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好，季凌禾站在屋子里還忍不住喘著粗氣，看樣子剛才是累壞了。簡語羨倒了杯茶給她，示意她歇一會兒再說。

        結果這姑娘像剛逃難回來似得，捧著茶杯稀里嘩啦就喝干凈了，速度太快，被嗆得不停咳嗽，簡語羨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輕輕幫她拍打著后背。

        忍不住笑她：“你這是看到了多大的秘密啊，怎么把你激動成這個樣子？”

        季凌禾艱難喘過氣，拍打著自己的胸脯，舔了舔嘴唇，開口：“我看到梅家哥哥了！”

        簡語羨皺眉：“在哪兒？”

        “在梅妃的寢宮。”

        “……”

        簡語羨徹底無語，她確實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這個問題，人家梅妃的哥哥去看看他妹妹，這能有什么不對，縱然時期特殊，卻也著實讓人找不出問題。

        “你給我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簡語羨翻了個白眼，此刻頭昏的厲害，應該是和之前莫玄奕過來鬧事有關，只想趕緊把這個傻呵呵的姑娘打發走，她好休息一會兒。

        “坊主！”季凌禾皺眉：“可不止這樣，我看到梅無鋒上了梅妃的轎子，被人家拉著，往舊宮那邊的方向走去。”

        聽到這里，原本在揉捏眼角的簡語羨，猛地一震。腦海反復回蕩著她剛才的話，既然往舊宮的方向去，還坐著梅妃的轎子，這么說來……

        梅家人已經知道小羽在舊宮了？難不成，他們也一并知道了小羽的身份？

        但根據她對方淮的理解，他萬萬不可能將這一切透露給別人的，畢竟多一個人知道，他們就多一個競爭者。可除了方淮，卻沒其他人能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了。

        可是若他們不知道，那又為什么會忽然打起舊宮的主意？

        至于為何坐梅妃的轎子，很多新進宮的人不知道，梅妃因為是歐陽漓第一個妃子，那是他娘還健在，梅妃是歐陽漓的母親親自欽點娶進門的。所以和她關系很好，以至于老太后逝世這么多年，梅妃仍舊是唯一一個被允許每月進出舊宮，為老太后祈福禱告的妃子。

        所以梅妃的轎子，舊宮外面的守衛是不敢阻攔的。

        良久，簡語羨沉嘆一口氣，抬眸，神色復雜地看向季凌禾，開口：“我想，我們遇到麻煩了。”

        這邊皇宮里焦灼不堪，到處都是問題，這邊的山谷也沒比他們輕松多少。

        歐陽漓身子還沒完全康復，兩個人就因為要盡快趕回皇宮，時間緊迫，而收拾好一切上了路。

        蘇念菡扶著歐陽漓，這莫大的山谷只有一條路，就是淌過那段河水，到對面的森林里看看，有沒有通往外面的路。雖然這突然跌落山洞救了他們，但要一直呆在這里出不去，不知道是好是壞。

        這森林又大又陰森，即便這樣一直往前走，天有些黑了，他們卻還是看不見出口的希望。

        “小心點。”蘇念菡一路上都小心翼翼走得很慢，生怕哪個不小心傷了歐陽漓，雖然出于好心，但對于歐陽漓來說，他實在不喜歡啊被人家這樣處處保護的感覺。

        眉色深了深，語氣生硬，他停下腳步道：“你很啰嗦。”

        蘇念菡跟著停下來，原以為是什么事情，結果平白無故地又被這個家伙嫌棄，真是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了。

        “你現在是病人。”蘇念菡解釋道：“我當然要照顧你的感受啊。”

        話音剛落，就聽得身后草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這樣的森林，這樣的半昏半暗，蘇念菡心里情不自禁咯噔一下。

        她的害怕沒有錯，因為下一秒，就感覺身后有什么東西竄出來，冷風撲撒而來，又急又烈。

        “小心！”

        歐陽漓眼神驟然收縮，一把扯過蘇念菡的胳膊，將她護在身后。提起戒備，眼神狠烈地盯著面前這個不速之客。

        一只黑熊，許是還未成年，個頭也不過同歐陽漓差不多高，只是體型寬胖許多，滿身的腥臊臭味，嘴角還垂涎著三尺粘稠。

        它每踏進一步，蘇念菡都覺得地在震動一下。

        “你躲進樹后面去。”歐陽漓沒回頭，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冷肅：“別出聲。”

        蘇念菡身子抖得厲害，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叫出聲：“歐陽漓……”

        她的不安，她的擔憂，她的害怕，都變成牽掛放進這三個字里。

        “快去。”回頭，看見她沒動彈，心里生氣。但看見她嚇得發抖，心里又頗有心疼，但眼下他卻不能不心狠下去。握著她胳膊的手用力一推，然后松開，便將她推搡到身后的樹旁。

        “放心。”

        兩個字，簡短有力，卻帶著讓蘇念菡心安的力量。她雖然在金陵聽說過歐陽漓曾經的輝煌，說他十三歲便能徒手打死一只大黑熊，不知是何等的英勇霸氣。她自然相信他有那個本事，可眼下，他的身體……

        想到這里，蘇念菡的心便緊緊地揪在一起。

        大黑熊許是餓極了，仰天長嘯幾聲后便砸著胸膛奔跑而來，歐陽漓側身一躲，迅速繞去黑熊身后，騰空躍起，一腳揣在黑熊背上。即便用力渾身氣力，卻還是沒能撼動黑熊分毫。

        被惹怒的黑熊，轉身，一把抓住歐陽漓的腳踝，伴隨它的狂吼，大掌一揮，就把手上這個輕巧的人類丟了出去。

        重重砸在樹上，歐陽漓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歐陽漓！”蘇念菡驚呼，欲上前，卻被地上那個男人低吼著制止。

        “不許過來！”

        歐陽漓的眸子瞬間冷了下去，越來越冷，暴虐漸起。他低啞的怒吼斥的蘇念菡根本不敢動，渾身劇痛，擦干凈嘴角的鮮血，重新站了起來。

        他歐陽漓，還沒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這個世上，除了蘇念菡那個女人可以挑釁自己的能力，其他的一切，都沒有這個資格。他還是那個誰也打不敗的王者歐陽漓。

        靴筒里拔出匕首，微撩雙眉，一道冷電般的光從他眼中射出。徒然，竄到黑熊身前，在它熊掌抬起準備撲過來的時刻，他迅速將匕首直插進黑熊腋下，哀嚎聲怒吼聲響起，黑熊驟然縮緊的身子和暴怒的喊聲，正好給了歐陽漓可乘之機。

        躍起，拔刀，從他頭頂直直捅了進去。

        刀把都淹沒在他濃黑的毛里，片刻，一陣響徹山谷的嚎叫響起，黑熊發狂，用力狂甩身體。歐陽漓松了刀把，飛身離開，卻還是扛不住黑熊巨大力氣，往后飛出去幾米。

        喉嚨，又是陣陣血腥。

        但是，看見不遠處樹后面微微探出的腦袋，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讓歐陽漓心口酸軟，用力吞咽，便將那腥甜吞了下去。抬眸，送去一個讓她心安的笑意。

        “信我。”

        黑熊還在發狂，眼看它朝著蘇念菡躲著的樹下撲過去，歐陽漓神色陡然一緊，不猶豫扯了腰間腰帶，用力拋出纏在黑熊身上，憤然一扯，竟真能將它控制，看它往后趔趄兩步，歐陽漓便深呼一口氣，又一次往后用力。

        身體實在到了極限，忍不住連連吐出好幾口血來。

        “啊！！！”

        猙獰著鮮紅的唇齒，怒吼著的歐陽漓，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讓他的女人收到一絲傷害。

        黑熊被扯著飛起，呈弧線被拋去遠處粗壯的樹干上，樹干被攔腰折斷，黑熊摔在草叢里揚起一地塵埃。看它撲騰著哀嚎了幾聲，終于沒了生機。

        黑熊死了，歐陽漓緊繃的神經也終于放松下來。

        眼神潰散，五臟六腑都叫囂地痛著，身子終于支撐不住，軟軟地倒了下去。

        “歐陽漓！！！”

        蘇念菡驚呼著，飛快奔過去，終于在他倒下的那刻，抱他在自己懷里。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捧著他蒼白的臉頰，和嘴角溢出的鮮血，蘇念菡整個人都像被掏空一般，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若是歐陽漓再一次這樣離開自己，她定然不管不顧跟著他一起走。

        “別……別哭……”他費力抬手，嘴角艱難扯出一絲笑意：“真丑……”

        “你別說話，我帶你找醫生去。”

        他在她背上，輕的像片鴻毛。

        頭埋在她的脖頸，恍恍惚惚，說話都是迷糊的。

        “除了我，誰也不能欺負你。”

        他還是那么霸道。

        “除了你，沒人敢把我當小朋友那樣照料。”

        畢竟只有她看過他的軟弱。

        肩頭溫溫熱熱地，血從她的肩頭落下，流了一地的腥紅。

        “歐陽漓，你撐著點，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

        身后的人，好像越來越輕了。

        “歐陽漓，別睡，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歐亞你……”

        終于，她的喉嚨也被心里溢出來的酸楚堵塞，說不出話來了。

        但是眼神卻越發堅定，上一次是她無能為力眼巴巴等著皇帝歿了的消息，但是這一次，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她好像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氣，片刻不停歇，一遍一遍在森林里繞圈圈，路過的樹上用石子刻上記號，然后盡量讓自己保持向前往山上走的狀態。

        走到天完全黑下來，又慢慢亮起來。她都沒有停。

        終于，讓她在看見天邊露出點點魚肚白的時刻，看見了村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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