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神塔，第四樓。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便是最高一樓，因為再往上，只有戰死的英魂才能攀登。

        空空蕩蕩的大殿之中，一面虛藍玉臺，臺上蓋著白布。

        陳雪兒快步走上前掀開白布，卻被驚的差點叫了出來。

        五角星形的頭顱里依稀可見五個腦葉，五角星的每個角上都有著一只眼睛，他們的身體如同一根細長的圓柱，圓柱體的身體上長著可以展開的薄膜狀翅膀，在圓柱身體的最低部，則有八只粗壯如虎爪的腳幫助它們行走，周身長著四肢扭曲細長的鉤爪，可以撕破一切它們想撕破的東西。

        這不是陳啞巴，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陳雪兒求助的眼神看向身后，在掀開尸體上白布的那一瞬間，那種窒息的恐懼感讓她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上，無論怎樣都爬不起來。

        已經脫離“醒”狀態的吳珂強迫自己保持著清醒，但眼前的怪物讓他有一種睡在夢中的感覺，此時正揉著眼睛說道:“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李白罡走上前將陳雪兒拉起，努動嘴想說什么，最后卻仍是沉默，那句話沒能說出口。

        此時，一位面容嚴肅的白發老人拐角處走來，徑直走到那詭異尸體前，說道:“怎么，說不出口是嗎？”

        武淑與吳珂看到眼前這位渾身散發著氣場的白發老人，兩人不由自主的說道:“城主。”

        來人正是天幕之城第三代城主，白連山。

        白連山的視線從身前五位少年少女身上一一劃過，默默守在門口的武淑，強打精神的吳珂，瞠目結舌的陳雪兒，面容凝重的陳慶之，以及冷淡平靜的李白罡。

        李白罡拍了拍陳雪兒的肩，說道:“你往后一些。”

        陳雪兒后退兩步，此時上樓的門已經被武淑強勢堵死，陳雪兒朝天鳴槍示警，這才讓三樓躁動的警衛們停步。

        白連山淡然說道:“科區的陳蒹葭現在已經被扣押了。警報在里面上四樓時便已經觸發，雷歷和其余兩位大將此時大概已經到樓底了。你們之前落下的個小朋友，沒抗過三招，現在已經被俘虜了。局勢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要負隅頑抗嘛？”

        陳慶之說道:“估計設這個局，就是等我們的吧，費力了。”

        白連山略帶失望的看向陳慶之，說道:“我以為帶隊的會是竹行。沒想到一向老成，大局觀極穩的你也會犯這種失誤。不過也對，再老成畢竟也是年輕人。年輕人，犯錯誤是應該的。”

        陳慶之搖頭，認真的說道:“我不認為這是錯誤。保家衛國的士兵應該受到尊敬，烈士的遺體更是不容踐踏。這是起始，如果這次解剖了啞巴，那將來整個天幕之城的綱常法度都會崩壞，法制更是空談。”

        白連山說道:“空泛的理想主義者，有時候我覺得你特別像某個人年輕的時候，某個滿口拯救人類，卻屢屢傷害集體利益的人。這是末日，是亂世，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慶之，我已經六十知天命的年紀了。有什么是我沒見過，沒擁有過的東西？我現在只差一死而已。這具尸體能夠讓整座天幕之城再存活兩百年，如果研究透徹，將是人類有一次演化的方向。”

        李白罡說道:“夠了。你說的很對，他確實能拯救所有人，但是古老者的演化路線真的就是對的嗎？即使是對的適合人類嗎？你解剖的不是尸體，而是民心，今天拿烈士遺體開刀，明天屠刀就會落在每一位軍區軍人身上，你不可能不知道。”

        白連山說道:“你說的很好聽，但你為什么不敢認這具尸體呢。你怎么不告訴你身后的小姑娘，現在躺在這里的這具扭曲怪異丑陋的尸體，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心上人呢？”

        秦淮河畔無定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陳雪兒側目看向李白罡，李白罡冷著臉一言不發，她又去看向陳慶之，說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陳慶之咬著牙，點了點頭，說道:“這，就是啞巴。”

        在那天雨夜之后，完全演化成古老者的陳啞巴本體就是這副形態，只是他一直以人體狀態行走，壓抑自身原本的模樣。

        陳雪兒問道:“為什么不敢告訴我？這有什么丟人的嗎？陳啞巴現在是怪物又怎么樣，不會說話又怎么樣，身體上布滿黑色鱗片又怎么樣？他就是他，他就是陳啞巴。我不會因為他是怪物而可憐他，也不會因為他是怪物而恐懼他。我喜歡的就是啞巴，簡簡單單，這有什么不對。”

        李白罡微微一笑，說道:“也對，這才是我們一直認識的陳雪兒，敢愛敢恨的陳雪兒。”

        陳雪兒走到陳啞巴身旁，對白連山說道:“即使他死了，即使他變成怪物了。我還是喜歡他，我還是要嫁給他。我厭惡這副軀體，但我喜歡他的靈魂。白城主，我作為烈士遺孀，我要帶走我丈夫的尸體。”

        白連山被陳雪兒這一番話懟的啞口無言，沉默許久之后說道:“對不起。”

        下一秒，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從天而降，將啞巴的尸體牢牢罩住，說道:“這個罵名就由我來承擔吧，只是，解剖它能給天幕之城續命二百年，我決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話語剛落，從樓道口傳來一聲巨響，幾發榴彈硬生生將武淑所頂的神門炸開一道縫隙，而后一道雷霆從縫隙中鉆出，襲向武淑后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她的身體，將她電倒在地，渾身抽搐麻痹。

        雷厲踏上四樓，說道:“神門的防御力確實強橫，但你終究是為守護別人而生的力量，容易忘了自己的后背。”

        樓道被突破，此時陳慶之一行人全部成了甕中之鱉。

        陳雪兒立馬拿出引爆器，說道:“別動，這個引爆器可連接這油庫的炸彈。”

        雷厲掌心彈出一道雷芒，幾種陳雪兒手臂，在倒下的瞬間，陳雪兒直接將引爆器的兩個按鈕全部按下。

        然而卻沒有想象中的爆炸傳來，陳雪兒表情不甘，雷厲說到:“我們一天前就將全城上上下下所有的地方全部巡查一遍。至于你藏的炸彈，此時應該是山上的隧道里炸礦呢。”

        李白罡此時點了點掌心，一聲巨大的爆炸傳來，整座靈神塔都在搖晃，仿佛受到了重創。

        白連山看著更加虛弱，顏色淡到即將消失的靈神塔，咆哮到:“你干了什么？”

        李白罡平淡的說道:“我放了四輛車在東西南北四重神門樓下，車里面密密麻麻全是tnt，此時炸的是東門，威力即使炸不塌，那至少也能弄出個十米高，五米寬的洞。哦對了，這個tnt是我找從前專門炸礦的人制作的。”

        白連山氣的老臉發白，說道；“你怎么敢，你。”

        雷歷剛欲邁步，李白罡說道:“別動，像這樣的汽車炸彈，我還有三個，而且幸好指示是串聯的，一旦我按下按鈕，四座神門，一個都不保了。”

        白連山憤恨說道:“你小子。”

        李白罡舉起手，淡然說道:“別動，這三個炸彈的引線可是連在一起的。別想著屏蔽信號，即使信號屏蔽了，我也在車邊安排有專人，我們或許會死，但我保證你四座神門都會被重創，到時候這座塔，怕是也無法存在了吧。”

        雷歷和竹炎此時已經全部上到了四層之上，竹炎呵斥到:“你小子到底是誰？”

        白連山也微微瞇眼，對于這個一雙陰陽眼的俊朗少年頗為好奇，雖然恨的牙癢癢，但是能在這個時候還保持冷靜，確實比較難得。

        李白罡正欲開口之時，忽然他背上升起一個虛影，直接打散了竹炎掌心暗暗聚集的殺招。

        那個慈祥老人浮現在李白罡背后，說道:“老白頭，這就是你的外孫。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安排的那場刺殺得手了吧。”

        白連山看著那個蒼老的虛影，結結巴巴的說道:“李，李玄禮。”

        李玄禮微微點頭，看向身后的竹炎與雷厲，說道:“兩個毛頭小子長大了啊，都是一個少將一個大將軍，不得了啊不得了。”

        竹炎看著李玄禮的靈神，雙手顫抖的說道:“連長，連長，你把我坑的好慘啊！”

        李玄禮輕輕托起竹炎雙手，說道:“好久不見了小子，之前見了竹行，還特意跟她說過你的事情。”

        竹炎說道:“你那天為什么不說，你是替我們去送死的，你為什么不說，還忽悠我說有后援。”

        李玄禮拍了拍竹炎的肩膀，說道:“有些事，不明白也挺好。就像你不知道這小子就是我孫子吧。”

        李白罡也驚呆了，說道:“外公？爺爺，你是說，那天雨夜派人殺我的，是我親外公。”

        李玄禮轉身看向白連山，眼瞳中罕見出現怒火，說道:“你母親是他女兒，他是你親外公，你問他，那天派人殺你的，是不是他。”

        白連山滿臉愧疚，不敢直視李白罡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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