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身自天地來 當歸天地去
“不曾感悟,何來超脫!不曾為人,焉能為仙!”
星道人心中瞬時回蕩著李歲這句話。
他啞然失聲,再也說不出什么。
“我最后再告知你一事。”
李歲持劍而立,卻是悄聲說道,
“你師尊忤逆大道,自食其果,已被我斬殺了。”
“喔”
李歲的話音很小,
小到只有星道人自己聽得到。
可得知天英道人的死訊后,
星道人的心中卻是毫無波動。
因為他師尊早就該隕落了。
若不是因為那位創立臨星宮的老祖留下的大陣,
天英道人又怎會茍延殘喘至今呢?
但同時,星道人的道心也是被微微觸動。
眼前的少年并未將這件事公布于眾。
反而像是刻意的單獨告訴自己。
星道人知曉,
天英道人肯定曾經想要奪舍過李歲的身軀。
只不過他失敗了。
面對這般事實,
他為什么還要這樣為自己著想一番呢,
因為若這件事情被天下知道,
那不止臨星宮,
連星道人自己也會背上千古罵名。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星道人嘴角顫抖,他的道心似乎處在了奔潰的邊緣。
一直以來自己堅守的道是錯的嗎?
可是在百年前他來到臨星宮之時,
天英道人分明就是這么教他的。
“天道無情,仙道亙古,唯有超脫世間,方可窺得長生!”
聞聲,李歲輕輕搖頭,
“我并非喜好殺戮,如今世間皆苦,即便是修仙者也難免誤入歧途,昭元真人也好,之前的三位道尊也罷,我只是留一條生路給你們,至于怎么選擇,皆由你們自己定奪。”
言罷,李歲持劍繞過星道人,徑直來到了臨星宮門前。
數百名弟子皆戰戰兢兢的為其讓出一條路來。
黑奇和樊生茂想要跟上李歲,卻被他抬手制止。
青衣少年,劍芒如瀑。
此刻,誰也不敢攔他,
便是那幾名天境修士也只敢站在原地偷偷望向李歲。
只見李歲踏過了臨星宮那道白玉雕砌的大門,
走過了一條青玉臺階,
路過兩池碧波蕩漾的春水,
最終來到了臨星宮的主殿之前。
飛角重檐,金瓦紅門。
其殿前一塊黑金木匾之上,
“臨星仙殿”四個大字格外醒目。
李歲持劍而立,而在其身后,
眾人此時卻悉數跟來。
“永州臨星,摘星之尊,
縱容世家,欺壓百姓,惡事做盡。
為仙而不知恥,
為人而不知善,
為民而不知敬,
為生而不知仁。”
長音浩瀚如潮涌,
頃刻間便在眾人的耳畔久久回響,
星道人小聲喃喃李歲的話,
在這一刻,
他的道心徹底崩碎了。
星道人像是須臾間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般,
如風中殘燭,暮秋落葉,
他的臉龐蒼老不堪,
再沒了之前的神態。
誠如李歲所說,星道人無非是走錯了道路,
自踏上修仙之路開始,便有人告知他要怎么做,
一直以來他都將那人的教誨當做真理,
可大夢初醒,百年時光如鏡花水月,
長生大道未尋得,
反而落得一生污名。
他有骨氣同李歲拼死一搏,
自然是因為他有屬于自己傲氣。
但如今,他什么都沒有了,
那份傲氣也伴隨著他道心的破碎,
在內心深處寂滅。
旋即,星道人便抬腳上前,緩緩走向李歲,
他生命的火光隨時都將熄滅,
“掌教”
“別去別去”
“晨一!回來!”
眾人的聲音在星道人耳邊響起,
可他卻就那么自顧地向前走去,
絲毫未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良久,他便來到了李歲身前,
“你可是要毀了摘星宮”
“是。”
李歲神情決然。
“老夫修道百余年,自知大錯已鑄,便是有悔改之心,可惜也了無時日了”
“但你為何”
看著眼前老得如同一截兒枯木的星道人,李歲眉頭微皺,
“師尊曾以星靈之力助我修煉”
“我明白了。”
李歲頷首,未在多言。
如今星靈消逝,他的靈力也將在某些時刻悄然消失。
“可否讓老夫長眠于這大殿之下?我”
“可以。”
未等星道人說完,李歲便點頭應允。
對于眼前的星道人,
李歲此時只能把他當做一位瀕死的老人。
如今仙道的盡頭,無非是這般。
星道人,更像是天下修士的縮影。
“謝謝”
星道人指尖微微顫,
而后在李歲以及所有人的注視之下,
老者的身影略顯落寞,
卻也是緩緩走向大殿之中。
“掌教!”
諸位弟子齊聲高喊,欲上前阻攔,
卻見星道人擺手輕揮,
“身自天地來當歸天地去我累了”
“吱”
他吃力的推開了沉重的殿門,
隨即側身走了進去
而隔著一條細細的門縫,
李歲便見那星道人正徑直的朝著一座金色高臺走去。
再看那星道人來到高臺之前,若有所感的回首望去,
瞬時,他卻不由愣住,
一道狹窄的門縫外,
是燦爛的人間,
是仙道的無奈,
是眾生的悲苦,
然而此刻,
卻是一位正朝自己微微笑起的青衣少年。
“再見了”
星道人心中感動,隨即輕輕說道,
而后他轉過身,
最后一次走向了眼前的金階高臺。
然而他的腦海中也開始走馬觀花的閃過了自己的一生,
那塵封的記憶中,
忽地出現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細細看去,那不就是年少的自己嘛,
無數畫面在他腦海中,
如同陳年流水般靜靜閃過,
鮮衣怒馬,長街醉酒,
仗劍游山,清風朗月,
喜結良緣,高堂康壽,
子孫繞膝,頤養天年。
恍然間,星道人便不由熱淚盈眶,
若不是當年的自己拜入了臨星宮欲求仙道,
那這些畫面可不就是自己另一段的人生嘛。
最終,星道人來到了高臺的之上,
他緩緩跪倒在地,
帶著安詳無比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引星決!”
同一時刻,
在大殿外,李歲的聲音響徹云霄,
在無數道驚呼之中,
天空中驟然響起了無數道刺耳的呼嘯聲,
漫天銀色流光皆朝著臨星宮的大殿墜落,
星辰耀世,璀璨如夢。
“轟隆”
霎時,宏偉的大殿在漫天銀華的撞擊中轟然傾塌,
大地顫抖,滿城震動。
自此,屹立千年的臨星宮徹底覆滅,
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
往后它只會存在于史書之中,
但或許在書中的某頁上,
會記載著這樣一句話,
“臨星宮宮主歐陽晨一,長眠于星辰大殿廢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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