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良久后，在路弗腳下，原本平坦的土地突然開始劇烈地?fù)u晃起來。伴隨著陣陣轟鳴聲，地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撕裂開來，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
  坑洞中彌漫著滾滾煙塵和刺鼻的氣味，讓人感到一陣窒息。
  路弗的身體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失去了平衡，他試圖穩(wěn)住身形，但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卻將他緊緊地吸住，使他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
  在升空的過程中，路弗的身體逐漸變得扭曲變形，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操控。最終，他以一種怪異而痛苦的姿勢被土石禁錮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艾瑃靜靜地站在路弗對面，周身時不時閃爍電光，艾瑃目光微凝，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她微微側(cè)過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復(fù)雜的情感，看向被困在土石之中的路弗，輕聲說道：“你已經(jīng)很累了吧。”
  這句話似乎并不是簡單的詢問，更像是一種陳述，或者說是一種早已看透一切的斷言。
  仿佛一把利劍，刺破了路弗內(nèi)心深處最后的防線。
  路弗回想自己一路以來的經(jīng)歷，以及海底的茍延殘喘：“路弗路弗……”
  藍(lán)色的體液混雜著點點閃光，沿著土石向下流去，就像傾瀉的銀河一般。
  艾瑃緩緩抬起頭，環(huán)視四周。先前被他們的戰(zhàn)斗攪得天翻地覆的海岸，此刻終于恢復(fù)了寧靜。
  漫天星辰靜靜地閃耀，皎潔的月光灑落大地。這片曾被遮擋幾十年的天地，此刻終于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星河。艾瑃最后發(fā)出一聲咆哮，席地而坐，徐徐呼吸。
  在七聲編鐘響后，整個世界徹底歸于平靜，仿佛從未發(fā)生過這場驚天動地的戰(zhàn)斗。
  只有被踩踏過的大地還在微微顫抖，提醒著這里曾經(jīng)掀起過驚濤駭浪。
  “艾瑃。”
  “嗯？”
  艾瑃切換花間醉的聲線，開口說道：“實際上，花間醉這個分身原本是打算送去唱戲的呢，只可惜啊，意外變故來得如此之快，讓人猝不及防。既然閑來無事，那我就給你唱一曲兒吧......”
  說罷，她抬起手輕輕打了一個響指，眨眼間便將自己的身體縮小至人類般大小，并在空曠的地面上迅速搭建起一座土著風(fēng)格的戲臺子。
  緊接著，艾瑃輕盈地登上戲臺，清了清嗓子，然后抬起雙手做起準(zhǔn)備動作，面對著空無一人的大地放聲唱道：“春秋亭外風(fēng)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吉日良辰當(dāng)歡笑，為什么鮫珠化淚拋？此時卻又明白了[1]……”
  正當(dāng)這首曲子剛唱到此處時，戲臺下突然走來了一位聽眾。
  他身著一襲黑色西裝，眉眼狹長，嘴唇微薄且微微上揚(yáng)，抬頭凝視著臺上的她，輕聲說道：“Eyva，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獨特的律獸。”
  艾瑃的動作一頓，隨后又旁若無人地繼續(xù)唱：“世上哪有盡富豪！也有饑寒悲懷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1]……”
  “Eyva！”
  艾瑃這才停下唱詞，看向底下的蘭陵，她手指一指，指向那還在半空中的路弗：“異鄉(xiāng)的旅客，他已是凋零之勢。”
  “你在唱你自己嗎？Eyva？”蘭陵一步一步走上戲臺，他的步伐緩慢而用力，每踩一下，整個戲臺都震了震，“我若沒記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一個充滿溫情的故事吧。
  講述的是一個善良的富家小姐，在這變幻莫測、富貴無常的人世之中，因為曾經(jīng)的仗義助人，最終得到了報恩和救助的感人經(jīng)歷。然而，Eyva啊，可惜的是，你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來報答你的恩情了。”
  艾瑃踮起腳尖，向后退了幾步，拉開與蘭陵之間的距離。她的雙手輕柔地護(hù)著胸前那束散發(fā)著淡雅香氣、淡黃光芒的珙桐花，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戲臺上。
  “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報恩。”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
  其背后的雙翼緩緩下垂，靜靜地貼合著她的背脊。
  此時此刻，她宛如一只孤高的黑頸鶴，獨立于世間。
  她專注地整理著身上那些細(xì)小的羽絨，動作輕柔且耐心，就像是在精心打理自己華麗的裙擺一般。
  整個過程中，艾瑃展現(xiàn)出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zhì)，讓人不禁為之傾倒。
  在戲臺之后，流盡了藍(lán)色血液的路弗，身體內(nèi)部散發(fā)出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他的整個身體開始慢慢融化，與周圍的土石一起崩塌，一點一點地墜落下來。
  艾瑃的左眼流下了一滴湛藍(lán)的淚水，她抬起手，不經(jīng)意地擦掉了它。然后，她將目光投向蘭陵，說道：“那個戈訶鈥朗的小家伙，難道不打算來送路弗最后一程嗎？”
  蘭陵微微揮手，紳士便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紳士彎下腰，雙手貼在胸前，向艾瑃致以最高的敬意：“謝謝。”
  艾瑃端起手，側(cè)過身，給蘭陵留下一個背影。她抬頭仰望著星空，緩緩說道：“是啊，一直陪伴在你們身邊的路弗，其實就是戈訶鈥朗的律獸的分身。
  它給予你們天堂般的溫暖，卻又將你們推入地獄般的九幽深淵。”
  紳士聽完，身形顫抖，聲音悲戚：“謝謝。”
  艾瑃看著自己的前肢，欣賞著每一處凸起：“蘭陵，其實你是個不錯的朋友。艾瑃遇到你，不算一件壞事，只是可惜，你親手培養(yǎng)的武器，成了自己的宿敵。”
  蘭陵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握緊。
  艾瑃輕聲一嘆：“你還是適合白色，黑色不適合你。”
  蘭陵意念一動，身形變化，他撥動珠簾，以看清艾瑃的每一處細(xì)節(jié)：“你是我見過的最像生靈的律獸。也是最美的星獸。”
  艾瑃掩唇輕笑：“謬贊。”
  身后的路弗徹底歸于天地之間，艾瑃又是一嘆：“你說，這家伙為什么要逃到這里來，占據(jù)了我的搖籃呢？”
  “你太溫柔了，早該把它殺死的。”
  艾瑃抱著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嗯……大概吧……”
  [1]出自京劇《鎖麟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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