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的時候，今天也不到姜明值班，他就收拾了東西，準備坐地鐵回家。

        這兩天有點倒春寒，氣溫驟降，雖然沒有下雨雪，溫度卻還是和冬天里差不多，姜明很注重保暖，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

        他不喜歡短款，保暖的外套基本都是過膝的長度，一件蓬松而寬大的面包服裹在身上，顯得頭身比例本就很好的姜明，臉更加小。

        濃密而柔順的頭發趴在頭頂，一下顯小了好幾歲。

        剛走出醫院的門，右側拐彎處突然冒出一個身影，時髦而張揚的格子大衣，讓易凜即使是在這人來人往的大門口，也非常惹眼。

        不過這個人，似乎無論穿什么，都是一樣的惹眼。

        姜明沒想到會在這里撞見易凜，“真巧，易先生，你怎么會在這里？”

        易凜笑起來，堆出兩個大大的臥蠶：“我是來向你賠罪的。”這時候姜明忽然發現，易凜左眼的眼尾處，有一顆小小的痣。

        高中的時候也有嗎？姜明想了想。記不起來了。

        “你并沒有得罪過我。”禮貌性的點了點頭，姜明打算轉身往地鐵站走。

        “是以前的事！”易凜也緊走了兩步，擋在姜明前面，不著痕跡的要把人留在這里，“我以前不懂事，犯了很多渾，就是個混蛋。”

        “也得罪過你，所以我得跟你賠罪呢。”

        聽起來，易凜是想說高中時期的事。看他態度誠懇，又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姜明本來是沒有興趣的，但也還是停下了。

        沉默著靜等易凜的說下去。

        “我以前呢，真的是個混蛋。不想讀書，也不想上學，只能成天做些渾事，等著學校開除我。”

        這倒確實是，當年高二7班的易凜，全年級誰都知道他整天都在干違反校規的事。

        “找你茬呢是因為你是老師心頭肉，欺負你，可能更容易激怒他們。”

        易凜一邊回憶起從前，一邊臉色泛紅，羞憤欲死，覺得自己當年真是蠢透了，“所以畫花你的課本，把你交上去的作業偷出來，扔掉。”

        “還有在你凳子上涂膠水，筆袋里放蟑螂什么的。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姜明靜靜聽著。其實這些惡作劇對他的影響還真的不大，甚至是沒什么影響。

        首先，他不怕蟲，筆袋和課桌里確實出現過一兩次蟑螂一類的東西，但他沒被嚇到過。

        涂在凳子上的膠水，他也一次沒坐上去過，總是提前看到了。

        至于課本和作業，他成績好，老師也從沒因為這種事情責怪過他。

        真正讓姜明到現在都還能談得上“記恨”的，是另外一些事，“就這些？還沒完呢吧，為什么總在學校后街的那條巷子里打劫我？”

        “也是因為想學校把你退學？”

        一聽姜明這么說，易凜也楞了一下，不可思議的想了想，然后反問：“打劫你？沒有啊。我沒有打劫過你。”

        “呃不對，我從來沒打劫過任何人！”

        易凜那個時候呢，還處于熱血沖頭的中二少年階段，他雖然在學校里“無惡不作”，但也有自己的原則。

        他很清楚自己要招惹的對象是校方，所以絕對不會去欺負身邊的同學。而且硬要說的話，他其實蠻仗義的一個人，大概也是因為這個，他身邊自然而然的會圍聚起一群小弟。

        至于姜明，算是一個特例。

        一方面易凜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激怒校方，另一方面，也是“喜歡誰就欺負誰”的幼稚心理吧。

        而且后者所占的比例，應該是大頭。只是那時候的易凜，自己也意識不到。

        姜明皺了皺眉，看易凜的神情，好像不是在撒謊，但那個時候，就是有那么一群人，天天找他收保護費。

        “你不信我么？”易凜看出姜醫生的遲疑，自認倒霉地嘆氣道：“哎，這就是報應吧，我活該。”

        “但是我說的是真的！你想，我的目的是退學，對不對，又不是缺錢，干嘛去找別人收保護費呢。”

        易凜垂下眼睛，像是有一點點的沮喪，然后眸子一亮，想起些事情來。

        當年跟他同班的有一個學生，每天也是渾得很，和易凜互相不對付。但可能是易凜太有黑道大佬一般兇惡的氣質了，那時候學生們都傻傻的，還以為他真跟□□有什么關聯。

        所以那人也不敢來惹他。

        但后來易凜隱約聽說這人用他的名義，在外面做了些事情，然后推到他頭上。易凜懶得管，因為這對他退學或許有所助益。

        最重要的是，那個男生是校長的兒子，管了也白搭。

        后來易凜終于如愿退學了，校方給他記了大過，理由是在校外打架斗毆，情節嚴重。

        看來當年他的退學事件，就是在為校長兒子犯的惡事打了個遮掩。只是易凜萬萬沒想到，被打的居然是姜明！

        易凜突然朝姜醫生更貼近了一步，十分關切地問：“那件事情是因為有人被打傷了，校方瞞不住才通報出來的。”

        “怎么樣，他們傷著你了？”

        姜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搖了搖頭，“不，被打傷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誰這么倒霉，消息瞞得很緊，都沒人會提這件事。”

        其實當年向姜明敲詐保護費的那幫人，也不是沒動過把他打一頓的心思，因為姜明傲氣，是不會低頭妥協，讓交錢就交錢的。

        那幫混賬二流子想動手，卻沒想到姜明看著文文弱弱的一個學生，其實從小被父親要求學習武術。

        高二的時候，已經是跆拳道三級，藍紅帶的水平，跟同年齡的人動手，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那幫人保護費沒收到，倒是其中一個被姜明打斷了鼻梁。現在想起來，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校長的兒子。

        易凜眨了眨眼睛，把小姜醫生從頭到腳又看了一遍。

        這么單薄的身板，居然在高二的時候，就能把人的鼻梁打斷。他更加覺得姜明深藏不露了。

        也因此，姜醫生對他的吸引力，也更加深了幾分。

        易凜從懷里拿出一罐咖啡，還是溫熱的，塞到姜明手里，“剛才在那邊的自動販賣機里買的，賠罪嘛，但是這里也拿不出什么好東西。”

        其實姜明能感覺到易凜對自己，好像有點太熱情了，可是看他笑臉把咖啡遞過來，總不能不接吧。

        “謝謝。”姜明把罐子握在手里時，發覺這咖啡是溫熱的，而且不是被體溫捂熱的，而是一開始就從加溫的那個機子里買的。

        易凜把它放在自己大衣的里層，應該是為了不讓咖啡變涼。

        “現在天兒這么冷，喝涼的別回頭胃不舒服，”易凜把道讓開，意思是讓姜明可以去到地鐵站，“所以我拿的熱的。”

        姜明再次道了一聲謝謝，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瞧著易凜那看起來并不太保暖的一身衣服，開口說道：

        “你穿這些，不覺得冷嗎？”

        姜醫生這是在關心我么？易老板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面上只擺擺手：“我經凍。而且風度和溫度，咱也不能全都要。”

        好吧，看得出來他很在乎自己的風度了。姜明點點頭，轉身要走。

        易凜又說道：“我沒騙你！勒索你那些事真不是我干的。你要不信的話，去學校以前的檔案室，總能找出一點痕跡。”

        “或者，干脆我來查，然后把調查結果給你看。”

        現在的易凜，早不是當年只能靠胡鬧跟校方抗衡，最后卻也只能背黑鍋的少年了。

        混了那么些年，黑道白道都有涉及，人稱一聲“易哥”，想要把陳年舊事翻出來，也不是難事。

        但姜明，好像并不打算接受，“不必了，事情都過去了，別管它了。”

        易凜順勢再一步拉近關系：“那也好，本來我還想說留個姜醫生的電話，回頭查到什么了，再打給你。”

        “念情剛動完手術，萬一有什么問題，也好聯系你。現在干脆留個微信吧。”

        姜明給易凜留了自己工作專用的微信號，私人的沒給出去。

        不過易凜對這樣的成果已經很滿意了，關系拉近，總要一步一步來，否則容易適得其反。

        而姜明呢，他其實有考慮過到底是留工作號，還是自己的私人號。雖然他聽得出來，易凜的意思，肯定是想留他私人的微信。

        可是他們之間，并沒有熟稔到這個程度。姜明在這些方面有點強迫癥，他真摯的認為，自己的私人朋友圈，就應該只有少數合得來的好朋友。

        后來李念情出了院，他確實收到過幾次易凜發過來的消息，不過都是正兒八經的詢問病情。

        姜明也每一條都認真做了回答。

        就在他以為從前的事情說開了，今后大概不會再跟易凜產生什么交集時，發現這位易老板，竟然沒事就往他們第二產科醫院跑。

        沒過幾天，姜明拿著聽診器往診室里走，要給一個例行做產檢的孕夫做檢查時，看到易凜也在診室里，跟孕夫說說笑笑的。

        “易先生，你怎么會在這兒？”

        易凜一臉理所當然：“他是我哥兒們啊，老公不在，我來照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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