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了店門，陳時開始處理起了早上剛收到的菜，還有一捆明天要用到包子里的草頭。

        草頭這種叫法城里人可能都沒聽說過，陳時也是有年春季在鄉下親戚家連著幾頓都吃了清炒草頭產生了好奇，經過詢問才知原來這就是苜蓿。碧綠清新的草頭混著微弱的酒香，很奇妙的春天的味道。

        草頭這種蔬菜生長于雨水節氣前后，現在正當季，所以在看到菜販的新采購單列目表后他毫不猶豫地下單了。

        昨天收到的草頭還是帶著露珠，水靈靈的，外觀有點像紅薯葉子。稍微洗凈后切段清炒，不用加味重的調料，原滋原味的草頭味甘香雅，嫩糯爽滑，幽香連綿。

        草頭有多種吃法，除了清炒，還有酒香草頭、蒜泥草頭、草頭鱖魚湯、草頭蛋皮湯等，還能做成草頭餅等點心。陳時沒怎么猶豫就直接拍板決定做草頭包子，畢竟簡單好做。無需任何配菜或者肉餡，清爽的素餡就足以得到食客們的喜愛。

        午飯陳時吃的是香椿臘腸蓋澆飯。

        三月份正是香椿上市的時候，除了菜市場，有些老人也會在花壇、墻根四處看看，指不定能找到冒著細雨剛鉆出來碧綠青翠的香椿苗呢。

        陳時是從菜市場買的兩小把香椿，家里沒吃完就帶到陳記來了。這種菜味道過于濃烈，并不被很多人接受，所以不太適合做成餡，顧客們就無福消受啦。

        香椿臘腸蓋澆飯做起來也很快手。炒好土豆丁和胡蘿卜丁之后下入過年期間沒吃完的臘腸切成的丁，炒至表皮微焦，這樣嚼起來就是脆脆的。加水加鹽煮到水開，放入焯水后的香椿葉子翻炒一下，讓整個鍋都沾染上這股清香。

        舀一碗米飯，鋪上厚厚的一層菜，就如同冰雪消融后的春季一般五彩繽紛。黃澄澄的土豆粉粉嫩嫩，軟糯咸鮮；橘色的胡蘿卜脆生生，香甜可口；棕褐色的臘腸表皮咬起來還是咔哧咔哧的，咬破后里面流出的是滾燙的油汪汪的汁；重頭戲香椿更是不得了，紫色的葉子炒軟后變得香嫩爽口來起來，稍微嚼一嚼，那種奇異的香，那種奇特的鮮，沁人心脾，讓人酣暢淋漓，沒有一處不舒坦。這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美食。

        飯后打了個盹，陳時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不想起來。

        所謂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春天實在太容易犯困了。陳記店門敞開著，沒有開燈，微風陣陣輕撫過陳時的發梢，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臉頰。他一手撐著頭，微閉著眼睛，窗外灑落的光線沿著他翹起的頭發邊緣一路向下，經過柔和的眉眼，挺翹的鼻梁，淺絳色的唇珠，褶皺的襯衣領口，直至被桌子遮住的陰影部分。

        尤羨剛好路過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她原本只是見門開著所以隨意往陳記里面瞟了一眼，卻在不經意間見到了陳時的睡顏。她放緩了呼吸，稍微走近了一點，舉起手機，咔嚓。

        拍完她才覺得自己有些變態，可低頭看著手機畫面中那個清秀俊逸的男子靜謐而安詳的臉龐，突然有點舍不得刪掉。

        剛巧陳時撐著頭的那只手手腕有點酸痛，無意識地活動了一下。他在睡夢中被自己的手推了一下腦袋，立馬就驚醒了。睡眼惺忪的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睜眼就看到了門口的尤羨。

        “下午好。”迷迷糊糊中，陳時打了個招呼。

        尤羨把拿著手機的手背在身后，鎮定地回應：“下午好。我剛好路過這去外面吃午飯。昨天給你的湯圓你吃了嗎？”

        陳時晃了晃腦袋，努力地從睡意中掙扎出來，“你說什么？”

        尤羨慶幸地呼了口氣，又把話重復了一遍。

        “吃了，挺好吃的，謝謝你們。”陳時這下子總算是把話聽進了腦子，只是眼睛還是半閉著，看上去困得很。

        “不打擾你睡覺了，我去吃午飯了。”尤羨見狀立馬準備跑路。

        “午飯？什么午飯？你都好幾天沒來我這吃飯了”陳時枕著胳膊，斜著腦袋看著尤羨。

        尤羨有些沒辦法，只能好好解釋了一通最近發生的事情。

        “你前男友來纏著你了？”陳時一聽，一下子就坐起來了，眼睛也睜開了。

        尤羨這會有些后悔了，這陳時看著還在睡夢中的樣子，人迷迷瞪瞪的，怎么一聽說自己前男朋友就一下精神了起來。本來他們關系就不算親近，怎么自己一下沒注意就把這件事直接告訴他了，難道是美色惑人？

        “啊，其實也沒什么，我老板已經幫我趕跑他了。”尤羨輕描淡寫地想跳過這個話題，陳時點點頭，又提起了另一個話題，“都快三點了，你怎么還沒吃午飯？”

        “最近天氣熱，吃不下什么東西。”尤羨抱怨道，“這天氣太無常了，昨天還是羽絨服，今天連毛衣都穿不住了。”

        的確，南方的春天就是這樣。隨著連綿不絕的春雨，氣溫會有一定的驟降，但是一旦天晴，那就是萬里無云的艷陽天，就算期間有短暫的雷陣雨，氣溫倒不降反升。

        尤羨今天出門的時候還穿著毛呢大衣，可一到健身房馬上就脫掉了，這會出去覓食也是只穿著打底的高領毛衣，就這她還覺得熱了，可想而知有多熱。

        “正好，我前些天做的腌漬番茄昨天開了，味道還行，挺開胃的，你要不裝點帶走？”陳時熱情地推銷著自制的小菜。

        這道腌菜本不是他打算做的，只是年初十那天去菜市場買了一批賊酸的小番茄，當水果實在是吃不消，扔了又太浪費，干脆加點糖做成糖漬小番茄吧。做法也很簡單，小番茄去皮用開水煮后過涼，控干水分，一層番茄一層糖地鋪在玻璃罐子里，最后加點蜂蜜水，封好蓋子放入冰箱。

        陳時總共做了兩大罐，一罐放的冷藏，一罐放的冷凍。冷凍的是打算天熱一些的時候拿出來當冰淇淋吃。而冷藏的小番茄他這兩天已經在努力消滅了，每天早飯都要吃上好些，好吃是好吃，酸酸甜甜，清爽滋潤的，就是吃得他牙齒有點受不了。

        可誰讓他一次買太多了呢。這會抓到一個幸運的朋友，可不得努力推銷出去。

        “好啊，那給我嘗一點就好，麻煩啦。”尤羨將被風吹到臉上的幾縷頭發撥開，嘴角彎起一個乖巧的弧度。

        陳時從冷藏室的柜子里抱出罐子，又找了個小罐子清洗干凈后倒了滿滿一罐子進去。

        這回可算是解決了大半。

        下午開業前，陳時又把小番茄分了二十來個小碟子出來，準備送給點主食的客人們。他原來和朋友們聚餐吃火鍋或者烤肉的時候就經常碰見送小菜的店，其實這些腌菜不值多少錢，但是顧客就是會覺得有新鮮感，評價的時候也會手下留情。畢竟吃人嘴短嘛。

        天黑得晚了，五點，陳記晚間營業的時間比冬日提早了半個小時。開門的時候夕陽還高懸在天邊一角，兢兢業業地散發著余暉，照亮天地間忙碌的人們。

        陳時坐在前臺吃著自己的晚飯，他給自己煮了碗湯粉。正嗦粉呢，尤羨拉著好姐妹吳音就進門了。她敲了敲桌子，試圖吸引陳時的注意力。

        “你不是才吃過午飯的嗎？”陳時有些疑惑，自己快三點才把這姐們送走，怎么這會又來了。”

        “啊，我沒吃呢。”尤羨一邊讓吳音找個地方坐下，一邊輕車熟路地去消毒柜拿了筷子和小碗。

        “我走到對面正要去吃飯呢，結果我帶的一個阿姨打電話說要過來，我就趕緊回去了。”她坐下來后看著陳時接著說道：“四點半下課的時候我有點餓，就空口吃了一點你給我的番茄。”

        說到這里，尤羨稍微有點羞澀了：“結果一不小心就吃了十來個，本來以為差不多了，但是吃完感覺更餓了，看看時間差不多就下來你這了。”

        陳時了然，小番茄作為水果本身飽腹感就不強，更別提還有開胃的功效。

        “那你們吃點什么？”

        “我要一份紅油抄手，大份的。再來一杯這個奶茶。”尤羨快速地說道，同時拉了下還在看墻上菜單的吳音的袖子，無聲催促道。

        “額那我要一份紅豆年糕，一籠灌湯包，和一碗豆腐腦。”吳音猶猶豫豫地說著，“這個奶茶不會很甜吧。”

        聽到這話，尤羨馬上用那種可憐兮兮地祈求一般的眼神看向陳時，陳時一邊覺得好笑，一邊笑著解釋：“主料就是牛奶和茶葉，含糖料不會很高，女孩子喝了對皮膚好。”

        尤羨聽了一下就放松了，天知道自從初五開始上班后吳音對于她的飲食管得有多嚴。其實尤羨日常飯量不大，就是零食不斷，所以吳音緊盯著她不讓她買這類食品也成功讓她減了一兩斤。

        招待完兩位女士，陳時坐回了桌后面玩手機，這會還不到放學時間，客流量較小，不用多看顧。

        不知過了多久，陳時左手邊的桌子傳來了低沉的男聲呼喚他名字。

        “誒，來了。”他麻利地把手機揣回褲兜，站起身來瞧了過去。

        好巧不巧，原來是個熟人。

        烏源這次是一個人來的，穿著也變得更貼近普通人了一些，襯衣黑褲外加一個淺咖色薄風衣外套，加上發型比較年輕，背后看跟其他高中生沒什么兩樣。陳時湊近后才看見這哥們頭發又染回紫色了，也不知道對紫色有什么執念。而且這么頻繁地染發竟然沒掉成禿子看來是真的基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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