧疚地釋放對陌生人的惡意，從小眾星捧月的她不想受到這些，她想成為粉絲的光，成為他們心中的驕傲。

        高考前的半個月，下課鈴在高三這棟樓已經失去了作用，除了沙沙的寫字聲，整個世界只有蟬鳴不絕。

        趙婧生怕顧杳杳別試還沒考，人先瘋了，某個周三的大課間，說什么也要拉著她去操場散散步。

        “勞逸結合知道不？你這樣每天不給大腦休息的時間，它怎么運作？到時候別成績沒進步，人進醫院了！”

        “誒呀，你也想太多了，”顧杳杳不情不愿地被拉著離開座位，“我同桌，你知道昨天幾點睡的嗎？四點！那手都寫流血了！”

        趙婧瞥了她一眼：“她又不是我姐姐，我管不著，但你我非管不可！你要是嫌天太熱，那我們就去籃球場走走，超多小學弟在打球呢！”

        沈浩然可能是高三最悠閑的存在了，班上湊不齊人，直接來籃球場隨機組隊，他性格好，打球也是一中出了名的，沒一會就被邀請進去。

        夏日炎炎，曬得少年臉上通紅，細密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來，偶爾也會阻擋住視線，為了顯得自己不那么欺負人，也怪天氣太悶，沈浩然偶爾也會放放水，一場下來，雙方竟有些膠著。

        中場休息的時候，某個學弟好心地將自己的水分享給他。

        “你不用了？”

        “我還有一瓶！”

        “謝謝啊！”

        許是天氣太熱，喝了幾口之后，沈浩然將剩下的水一股腦地全倒在頭上，順著臉一路流到脖子里，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芒，隱約可見的肌肉被浸濕的校服勾勒出來，惹起一片驚呼。

        懨懨的顧杳杳被拖著走向球場，沈浩然一愣，瓶中的水不小心嗆到自己，他連忙把水放在籃球架底下，用手劃拉了幾下因為濕潤而黏在一起的劉海，以免自己看起來太狼狽。

        像是所有經典橋段里演的那樣，顧杳杳經過這里的時候籃球忽然飛向她，在她還怔住的時候，沈浩然一只手拉開了她，另一只手拍了籃球一下，讓它調轉了方向。

        下半場的哨聲在此刻響起，球場上的少年仿佛換了一個人，似乎要將畢生所學都用在這場游戲中，三分球、扣籃、搶籃板……每一次進攻和防守都極力做到完美，直到把對方遠遠超過。

        似乎所有人都不喜歡周三，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可是從那以后，一個星期中我最喜歡的日子就是周三。——沈浩然的暗戀筆記。

        經過律師的反復審閱，確認合同沒有問題后，就急匆匆地通知了趙婧，次日，顧杳杳四點就被拉著去做造型，在毫無靈魂地被人擺弄了四個多小時之后，終于趕到拍攝場地。從合同簽署的過程中就可以看出來制作組是真的非常急迫，連個正式的會議室都沒有，就這樣在小板凳上完成了簽約。

        “導演，”寒暄過后，顧杳杳叫住顧冬遠：“我接下來要做什么？男嘉賓是誰啊？”

        顧冬遠正在安排機位，聽到聲音，放下對講機：“你先休息一下吧，半個小時后，正式開始拍攝，男嘉賓已經安排好了，不過不能提前告訴你，至于約會，兩個人商量著來就好，你們就當做沒有攝像機，把這當做一次普通的相親就好。”

        “這么真實嗎？”

        顧杳杳有些吃驚，綜藝她不是沒參加過，一般都有自己的腳本，只是詳略的區別罷了，有的簡單的只是告訴他們今天一天大概要做些什么，復雜的甚至連反應都要提前給你寫好，哪有像這樣，除了知道是個戀愛綜藝之外，一無所知。

        顧冬遠對于她的困惑，只能無奈聳肩：“沒辦法，就算本來應該有，現在也來不及寫了。”

        沒有需要提前準備的事情，顧杳杳這半個小時真就用來養精蓄銳，在確定妝造沒有問題之后，在鏡頭下的記錄下一步步走向見面的地點。

        沿著河岸生長的槐樹，迎來了自己的花期，那半開盛開的落蕊鋪的滿地都是，枝頭攢滿的花朵在微風的輕拂下紛紛下墜，如同一瞬風雪來臨，滿目皆是飄揚的柳絮。那腳下柔軟的觸感和風中細微的香氣，喜上眉梢，躍入心房，隨著脈搏跳動與血液一同傳遞到全身，將朝朝暮暮未能說出的話語傾訴風中，那是少年的心事，被滂沱的大雨掩蓋的情竇初開。

        顧杳杳穿著一襲白裙，落花在上面跳舞，輕輕留下自己的印跡，這是夏季宣告著自己的主權，告訴人們自己的到來。

        她用纖長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自己頭發，透過河面的倒影確認無誤之后，順著鏡頭找到了槐樹下穿著白襯衣正在等待自己的男嘉賓。

        許是期待已久，心靈有所感應，顧杳杳還未出聲，沈浩然就轉過了身，面前期待的人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凝脂一般的皮膚像是上了白釉的官窯瓷器，面頰處似有晚霞親吻留下了緋紅，過肩的大波浪未曾染色，自然的黑色與雪白的衣裙相得益彰，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小鹿一般的眼睛，如同初見時那樣，樹影倒映在瞳孔上，顯出好看的花紋。

        沈浩然站在原處，嘴角上揚，陽光照耀著，讓他全身鍍上了一層金色，如火似燃。

        “啊，是你？”極輕的一聲訝異，也許是風向所致，顧杳杳的聲音就這樣準確無誤地傳入他的耳中。

        天公作美，晴朗的天氣，浪漫的花瓣，還有恰到好處的陽光，以及衣服格外搭的男女。

        顧冬遠通過監視器看到這一幕，連忙吩咐道：“就是這里，給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攝，給后期慢鏡頭預留夠素材。”

        怎么回事？本來快要完蛋的節目怎么突然有一種要一飛沖天的感覺，他簡直激動地要跳起來，上一次有這么強烈的預感還是被師父選中做入門弟子的時候。

        顧冬遠正這么想著，沈浩然已經走到顧杳杳的面前：“好久不見，我是沈浩然。”

        高三五班的顧杳杳同學你好，我是你樓上高三一班的沈浩然。

        “怎么會是你？”顧杳杳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可能性，有些驚慌：“你一個影視公司的老板，參加這個節目干嘛？”

        沈浩然怕被人聽到，悄悄關掉話筒，俯下身輕聲說道：“我得看看你到底為我的電視劇有多努力，才能好好決定讓不讓你參演啊！”

        “選角又不是你定！”顧杳杳不滿地嘟囔著。

        沈浩然指向攝影機：“拍攝呢！”

        優雅、知性、充滿女人味，顧杳杳心中默念這些詞，將其他的情緒壓下去，全力以赴在鏡頭面前展現最好的自己。

        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咖啡館，隔著巨大的落地窗，河岸的景色一覽無余，因是工作日，時間也比較早，店內顯得有些空檔，在取得店長的同意后，顧冬遠緊鑼密鼓地安排制作組趕緊架好機位，然后安排顧杳杳和沈浩然重新進來一次。

        沈浩然忍俊不禁：“綜藝一直要這樣嗎？做著重復的事情？”

        “綜藝還好了，最多是這種需要架機位的時候會刻意讓你重來一次，電視劇才是，同一個劇情為了全方位展示，會來很多遍。”

        顧杳杳解釋的時候，沈浩然就一直盯著她。顧杳杳穿著高跟鞋剛好到對方下巴的位置，兩人目光相觸的時候，她甚至可以清晰看見他垂下來的睫毛和皮膚上細小的絨毛，陽光照在上面，一切像是加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精雕細琢的面部輪廓、朗若星辰的流轉雙眸和恰到好處的高挺鼻梁，這臉不當明星真是可惜了！

        這想法不僅是顧杳杳有，顧冬遠也是這么想的，看著近景里兩人仿佛女媧炫技的臉十分滿意，可偏偏收音話筒里傳來的對話卻告訴他這段是萬萬不能用的，于是帶著一點惋惜，他連忙用喇叭喊道：“你們不要聊這些，重新再進一次！”

        沈浩然淺笑著微微鞠躬喊道：“對不起！”

        顧杳杳見他這樣也跟著笑起來，一如青澀回憶中穿著校服在綠茵草地上玩耍的當年。

        八年很長嗎？它長到少年的臉頰可以褪去所有稚嫩的痕跡，本以為可以年年相聚的伙伴再也沒有了消息，可白駒過隙，千百年尚且如一瞬，于是八年又很短，短得像是從未褪色的回憶，只要輕輕翻出，那記憶中的笑臉又會恍惚出現，只要一伸手，你我就會再次沒有了距離。

        兩人并肩走進去，只有陽光能走到他們中間。

        這家店打造的是美式田園風格，復古的色調配上清新的碎花，無一不透露著精致，菜單上的甜品飲料倒是沒什么意外，是北京任意一家咖啡館都能找到的東西。可是，吃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呢？

        顧杳杳習慣性地點上卡路里最低的食物，沈浩然只說了一句“一樣”。

        “你是不是不喜歡這些啊？”顧杳杳問道。

        沈浩然搖頭：“也不是，不過我更喜歡喝茶一點。”

        “那為什么來這里？我看旁邊也有一家茶室。”

        “你不是最喜歡冰美式嗎？”

        “可能吧！”顧杳杳歪了一下頭：“只是方便又可以提神，最重要的是不會長胖。”

        原來如此，沈浩然心里默默記下，原來一個人的偏好并不只是因為喜歡，也可以因為需要。

        “你有什么想要在約會的時候做的事情嗎？”沈浩然問道，“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喜好。”

        顧杳杳最為人所知的那一段戀情便是三年前和鄧聞潭那一段，一個是演著小成本網劇的當代“仲永”，一個是影視歌三棲的頂流明星，雖然因為粉絲的強烈反對最終以萬能的“行程太忙，情感淡化”為借口無疾而終，但如今再談起這些，恐怕大家都會不約而同地想起當年。

        約會時想要做的事？那不是在新聞上都可以看見嗎？可若是說起同樣的事，就怕粉絲又發瘋，若是不說起那些，又好像刻意避讓，粉絲照樣得發瘋。

        顧杳杳嘆了一口氣，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她最想改變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不要和鄧聞潭談戀愛，時隔這么久還讓她為難就算了，關鍵這人頗有些貨不對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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