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秦樞醒來的時候，年初已經走很久了。

        大手觸摸的每處，傳來的溫度都是冰涼。

        秦樞叫了貴喜進來，問，“她走時，可留了話？”

        “回皇上的話，未留。”也是預料之中。

        “她”秦樞不著痕跡的改了話，“把福州進貢的金鱗送過去。”

        “是。”

        梧桐陪著年初回了瑤華宮。

        她當時是隨侯在殿門外的，那些太監們嘰嘰喳喳說的話她都聽到了。且這一路的氣氛低的嚇人，她感到惴惴不安。

        見年初臉色疲倦，梧桐倒了杯溫茶給年初。

        茶水的苦澀彌散在口齒中，慢慢向年初僵滯的髓海擴散，迫使年初保持清醒的之態。

        年初連著喝了幾杯，語氣才恢復正常，告訴梧桐，“皇上，很滿意我。”

        年初臉上雖掛著笑，笑容卻和嘴里留下的茗香一樣發苦，“梧桐，你說，父親會高興嗎？”說完又自問自答著，“自然是高興的，這本就是父親想要的。”

        年初的神情有著說不出的凄楚，“我向來對父親言聽計從，深信不疑。”

        “娘娘”梧桐想說些什么，卻只是叫了她。

        “父親最近有來信嗎？”

        “嗯，有。”

        “信上說些什么？”

        “老爺說春天多風，讓娘娘小心自己的身子。”

        “父親終究是關心我多些的。”年初抿了口苦茶，開口問梧桐：“父親給的中藥是不是不多了。”

        梧桐不明白年初為何突然問，只是回答了聲是。

        “回信吧，讓父親尋些個新的方子，我換著喝，藥效應該要更好。”年初幽幽道：“與其等待水到渠成，不如趁早收鑼罷鼓。”

        早些了事，會不會早些解脫？

        “還有，藥太苦了，我想吃沁和齋的點心，讓父親托人帶些進宮吧。”年初又道，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笑容。

        “是。”梧桐應聲。

        多吃些甜食，日子就和以前一樣了。

        用以前的方式過活，或許就能掩蓋相思之苦。

        “娘娘所盼皆可期，娘娘千萬別消沉。”看著年初，梧桐禁不住去勸慰。

        所盼嗎？年初所盼所期，不過余生罷了，如他不來，前方或曲折晦暗，或光明平緩，于年初而言，不過百無聊賴。

        “梧桐，你看，這個蔻丹紅好看嗎？”梧桐伸出漂亮的纖手，欣賞著。

        皇上親自為純妃做蔻丹的事恐怕已經傳遍了后宮，不知對年初是好還是不好。

        梧桐心里嘆息，為何偏偏是蔻丹呢

        “好看。”梧桐輕聲答道。

        “我也覺得好看。”年初嘴角含笑，“可是我更喜歡以前的蔻丹色。”

        年初聲音溫柔，眼里含涼意，“越看越像瘆人的血液般。”

        就像是從自己身體里流出去的血液，無聲提醒著年初，這是溫家人的血脈，無法割舍。

        一損皆損，一榮皆榮。

        秦樞曾問過年初，他給的寵愛于妃嬪意味什么。

        年初自然知道：意味著母家的繁榮昌盛，也意味著姐妹之間空添罅隙。

        “梧桐。”年初叫她，“這樣的艷麗妖嬈，我竟然想把它們都剝了。”

        滑稽。

        “娘娘！”梧桐害怕的緊握年初的雙手，“娘娘，十指連心吶，不可。”滿眼恐懼。

        “傻瓜，別擔心我，我不會這么做的。”年初露出一股看不懂的笑。

        “我不想侍寢的原因有二，其中有一則是因為孫湳。”年初轉頭問梧桐，“孫湳怎么辦？她是真心傾慕皇上，也是真心待我。”

        “我承諾過，姐姐的東西我絕不會碰。”年初嘆氣，擔憂道：“太后指的是中宮之位，而姐姐”

        中宮的位置或皇上，年初本都無意，年初只是怕孫湳會多心。

        “娘娘憂慮，梧桐怎會不知。”梧桐輕聲道：“梧桐是簽了死契的下人，在梧桐的私心里，只想要溫家好。”梧桐又道：“可梧桐一心向著娘娘，只想要娘娘安好。”

        “梧桐也不知該如何。”梧桐發愁道。

        “傻瓜，我一人發愁就好了。”年初輕點了梧桐皺起的眉心，微笑，“你該樂一些，連同我的那份，好嗎？”

        梧桐笑臉盈盈，眼睛也明亮了起來，說：“只要娘娘不傷害自己的身體，其他的，梧桐都不在意。”

        年初目光看向某處，說道：“這副身軀是他們要的，我不能傷害它，只有他們能傷害這副身軀，而我，也從未擇選過。”

        “娘娘，梧桐不懂。”梧桐搖了搖頭，說。

        “我懂就好了，梧桐，我會永遠保護你的。”年初心中早有了答案。

        年初手溫冰冷，梧桐好像怎么都捂不熱。

        “娘娘，養心殿里，皇上是不是”梧桐換了種說法，“娘娘是不是受委屈了。”

        “沒有。”年初輕輕道，“我只是覺得，皇上和余生好像。”

        “娘娘！”梧桐驚叫了一聲。

        余生一直是年初的逆鱗，梧桐忙道：“娘娘，求您別說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年初輕笑，“我也覺得自己瘋了。”

        在養心殿的時候，年初就覺得自己癡魔了。

        年初醒來后便看見了秦樞側靠在床邊，那模樣，竟像極了余生陪她時的樣子。

        年初第一次靜下來端詳這個男人。

        他好像在做一個很美的夢，好看的嘴角帶著笑，可有時又會眉頭緊皺，面色難過。

        還會喃喃低語自己的名字。

        就像余生一樣。

        真的有人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愛戀如此嗎？

        又或者只是他收服后宮的一種手段呢。

        年初希望是如此。

        “梧桐，你說宮里的事情會不會傳到宮外去。”年初知道眼下整個后宮定在說長道短，她在意的不是那些，“你說，余生會聽到嗎？”

        余大人嗎？他定是會的，梧桐心里回答。

        “光是純妃伴駕四個字，他就會氣瘋了吧。”年初暗暗偷笑：余生吃醋的模樣，嗯~

        余大人抓狂？梧桐光是想想就覺得好玩。

        “我想見他了。”年初喃喃自語，“在我看到的地方。”

        瑤華宮難得的片刻歡愉。

        養心殿。

        “皇上。”高海走了進來。

        秦樞正伏案批改折子，高海走近身，恭敬的遞上了一封信，封面空白。

        秦樞立刻接過。

        沒封上口，里面還藏著另一封信。

        每目一行，秦樞嘴角的笑容便深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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