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在家庭醫(yī)生來之前, 傅臨江守在臥室里。
他斜靠在墻角的沙發(fā)上,看著床上熟悉的側(cè)臉,心里生出荒唐感。
相逢已是陌路, 再見亦話不投機, 曾經(jīng)深情相愛的兩個人, 竟然要在一個病得茫然不覺, 一個通過外人通知的情況下, 才能平靜的共處一室。
何其諷刺……
西米捧了杯茶水進來。
本來是劉阿姨要做的事情,她自告奮勇?lián)屩闪恕?
“叔叔, 喝水。”
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傅臨江, 她細聲細氣問:“是因為媽媽生病了,所以叔叔你來看她嗎?”
“是的。”
傅臨江口并不渴, 接過馬克杯后,順手放在旁邊。
視線落在西米粉嫩的臉蛋上, 這一次隔得近,沒有別的事情干擾, 看得更清楚仔細。
圓溜溜的眼睛, 粉潤的臉蛋, 行動言語之間又萌又靈,不用dna檢測都能知道是許曼言的女兒,是他曾經(jīng)妄想過而如今不可觸及的寶貝。
“叔叔,你是我媽媽的朋友嗎?”西米又問。
傅臨江想了想, 點頭,淡聲回答, “算是吧。”
“你和她在哪里認(rèn)識的, 為什么我從前沒有見過你?”
“非洲。”
沒有應(yīng)付過孩子的經(jīng)驗, 不知道怎么和孩子聊天, 傅臨江自覺只能有問必答,不需要在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上撒謊。
卻聽見一聲明顯的抽氣。
“怎么了?”他眉頭微挑。
“沒,沒什么……”
西米放下捂在嘴上的手,笑得眉眼彎彎,“就是覺得非洲很酷罷了。”
“是很酷。”
拿出對旁人少有的耐心,傅臨江順著她的話說,“那里有很美的風(fēng)景,只要去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叔叔你是怎么認(rèn)識我媽媽的?”
西米眼睛眨巴眨巴,爬上了沙發(fā)上的空位。
“我們一起坐火車。”
“火車?這也太酷了吧,我最喜歡坐火車了。”
如果許曼言此時是清醒的,恐怕會在內(nèi)心翻個白眼。
坐飛機說最喜歡坐飛機,坐摩天輪說最喜歡摩天輪,西米所謂的“最喜歡”,里面的水分太大了。
“嗯,如果有機會,等你長大了,你也可以坐那趟叫非洲之傲的火車,享受一趟夢幻之旅,絕對不會失望。”
“那……叔叔你可以講一下你和我媽媽認(rèn)識的經(jīng)過嗎?”西米揪住傅臨江胳膊肘,十足想挖八卦的好奇寶寶樣。
“這……”
傅臨江犯了難。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向一個孩子描述媽媽和前任的戀愛史。
好在保姆劉阿姨帶著匆匆趕來的醫(yī)生過來,打斷了兩人的交流。
醫(yī)生帶了耳溫槍,先給量體溫。
“三十九度三。”
毫無疑問的高燒。
又詢問了保姆別的情況,當(dāng)?shù)弥侨ヂ稜I淋了雨后,吩咐道:“如果沒有別的癥狀,先吃退燒藥,多喝溫開水,手腳發(fā)涼身上發(fā)寒注意保暖,如果過熱不能捂著。”
聽起來是處理發(fā)熱感冒的常規(guī)操作。
來時不知道看的是大人,醫(yī)生帶的退燒藥是糖漿類型的,傅臨江按照醫(yī)囑用吸管將混懸液吸進吸管,彎身湊到床前,小心捧起許曼言的臉。
“曼曼,張嘴,吃藥。”
站在一邊沒有離開的劉阿姨,心里犯嘀咕,覺得傅臨江使用的稱呼、動作,透著不同尋常的親近,好像和許小姐有極深的瓜葛,但分明來時又自稱是愛德華的朋友,理應(yīng)不熟才對。
西米歪著小腦袋,靜靜地看著他接連喂了幾吸管。
放下退燒藥,將醫(yī)生的叮囑又和劉阿姨復(fù)述了一遍,傅臨江覺得自己是時候該離開了,不然等許曼言醒來,以她不待見他的程度,不知道會不會又動怒,覺得被上門騷擾。
才走出臥室門,身后的小尾巴跟了過來。
“叔叔,你能陪我玩一會嗎?”
傅臨江腳步頓住。
西米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噘噘嘴,“媽媽生病了,我想聽故事都沒人給我念。”
劉阿姨在后面:“……”
不是上午才抽空給你念過嗎,雖然不像你媽媽念得那么繪聲繪色。
傅臨江頭皮發(fā)麻。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帶小孩,剛才在臥室里的簡短對話,已經(jīng)到了極限,還是看在西米長著一張mini版許曼言臉的緣故,天然的抵消了陌生人之間的別扭。
見他沉默著沒有答應(yīng),西米以為要被拒絕,扁扁嘴,一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別哭……好,我給你念故事書就是。”傅臨江無奈揉了揉眉心,敗下陣來。
半大不大的小孩,講道理講不通,拒絕了當(dāng)場嚎啕大哭。若是把許曼言吵醒來,以她對他的敵意,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指不定真以為他欺負(fù)了她女兒。
按照西米的指示,傅臨江從一堆恐龍繪本后取了本《我爸爸》,坐到了地墊上。
直到打開書開始念,才后知后覺。
——奇怪,為什么會被一個三歲半左右的孩子吃得死死的!
…………
“我爸爸他真的很棒,爸爸什么都不怕,連壞蛋大野狼都不怕。”
傅臨江還是第一次看這種兒童繪本,感覺挺新奇,至少從文字和圖案上,能感受到這是一本將爸爸描述得非常美好的繪本。
他聲音清越耐聽,刻意控制語調(diào)時,更像是專業(yè)的配音。
”爸爸可以從月亮上跳過去,還可以走高空繩索,不會掉下去。他敢和大力士摔跤,在運動會比賽中,他輕輕松松,就跑了第一名……”
西米不看繪本,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傅臨江,好像他這個人的吸引力,遠比繪本大。念到一半,出聲打斷傅臨江的朗讀。
“叔叔你吃得像馬一樣多嗎?”
“不。”傅臨江搖頭。
食量這種事,怎么能和吃草的比。
“你游得像魚一樣快嗎?”
傅臨江認(rèn)真地摸著下巴,居然仔細考慮比較了下,“那要看跟什么魚比了。”
“鯊魚?”
“不行。”
“魔鬼魚?”
“不行。”
“那鯨魚呢?”
“更不行了。”
“都不行,叔叔你究竟能和什么魚比速度快?”
“金……金魚吧,或者,鯽魚,鯉魚一類的也可以?”
努力在腦子里搜刮,還有什么魚類是可以戰(zhàn)勝的,傅臨江擦了把腦門上并不存在的汗。
眼前小孩太……不按常理出牌,視規(guī)則為無誤。
招數(shù)和聰明才智,在別的地方也許好用,在她這里,如此情此景,也許還要被鄙視。
他驀地覺得,應(yīng)付小孩,給小孩講故事,也許比連著開一天的會,比出去和人正兒八經(jīng)地談合同合作,要難得多的多。
西米拍了拍傅臨江的肩膀,目光里有一絲惋惜,還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叔叔,你不行啊!要多鍛煉身體,不然我媽媽肯定不會喜歡你的。”
傅臨江:“……”
哪怕不是事實,哪怕拿他和魚做對比荒謬可笑,來自小孩的吐槽依然致命,直直扎入心窩。
健身房里,許曼言和徐笑笑的話言猶在耳。
“那他床上不行啊!”
“對對對,不行!”
“難怪你們離婚。”
“是啊是啊,肯定要不得。”
……
恍恍惚惚,傅臨江眼睛瞇了起來。
和小孩不用認(rèn)真沒什么好計較的,但作為前夫,他甚至真的有沖動,想和面前可可愛愛的小孩說叨說叨。
——可是你媽媽真的喜歡過我這樣的!
一番接觸下來,傅臨江發(fā)現(xiàn),西米這個孩子非常的機靈聰明,長得像許曼言,可性格古靈精怪,比許曼言要活潑得多。
不想在行不行的話題上糾纏下去,他舉起手中的繪本,問:“還要繼續(xù)聽嗎?”
“不聽了,我早會背下來了。”西米表現(xiàn)得興趣缺缺。
傅臨江:“……”
那剛才為什么要指定這本。
只能再次感慨小孩反復(fù)無常得比天氣變化還要快。
看著面前人小鬼大的西米,他鬼使神差地問,“難道,你知道你媽媽喜歡什么樣的?”
提起這個問題,西米可來勁了。
她拉過邊上的熊仔娃娃,抱在懷里,小嘴叭噠叭噠開始說了,聲音響亮不帶猶豫,“我當(dāng)然知道,媽媽喜歡足球運動員。”
傅臨江眼睫顫了顫,神色莫明。
足球運動員……確實身體素質(zhì)非同一般,折返沖刺變速跑個上萬米不在話下,身體對抗性和普通人沒得比。
“而且身高要一米九以上,不用太帥,和那個卡西姆差不多就行。”
傅臨江頭疼地按了按眼角,問:“等等,你說的卡西姆,是拿過世界足球先生的卡西姆?”
“是啊。”西米滿臉的理所當(dāng)然。
傅臨江“……”
明白了,那張媲美好萊塢電影明星的俊臉,居然在她眼里只是一般般帥。
在傅臨江的無語中,西米勉為其難地降低了要求。
“要是沒有卡西姆那么帥,像詹姆斯邦德先生也可以。叔叔,您會不會開飛機?”
傅臨江木著臉回答,“不會。”
“那潛水、柔道,滑雪呢?”
“只會一點滑雪。”
“有沒有高超的賭技?”
“我不賭錢。”
“會不會使用各種槍械?”
“不會。”
“有沒有酷炫的,會飛,或者變成潛水艇的車?”
“沒有。”
不對勁!
傅臨江突然發(fā)現(xiàn),在眼前孩子的心里,自己擁有的財富不值一提,上百萬上千萬的車依然是破銅爛鐵,連番追問除了不行不會不能好像沒有別的答案。
有點想嘆氣……
他終于體會到當(dāng)年陸冕說過的,考試卷子發(fā)下來,腦子里一片空白,滿分一百結(jié)果只考出十幾分的感覺是什么樣了。
這tm,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不在一個次元上。
純……降維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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