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憶
季凌禾打了水,燃起柴火,好溫暖他冰涼的身子。
方才在扶著他前進的時候,便感受到了他如同死人一樣冰冷的手。
“呃……”
朦朧間,那男子緊皺著眉頭醒了過來,眼前一片模糊,卻將目光逐漸匯聚在一個女子的身上。
她有點胖,笨拙地給火堆加柴火的樣子卻透露著可愛。
“我……”他剛張了張嘴,頭上忽然傳來的疼痛翻江倒海向他撲過來。
“你別動。”季凌禾手里拿著一個用冷水浸泡過的帕子,靠過來,自然將帕子放在他的額頭上,指尖輕柔,動作自然的就好像在給自己的夫君擦拭傷口一樣。
“你頭上有傷,現在腫起來了,你別動,我幫你冷敷一下。”
不知為何,宋辭雖然不認得面前這個姑娘,但隱約間卻好像覺得在哪兒見過她一樣。
他沒有動,乖乖地讓她給自己冷敷。
“是從山上摔下來了嗎,怎么會這么不小心呢,額頭腫的這樣厲害,身上其他地方還有傷嗎?”
這些話都是真親流露,季凌禾下意識吐露而出的,所以當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的時候,不小心也紅了臉頰。
“對不起。”她很不好意思:“我……”
宋辭此刻已然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只盯著季凌禾腰間的那罐糖蜜看著,那是新采摘來的一小罐花蜜,準備回去熬制糖漿的。
“可以……給我吃一點嗎?”
宋辭問的小心翼翼,那個綾羅綢緞加身的公子哥沒有,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胡須和一身的狼狽。
季凌禾瞧著他,想來一個人怎么可以落魄到這樣的地步?她揪著一顆心,鼻頭一下子就酸了。
她取下自己腰間的花蜜,打開蓋子遞送到他的手上,笑顏盈盈。
“吃吧。”
可宋辭卻沒有打算白要,在接過那罐花蜜時,先迫不及待伸出手指點舀出一些,點在舌尖,那甜甜膩膩的味道,瞬間融化在口中,甜進了心里。
望著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他那樣認真地盯著手中的蜜。真的很難將他把當初那個出手闊綽的男子聯系在一起。季凌禾不經想起他說過的那番話,這人間哪有一帆風順的事情,甜之后就該嘗嘗苦,苦后又應該有點甜。
心里又是一陣酸楚,時過境遷,物是人的非,誰又能保證可以風光一輩子呢。
宋辭舔完手中糖蜜,又小心把那小瓷瓶的木塞塞好。輕聲開口問了句:“多少錢?”
不等季凌禾回答,宋辭便顫抖著從腰間摸出來一個錢袋,小心打開后,從里面倒出來一枚銅錢。
又抖了抖,錢袋里卻是什么都沒有了。
季凌禾明顯看到他臉上一紅,躊躇看著手中那枚銅錢,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遞上去。
遞上去又怕人家嫌少,不給又覺得不能這樣白吃了人家的花蜜。
猶豫間,不小心手一抖,僅有的一枚銅錢就這樣掉在地上,滾到季凌禾的身前。
宋辭已經窘困到了極致,艱難地湊過去想要將那枚銅錢撿起來,手忙腳亂,卻更顯得狼狽不堪。
“真的……真的對不起……”
那暗啞的聲音還在極力維持著一絲自尊,季凌禾終于再忍不住,湊過去,一把蓋住他碰到銅錢的手。
“不要錢。”
季凌禾的手溫熱又綿軟,讓宋辭一愣。
“所有的花蜜都是你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肩頭發顫,對上他抬首詫異的一雙眼,她知道他認不出他了,不記得那個在酒館里受他恩惠的小姑娘了。
季凌禾看著他,他眉心微微皺著,有些難堪,動動嘴皮,似乎想告訴她,自己不是乞丐。
卻被她搶先開了口。
“你當真不記得我了么。”
宋辭艱難搖頭。
“三年前在康城酒館,你用五腚金子買下一個小姑娘捏好的糖人。”
即便是這樣說,他好像還是沒太大的反應。
他頭上的傷好像更嚴重了,紅腫的厲害,看他眉心皺成一個結,反復想了半天,仍舊毫無頭緒。
季凌禾掌心帶著冷汗,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你,還記得自己為什么傷成這樣嗎?”
宋辭搖了搖頭。
“那……”
季凌禾在問完那句話以后,心中后悔,差不多能夠猜到一二,?關于這個男子,頭上的傷。
恐怕,是失憶了吧。
“那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問出這句話,宋辭顯得有些尷尬,可能是傷后第一次清醒,他也是第一次回想這個問題。
一向自負清高的男人,如何能接受自己失憶了這個事情?
他努力想了很久,終究斷斷續續吐出來幾個字來。
“我……我叫宋……宋四……”
記憶里好像只剩下這兩個字了。
“宋四哥哥你好,我叫凌禾。”
宋四頭上的傷很嚴重,經常忘事兒,就像季凌禾的名字,她告訴他好多回,可他仍舊記不住。
頭一天告訴了他,第二天他就會眉頭緊皺地回想。
“季……季……”
卻如何都想不起來后面的幾個字了。
后來她也不逼他記著了,他喜歡叫她球球,她便由著他叫。
宋四摔得不清,不僅摔壞了腦子,還斷了一條腿。他記不得為什么會從山上摔下來,記不得自己從哪里來,更記不得自己要往哪里去。
他的家,就是這個破舊的山洞,他的家人,只有球球。
季凌禾找過幾個大夫,卻都治不好他身上的傷,無論是頭還是腿,她悄悄帶來山洞的大夫,都只搖頭說沒辦法。
腿殘了,頭也壞了。
可季凌禾不肯放棄,她堅信,她的宋四哥哥,那么心地善良,如論如何都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她決定帶著他治病。
她不再懼怕別人的眼光,不再擔心世人的揣測,和宋四哥哥一起呆在山洞的日子,是她最幸福和開心的一段時光。
即便是傻著,仍舊難以掩蓋周身光芒的男人,讓她如何忍心他一直這樣癡傻下去啊。
寒冬臘月里,她帶著他開始了艱難的復健之路。
偶爾他有清醒的時候,所以他們需要康復的,不僅是身體,還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或許應該僥幸,他將這一切忘掉了大半,也將煩惱和痛苦忘了大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季凌禾打聽到一個深山老林里隱居著一位醫仙,他鮮少露面,卻在世人口中,有著出神入化的醫術。
相傳他甚至曾把一個已死的男人醫活。
所以,季凌禾想,只要帶著宋四哥哥找到他,應該可以把他醫好了吧。
接下來就是一段漫長的康復之旅,既然是醫仙,自然住的偏僻幽靜,很難找到。季凌禾背著宋辭,開始了漫漫長路。
路途遙遠,又趕上寒冬,偶爾天空飄飛大雪,季凌禾卻從不后退,她從家里逃出來,沒什么銀兩,租不起像樣的馬車。
不知從哪兒借來一匹精瘦的小馬,只夠馱著宋辭一個人的小馬。季凌禾在前面拽著它,亦步亦趨,帶著宋辭,這才終究算是上了路。
她帶了些干糧,里里外外裹了好幾層棉布,生怕被這寒冷的風雪給吹得結了冰。
讓宋辭抱在懷里,他整個人被季凌禾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個黑眼睛坐在馬背上,身子起起伏伏,像個鼓囊囊的肉包子。
宋辭的大衣帽子等等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季凌禾親手做的。有不少是曾經做好攢在柜子里的,她原本以為不會有機會拿給他了,卻沒曾想如今倒是全派上了用場。
宋辭就這樣被裹得像個熊寶寶一樣,被季凌禾牽著往前走,踏過山,踩過水,躲開漫天的大雪,守來明媚的日出。
白天前進在無盡的溝壑之中,晚上便找一個狹小的山洞歇。這段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但卻是季凌禾最開心快活的一段時間。
天有不測風云,因為雪太大,看不清楚腳下的路,小馬不小心踩進一個深溝之中,折斷了腳。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了。
沒辦法,只能撇下小馬,讓他一個人在這周圍的山洞自身自滅。比較這漫天額大學,她不可能讓宋辭繼續凍在這里。
她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舉動。
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蠻力,竟然把他背了起來。
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所在的位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只有漫天的大雪和沒有盡頭的山路。
季凌禾咬咬牙,卻是一句怨言也沒有,無法言說這一路有多么的不容易,或許連季凌禾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她全程退都在打顫,身體也早就超出了負荷。
可她渾然不覺,因為這個姑娘的整顆心都只系于背上之人,天地萬物都渺茫無聲。
飛雪迎面,寒風入骨,一步又一步,宋辭在最初的掙扎不愿之后,終于放棄,只是將腦袋埋在季凌禾的脖頸里,忽然低聲喚她的名字。
她在白霧籠罩的黃昏中回應了他,他卻不再說話。
只覺得有股溫熱的暖流,浸透了季凌禾的脖頸,綿延而下。未曾停歇。
她忽然慌了手腳,擔心他是不是哪里難受了。
“宋公子……”
“不要叫我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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