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老太太渾身抽搐不停。
手腳都在發(fā)顫,眼歪口斜,晶瑩的口水不住的往外流。她癱瘓以來,每日哀嚎咒罵,反倒鍛煉了幾分口齒。
竟也能斷斷續(xù)續(xù)說話。
“賤……賤婦!”
“嗬嗬……賤,婦!該死!”她倒在地上,沒一會(huì)兒,地上便蔓延出一團(tuán)渾濁的黃色水漬。
丫鬟陡然皺眉,厭惡的眼神一閃而逝。
“侯……爵……爵位啊!”
“狀元,狀元……”
“絕戶,斷子,絕孫……嗚嗚……嗚嗚嗚……”老太太眼淚大滴大滴落下,滿臉皺紋,一臉滄桑,身上擋不住的惡臭。
怎么就成這樣了呢?
生在鄉(xiāng)下,長在泥濘,靠著男人做侯夫人。又靠著兒子做老太君,娶的兒媳乃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望門嫡女,長孫天賦絕倫,她明明擁有做完美的一生。
可現(xiàn)在,全都?xì)Я恕?br />
她但凡有個(gè)頭疼腦熱,筎娘便心疼的徹夜守候,性子極好。
可落在裴氏手里。
為了不讓自己哭嚎,用開水灌喉嚨,痛的哭不出來。
為了不讓自己如廁,一日只給一頓飯。
待她心情不好,還會(huì)屏退丫鬟,瘋狂的用銀針扎自己。她又痛又恐懼,可癱瘓的她,連躲也無法躲避。
“蕓……蕓……”
“我……筎娘……”老太太猛地吐出一口血。
噗嗤。
鮮血四濺。
“娘!”陸常宇觀哲心頭大驚,猛地沖上前,將老太太抱起來。
可老太太身上屎尿失禁,陸觀哲不由皺眉。
老太太竟生生氣到吐血。
“哎呀,老太太怕是不太好。奴婢去請大夫。”丫鬟見老太太面色發(fā)白,眼神渙散,驚得跳起來。
沒一會(huì)兒,丫鬟便帶著大夫匆匆趕來。
屋內(nèi)熏了香,可依舊參雜著絲絲異味。
“蕓,筎娘……”老太太死死攥住一件舊衣裳,那是筎娘進(jìn)門,親自給她做的衣裳。
大夫把脈后,又仔細(xì)查看老太太狀況,沉吟片刻,看了眼陸觀哲。
陸觀哲這才隨大夫走到門外。
“大夫,我母親如何了?”
大夫搖搖頭:“陸大人節(jié)哀吧。老太太氣急攻心,恐怕不大好。如今強(qiáng)撐著的,是一口氣。她大概有什么執(zhí)念……”
大夫語氣不由重了幾分,他從未見過誰家將中風(fēng)病人,照顧的如此惡劣。
“老太太中風(fēng)不過一年,身上褥瘡竟如此嚴(yán)重。身上的血肉已經(jīng)潰爛腐敗,腐肉里已經(jīng)生出白色蛆蟲,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她日日都要忍受螞蟻啃噬之痛,你們是怎么照料的!”大夫眼神不善的看向陸觀哲。
陸觀哲解釋不清,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曾經(jīng),他壓根不需要打理家中雜事。
一切,都是許氏操持。
他以為,裴氏也會(huì)如此。
“陸大人好自為之吧。”大夫說完,便背著藥箱離開。
陸觀哲腳步踉蹌,好似精氣神都被抽空。
他看著病床上殘留著一口氣,輕聲喚著筎娘的老太太,這一刻,后悔達(dá)到了巔峰。
他掀開老太太的錦被,蒼老的肌膚下,是細(xì)細(xì)密密的針眼。
“真……痛啊……”老太太低聲呢喃。
“蕓,娘……”
“蕓……娘……”
“孫,孫子……我的,孫……嗚嗚嗚,絕戶,嗚嗚嗚,絕戶。”她眼神期待的看著陸觀哲,結(jié)結(jié)巴巴,含含糊糊喊到筎娘,喊到孫子。
陸觀哲一開口,便熱淚滾落。
“娘,我去請。我去請,娘您等一等……”陸觀哲慌忙抹淚。
“拿老山參來,給老太太吊著氣。”陸觀哲眼神通紅。
可伺候的小丫鬟卻為難的看著他:“老爺,家中早就沒有老山參了。倒是少夫人陪嫁有不少人參……”
但姜云錦與陸景淮關(guān)系緊繃,哪里肯拿人參出來。
陸觀哲面容麻木:“她若愿給老山參,我便做主賜她和離書。”
他為陸景淮娶一門強(qiáng)有力的妻子,費(fèi)盡心機(jī)。卻不想,一切都是為孽種做嫁衣。
姜云錦要走,他當(dāng)然不攔。
絕不會(huì)給陸景淮助力。
不會(huì)給陸遠(yuǎn)溪留絲毫幫助。
丫鬟頓了頓,低聲應(yīng)下。
陸觀哲昨日捉奸,今日沉塘,又恰逢老太太彌留之際。衣裳早已皺皺巴巴,狼狽不堪。
此刻,他來不及換衣,只親自去請?jiān)S筎和四個(gè)孩子。
………………
陸家。
“夫人,聽說裴家老太太要不行了。”
“方才奴婢瞧著,那邊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壽衣壽材,只怕?lián)尾蛔〗裢怼!钡侵β牭瞄T房消息,急忙來稟。
雖然夫人不在意,但她依舊派人留意那邊。
深怕他們起幺蛾子。
許氏眉頭微皺。
“當(dāng)真?”
“只怕是真的。據(jù)說老太太中風(fēng)后,無人照料,身上長滿褥瘡,血肉都成腐肉。又被裴氏磋磨,今兒知曉陸觀哲絕戶,只怕被生生氣死的。”登枝幸災(zāi)樂禍的偷笑。
許氏嗔怪的看她一眼,登枝吐吐舌頭:“奴婢忍不住嘛。”
“偷著笑就成了,在外面可不許笑出聲。本來是他們理虧,免得成咱們不是。”
“奴婢明白著呢。奴婢把大腿都快掐青了,絕不敢笑出聲。”
登枝偷偷瞥了眼夫人。
“還說奴婢呢,您夢話笑的比誰都大聲。”
許氏俏臉一紅。
她啊,面上端的是賢良淑德,可骨子里卻帶著一絲離經(jīng)叛道。否則,當(dāng)年也不會(huì)偷偷溜出門,與容澈相遇。
只可惜,在家中有爹娘哥哥保護(hù)。
在外有容澈相護(hù)。
不曾見過人間險(xiǎn)惡,剛及笄便春心萌動(dòng),被渣男所騙。
大婚那日,她盛裝出席,奔赴人間疾苦。
許氏嘆了口氣,換上淺色衣裳。登枝撤下她頭上華麗的珠翠,打扮的頗為素淡。
“讓人請公子們和珍兒過來吧。”
“雖已逐出家門,劃去族譜,但老太太彌留之際,也該去送送。權(quán)當(dāng)還了這么多年的祖孫情誼。”
世人是講究人死為大的。
如今是他們占理,若當(dāng)真狠下心拒絕,只怕便會(huì)成為眾人口誅筆伐的證據(jù)。
陸以珍今日看戲有些累,迷糊糊的被玉書抱起來。
頭上的小卷毛微翹,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眸。
“怎么啦娘親?祖母死了,請我們過去吃席嗎?”陸以珍迷茫的問道。
她進(jìn)門時(shí),只恍惚聽得老太太不行的話。
許氏眼皮子猛跳:“還沒死呢還沒死呢,可別胡說。”親娘咧,你這直接就給她送走了!
陸以珍哦了一聲。
神色頗為失望。
許氏幽幽的嘆氣,要不,別帶珍兒了吧?
她總覺得,珍兒似乎沒憋什么好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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