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極盡也，萬物之終焉，是為北原也。”

        青石山山頂僻靜的小院子里。一位少年正在院中抱書而讀，其頭束青簪，身著樸素，烏黑茂密的頭發垂落肩上，清秀的面容上，清澈如水的雙眼微動。

        “想不這《太華長風錄》中還記載著長風真人在天洲北原所見，真是有意思。”

        少年隨即將書合上，神情間閃過一絲憧憬，心想不知何時自己也能去趟北原親眼見見這所謂的“天地之極盡也”。

        這少年正是這青石山仙人青石老人的唯一弟子—李歲。

        神罰時代結束后，在一萬年前，太華山上的仙靈“枯”將太古時代的仙法傳遍整座天洲大陸。

        世間再次進入了仙道時代，修仙之人如過江之鯽，各處的仙家門派更是層出不窮。

        數千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修行的體系逐漸成形。

        如今天洲大陸的修行者已是由高至低分為一至九品，而超脫一品后便是天、玄、道、仙四境。

        天下一品之境的修士莫不是名震一方的仙府掌教，年紀最小的怕也是過了一百歲的老頭子。

        可李歲年僅二十歲就已是一品之境的修士。

        二十歲的一品已經夠妖孽了，可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李歲天生就能感知原始靈力。

        而所謂原始，顧名思義，即是百萬年前太古時代的靈力，那個時候天地間的靈力精純充沛，純凈無比，遠非如今這般稀薄。

        能感知原始靈力者，在天洲大陸上可只有那些世間道祖，也就是道之境的修士才能做到。

        只有原始，才是通往九天之上那座太古靈界的鑰匙，才是世人修道長生的終點。

        不過也僅僅是傳說而已，幾千來天洲道祖屈指可數，更別提那真仙至尊了。

        八歲那年，李歲接引原始靈力修煉青石老人傳授的仙法，卻引得天生異象，雷電轟鳴，而后從中悟出一本《起源仙經》。

        得知此事的青石老人被嚇了一跳，他便是使出渾身解數也未能窺得此經一字，青石老人深知其中因果甚大，于是告知李歲日后莫要在人前隨意顯露此法，以免引得旁人覬覦而生出紛亂。

        在青石老人眼中，李歲就是萬年難遇的修煉天才。

        也正因李歲身上的種種都太過駭人聽聞，所以二十年來青石老人從未讓他下過山。

        山腳下，青石老人還布下了一座名為“幻虛”的法陣，將青石山的入口隱藏了起來，免得旁人打擾到李歲的修行。

        不過李歲倒是常在山間游耍，小時候曾見過好些人在山腳徘徊張望，不過最后都失望離去了。

        風打林間葉，嘩嘩作響。

        小院前的兩扇木門微掩，門柱上分別鐫刻著龍飛鳳舞的兩道大字

        “秋云暮野仙居客，一夢長生萬古留。”

        院門上有一塊黃木牌匾亦刻著“青石居”三字。

        平日里，李歲看完書后都會坐在院子門前發呆，而此時他已是走出了院子，先是看了看一旁蔥郁的竹林，隨后又看向后山，那是青石老人悟道之地。

        青石老人本是天地孕育靈石所化，其道法超然，入夢即為悟道，有時一夢就是三兩年，每逢李歲問起此事時，他就會說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你未到我這個境界，告訴你也沒什么用呢。”

        于是，李歲心中暗暗發誓，若有一天能到他師父那個境界，定要在屋中睡上四五年，讓他也嘗嘗孤身一人在這山上修行的苦日子。

        “書上說山下有瓊樓玉宇，有紅瓦廟堂，還有無邊碧海，也不知何時我才能下山見識見識呢”

        此時的李歲已是來到院子門口，他托起下巴歪頭嘆氣，儼然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嗚嗚嗚”

        突然，耳邊隱約傳來陣陣男童的哭泣聲，李歲抬手撐在耳后，噤聲細聽。

        “嗯？今日竟有人迷失在法陣中？倒是少見。”

        言罷，便見李歲起身輕笑，悠悠向山下走去。

        山間樹林中，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蓬頭污垢的少年蹲在樹下哭紅了眼睛。

        這少年心中酸楚，在這青石山中走了一晌午，可每次都會回到原地，本是想著上山尋仙，眼下竟是出也出不去了，想到自己可能真就死在了這荒山野嶺，他便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嗚嗚嗚，爺爺，阿余對不起你”

        少年越哭越傷心，臟兮兮的小手不停地抹淚，而此時在遠處偷看的李歲心中發笑，一方面他好奇這男孩本是毫無靈力的凡人，怎會能找到法陣的入口，另一方面便是他這般模樣，真是可憐又好笑，到最后他實在看不下去了，便緩緩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堂堂男子漢，哭成這樣，不怕人家笑話你呀？”

        李歲開口打趣道。

        那阿余聞聲，急忙抬頭看去，只見得眼前竟出現一位翩翩少年，其負手而立，氣質超脫宛如仙人，他立馬止住了哭聲，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

        “仙仙人！？”

        “嗯哼？是又如何？”

        李歲走到阿余身前，看著他紅腫的雙眼開口道：

        “看你哭得這般凄慘，是不是迷路了？”

        “仙仙人，我”

        阿余抬眼看了下李歲便不敢再吭聲，跪在地上就要磕頭，李歲急忙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

        “別別別，你這小娃叫什么？你要想出去，我送你出去就是，磕頭作甚！”

        “回仙人，在下名為林阿余！我我是有事求仙人！”

        “有事你說便是，何必行此大禮呢”

        聽李歲這么說，阿余只得乖乖點頭，而后起身對著李歲恭敬作揖。

        這林阿余個子不高，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樣，腳上的鞋子也是破的露出了腳趾，一看就是貧苦人家的孩子，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良久才怯聲說道：

        “您好像跟其他仙人不一樣。”

        “喔？是嗎？”

        “嗯之前村中來的仙人都騎著大馬，高高在上，村民們都只能低頭跪拜，要是誰敢抬頭偷看，就會被仙人出手教訓。”

        李歲聽完此話心中不由的嘀咕了起來，這山下的修仙者竟這么大架子嘛？真是有點可笑了些。

        “所以，你覺得我對你這般客氣，便跟那些人不一樣了？”

        “沒錯！那些人跟您一比較，簡直簡直就是云泥之別！”

        李歲不由笑道：“你這小娃嘴巴可真甜，好了好了，且說說你所求之事？”

        阿余舔了舔微微發干的嘴唇，思量許久終于開口說道：“是這樣，近日我們村子旁的森林里鬧妖怪，好些個村民都被妖怪給打傷了，我們報了官，可是官府嫌棄我們村子窮，遲遲不給我們找人除妖，我是聽聽村中老人說青石山有仙人隱居，才偷偷跑出來”

        “喔，是這樣啊。”

        李歲微微頜首，雖說他未曾下過山，但也知曉一些世俗間的事情。

        按理說此事本就是郡縣官府之事，平日里若是哪個地方有妖，便由官府派人去給那些修仙門派帶去消息，而后這些門派便會派出門中弟子前來除妖，但不會白白去上一遭，須拿出相應的報酬才可。

        聽阿余剛才所言，八成就是他們村子太窮拿不出錢來請人，而官府呢又不想出錢，所以才對他們村子這般置之不理。

        “真是讓人心寒啊，沒想到連官家都這般勢利。”

        李歲心中不由的嘆息了一聲，而后看著眼前阿余期待的眼神，那雙眼雖是紅腫，卻也是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

        “啊這”

        “求求您了仙人！一定要救救我們村子啊！”

        李歲轉過身，不忍看阿余那雙眼睛。這二十年來他謹遵青石老人的規定，從未踏出過青石山一步，此時他心中一時間亦糾結了起來。

        “我若去了豈不是違背了師命，若不去我又于心不忍”

        正當他內心矛盾之際，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見李歲急忙回身對著阿余問道：“阿余，我問你，你是怎么進到這山中的？”

        后者撓了撓了腦袋，皺起眉頭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在山下的溪水旁走了好久也沒找到進山的路，但后來就見到了一座小石橋，然后我就進來了。”

        李歲恍然大悟，要知道這“幻虛”法陣的入口便是那座石橋，外人若想進山，除非修為參天直接破陣而入，不然只能是從開啟的入口進來。

        阿余顯然不是前者，而李歲自己亦不曾開啟過入口，這么一想，那豈不是說放這阿余進山的人就是自己那悟道的師父了。

        “難道是要考驗我？”

        李歲心中這么想著，下一秒也做好了打算，既然是師父的意思，那自己便沒什么擔心的了，便跟這阿余去他村子里除去那妖怪，想必師父也不會責備自己，念想至此，李歲便開口對著阿余說道：“看在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我便答應你吧。”

        “真的嘛！”

        阿余滿臉驚喜。

        “自然是真，你們村子在哪？”

        “山外三里，靜水河畔林家村，走路不過一個時辰的腳程！”

        李歲擺手輕笑，而后步伐輕快的走向前方，邊走邊說道：“走吧，小阿余，仙師哥哥這就帶你去除了那妖怪。”

        “好！除妖怪！”

        阿余握緊了拳頭，頓時來了精神，跟先前哭鼻子時判若兩人，而此時，他若有所感的扭頭看向了身后的青翠樹林，遠遠的似乎看到有個白發老人對自己微笑，他急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卻是什么都沒看到，他雖是心中疑惑，但還是雙手合十，朝著那里恭敬的行了一禮后，才轉身跟李歲一起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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