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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牢獄爭執(zhí)


卻寒閣臨水而建,空氣潮濕,水霧氤氳,上層地面部分為新月的居室,下層為牢房,專門收押違犯園中條令的人,此刻鴆影便被囚居在內(nèi)。

        踏進(jìn)牢獄甬道的瞬間,一股陰森寒意撲面而來。

        上玄微頓片刻穩(wěn)住心神,繼續(xù)往里走去,新月站在門口,遲疑著不敢邁步。

        “怎么了?”走了幾步,不見新月跟上,上玄回頭。

        “我就不去了……鴆影,他不想見到我的……”新月拽著手絹兒,勒得小手一片紅腫。

        上玄嘆息一聲,返回來拉起她的手。“鴆影不是那么小氣的人,放心吧。”

        “可是……”

        “你再磨蹭,小心他就真的絕食成功了,到時候就不止他生氣這么簡單了,樓主非得恨死你不可。”

        上玄實在受不了新月的猶豫,拖著她就往里走。新月本還有很多擔(dān)憂,但經(jīng)上玄這么一說,似乎她的擔(dān)憂都是多余,只好無奈地跟在他身后進(jìn)去。

        囚室里,鴆影靠墻而坐,閉眼假寐。玄鐵制成的粗長鐐銬緊緊鎖在他的手腳上,塵土弄臟了他火紅的發(fā),但他只是靜坐在那里卻仍舊有孤絕氣質(zhì)自然流露。食物擱在他觸手能及的地方,他卻懶懶的,未動分毫。

        “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天了,還鬧什么絕食抗議?擔(dān)心食物有毒嗎?我們沒想過要害你,不會下毒的。”上玄皺緊了眉頭。

        當(dāng)日,凌云士們奉下弦之命抓捕鴆影時,鴆影居然完全不反抗地乖乖束手就擒,可誰知從被關(guān)入囚室起他便不吃不喝,態(tài)度極端的消極頑固。

        新月心中本就有愧,見此更是內(nèi)疚,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莫可奈何。畢竟大家也是朋友一場,上玄也和新月一樣不希望鴆影出事,于是便背著下弦偷偷地跑來勸他。

        “餓不死。”

        久未進(jìn)水米,鴆影的嗓音干澀喑啞,語氣卻還是一貫的不以為然,仿佛此刻受罪的不是自己的身體。

        新月聽了急得直想哭。月離是當(dāng)著她的面被下弦?guī)ё叩模c影更是被關(guān)在她自己的卻寒閣里,她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么立場開口,只能頻頻拉扯上玄的衣袖,指望他幫自己解決這份尷尬。

        上玄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轉(zhuǎn)身欲再勸卻看鴆影睜開了眼,凌厲地盯著他,道:“月離……她怎么樣了?她的傷……好了嗎?”

        “樓主已經(jīng)醒來,喝下俞瑤的血后解了火咒自是安然無恙,你不必太過擔(dān)心。”

        不是質(zhì)問,不是憤怒,第一個想起的只有對方。這般默契不是下弦能夠勝過的,上玄默默地替師弟感慨。

        “她沒事就好……”

        緩緩松了口氣,鴆影心中卻更加不安。火咒可是專門用來懲治背叛月族之人的毒咒,月離怎么會被人下了這個咒術(shù)?難道是那時?他使勁握住手掌,指甲狠狠扎進(jìn)肉里的些微疼痛緩解了他的悲傷,他又問道:“園中一切可好?沒有什么異常吧?”

        “一切正常。”

        “奇怪,隱后當(dāng)真收手了?她之前對鳳鸞園勢在必得,怎么如今這么容易就歇手了?”

        “應(yīng)該是太子與她達(dá)成了某種默契吧?”

        “或許如此,只是凌云亭一直都查不出隱后和太子交易的內(nèi)容,當(dāng)日怕被他們察覺也沒敢讓人太靠近,結(jié)果耗了這么久也沒打探出什么來,真煩。”說起這些,鴆影不禁有些懊惱。“你水榭軒也沒得到什么消息嗎?”

        “我這兒也沒有探到什么消息。”上玄頗感疑惑地道,“我也覺著奇怪,就算太子與隱后的交易內(nèi)容再怎么隱秘,你凌云亭里的探子也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更何況我們早就在他們身邊置下了那么多的人手,現(xiàn)在的狀況是有點出人意料。”

        “的確不該這樣,連我凌云亭都無法打探出隱后與太子做了何種交易,這可不是什么好事。”鴆影沉思一會兒,極度擔(dān)憂起月離的安全來。“不管他們的交易內(nèi)容究竟是什么,我想對我們而言都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上玄,你可有加派人手到千木堂去保護(hù)月離?”

        “有下弦護(hù)在她身邊,應(yīng)該不用太操心。不過我也增派了十七名凌云士暗中守在千木堂附近,她的安危自是無虞。”一問一答間只關(guān)注著時局,全不在意自己當(dāng)前的處境,上玄不知該說鴆影什么好。“你都不問問我們打算關(guān)你到什么時候嗎?難得你會被關(guān)在這里,怎么都不見你狼狽地求我們放你出去?”

        鴆影唇角牽起一道蔑視弧線,詞鋒犀利地說道:“有用嗎?下弦執(zhí)意將我關(guān)押在此時也沒見你阻止過,我若求你幾句你會放我走嗎?就算你一時心軟放我離開,你又承擔(dān)得起后果嗎?你是他師兄,他自然不敢對你怎么樣,但是我若真走了,閣主的麻煩可就大了。”

        他上挑的眉梢透出幾分難掩的譏誚,上玄無言以對。

        冷情的人一旦動心就很難收回,況且樓主還是如此難得一遇的慧心麗質(zhì),要讓下弦放手可能難比登天。

        回想當(dāng)日,師兄弟二人壯志凌云地下山來替師父報仇,那時誰會料到能有今日。本打算鬧得它北澤官員不得安寧,要那隱后為師父的死付出代價來,可是一路行來雖見貪官污吏頗多,世道卻不怎么混亂。細(xì)想之下才發(fā)覺那隱后果非常人,用那官官相制自成體系的法子來御下,令下屬雖有權(quán)在手但彼此猜忌,無人可以獨霸,不會威脅到她的絕對統(tǒng)治地位。他倆的一番作為在她眼中可能只是小孩玩笑,她還該感謝他們?yōu)樗圃炝烁鄵Q血的機會,讓她的心腹官員能夠加速融入北澤龐大的官制體系里,所以追緝的官文雖有,但追捕他們的人卻屈指可數(shù)。

        追兵一旦至,負(fù)劍遠(yuǎn)行,全身而退,想來不止是因為他們技藝超群,更多的或許該得益于隱后私下的縱容吧。

        民心安樂,歌舞升平,盛世當(dāng)如此。

        眼前所見,難道不正是師父耗盡畢生所學(xué)苦苦追求的祥和嗎?師父一心想為世人求得沒有征伐殺戮的和平盛世,可笑的是他辛苦一生最后卻是隱后為他達(dá)成心愿,是那個殺了他的隱后創(chuàng)下這繁華春景般的和樂!

        如若沒了隱后,這天下勢必又將大亂,鼎立的局面不復(fù)存焉。殺了隱后便違了師父的心愿,不殺隱后又難消心頭之恨。

        二人陷進(jìn)兩難境地,進(jìn)退維谷,郁結(jié)難解。欲以酒消愁,幾句無心嘆息引來女童溫言巧勸,放下執(zhí)迷,換得一世轉(zhuǎn)折,成就此生救贖。

        對樓主的感激,千言萬語怎么道得盡,但上玄又不得不把她和鴆影生生分開。

        “抱歉,你也知道下弦發(fā)起瘋來可是會弄到血流成河,我擔(dān)不起這個后果。”

        “我明白,我也沒有怪過你。至少月離在他身邊會很安全,我就放心了。”

        鴆影淡笑一聲,后腦輕靠在墻上,身影說不出的蕭瑟惆悵,那是源自心底最深處的無可奈何,悲哀像河水沒過他的頭頂,讓人胸悶窒息他卻無意掙扎。

        愛上她,想要守護(hù)她,不過是如此簡單的心愿為什么這么難實現(xiàn)?如果說她的痛苦全是自己一手造成,便讓這深水淹沒了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我怕的是,傷了她的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

        “你若永遠(yuǎn)不去打擾她,我保證她會一直很安全。”

        冰冷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上玄一驚,與新月齊齊回頭看去。下弦陰沉著一張俊臉慢慢走近,渾身散發(fā)出一股比殺氣更加凜冽的怒意。上玄忍不住頭疼起來,揉揉額角,嘆氣。

        糟糕,被逮個正著,下弦肯定氣瘋了。

        冷冷的視線掃過牢中對自己的出現(xiàn)無動于衷的江鴆影與一臉苦笑的上玄,又投向旁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新月。

        “閣主,這是怎么回事?我應(yīng)該有吩咐過旁人不得擅入吧,為什么你還把師兄帶進(jìn)來?能否為我解釋一下?”

        “因為我不是旁人,所以可以進(jìn)來,你就別刁難新月了。”上玄擋在被嚇得面色發(fā)白的新月身前,鎮(zhèn)定地與下弦對視。“我和鴆影怎么說也算是朋友一場,聽凌云士回報說他拒絕進(jìn)食,我來看他兩眼、勸他幾句,不為過吧?”

        “下不為例。”語音依舊冰冷得不見改觀,下弦把視線射向了囚籠里不得動彈半分的江鴆影。“該說的也該說完了,我有話問他,你們可以出去了嗎?”

        上玄抹抹嘴,請求的話語能被下弦說成威脅的語氣,看來這個師弟還真的被氣得不行了,好在他還看在自己的情面上沒有刻意為難新月。上玄是個聰明人,他可不愿再呆在這里等著下弦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來,忙拉著新月就走,不肯再留在這里。

        新月本呆任著上玄拉著自己逃離是非之地,可她的眼睛一直沒有從那靜止如石像的二人身上離開過,再過一個轉(zhuǎn)角就再看不到他們對峙的身影了,她心中忽地涌起不可抑制的憤怒。她掙開上玄的手,大著膽子對著下弦嘶聲問道:“下弦!你用我來鉗制上玄,又用鴆影來牽制樓主,如今整個鳳鸞園都由你掌控,你還來這里做什么?難道真要趕盡殺絕你才放心!”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倏地回過身,下危險地瞇起眼,凌人怒氣瞬間爆發(fā)。

        怕下弦一時怒極真對新月下狠招,上玄不得不將她抱在懷里避開下弦的殺氣。他想把她帶走,新月卻不依,堅持不走,手腳并用地反抗著,不顧上玄的阻攔,她朝下弦冷笑。

        “別拉我!我不走!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以下犯上到什么地步!”

        被說中痛處,下弦霎時慘白了臉,雙手緊握成拳,全身肌肉緊繃。

        這個動作卻讓上玄誤解,還以為他真要動手,只得加倍小心地去拽新月。小妮子卻不領(lǐng)他的情,死活不肯挪動半分,甚至還用手死死抓住石柱不松手,上玄舍不得點穴封了新月的行動,場面頓時陷入一片僵持之中。

        “我不會有事的,新月。”下弦早看得不耐煩了,已將備好正待彈出,就聽鴆影淡淡開口道,“他不敢殺我。”

        聽了鴆影的話,新月立刻安下心來,上玄趁機帶她逃離現(xiàn)場,走到出口處,他回過頭,光影交替間看不清他的臉。

        和樓主一樣,只憑一兩句簡單的話語即可安撫人心,這種由內(nèi)在無形散發(fā)出的、旁人決不可模仿的淡定從容,或許正是令他們鶴立人群的原因吧。

        雜亂腳步漸漸遠(yuǎn)去,沉默趁虛而入占據(jù)本就不算寬敞的空間,嚴(yán)嚴(yán),實實,煩躁,不快。

        下弦冷笑著打破平靜冰面。

        “你就那么自信我不敢殺你?”

        “新月不是有說嗎?你要用我來威脅月離,如果我死了,或者不在你手中了,月離再沒了什么可以牽掛的人,自會設(shè)法逃走,到時候你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你賭不起,所以你不會殺我。”

        “哼!我的確是不敢殺了你,但是讓你求生不得的方法我可知道很多。”

        “你雖知道,但絕不會用。月離現(xiàn)在不過是惱你違逆她的意愿與俞瑤交易,可你若對我用毒……她恐怕會打從心底鄙視你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鴆影依舊坐在骯臟的地上,睜眼換個更為舒適的姿勢,挑釁地望向面色更加不悅的下弦。

        冷眼看鴆影鎮(zhèn)靜地分析著目前他自己的處境,下弦眼中閃現(xiàn)深沉的思索。

        稍早前才與月離定下的協(xié)議他卻像早已知曉,是因為他流著和她同樣的血,還是因為……他與她心有靈犀?

        “你來這兒應(yīng)該不是為了嚇唬我吧?想問什么?”

        少年狼狽地坐在潮濕的地上,狂肆的氣質(zhì)卻絲毫不減。

        下弦冰寒著臉。

        對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為什么能有這么逼人的壓迫感席面而來?

        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下弦道:“她怎么會中了火咒?”

        月巫的女兒被人施下專為懲治月族叛逆的火咒,下弦怎么也想不通。盡管有俞瑤的肯定,也查閱了古典確認(rèn)無誤,但他仍是難以相信,不想去破壞月離的休養(yǎng),只能來問江鴆影。

        鴆影眼中急速閃過幾抹難言痛楚,低聲道:“既已解了咒,你又何必多問緣由?”

        “原因是什么?回答我!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她六年來時時咳血的!你說!是不是你!”

        陪在月離身邊六年了,常見她在吐血昏迷后半是迷醉半是痛苦地喚著鴆影的名字,那份不可名狀的癡情呼喚背后一定隱藏了什么。

        “你為什么要害她!”

        “我為什么要害她!我愛她、敬她,寧可讓人千刀萬剮了也不愿傷她半分,我怎么可能有那個狠心去害她!”

        沖動地奔至牢籠前,鴆影緊緊抓住木欄,任那木渣扎進(jìn)肉里才能止住胸中的血氣翻騰。

        “下弦,不要以為只有你想保護(hù)她、不讓她受傷,我愛她不比你少!”

        “好!那你敢說她中咒與你無關(guān)嗎?難道不是因為你嗎?如果不是你,她會刻意隱瞞這么多年,讓人以為她只是體質(zhì)虛弱而不是中了那惡毒的咒?除了你,她還會為誰隱瞞?是你害了她!”牽扯到那位淡雅如菊的女子他們誰都不能再維持閑雅風(fēng)度,下弦也沖到牢前,隔著木欄揪住鴆影,狠狠地瞪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諷刺道,“你愛她?你明知她中了火咒卻什么也不做,這也算愛?”

        “你沒資格指責(zé)我!你為她施針六年都沒看出來,有什么資格來說我!”反手揪住下弦,鴆影不甘示弱地低吼道。

        兩人殺氣騰騰地對峙良久,怒睜的瞳眸中都有血絲細(xì)細(xì)蜿蜒。他們是何其相似的二人,可以或淡漠或無視地對待旁人,卻只肯為了一個人付出所有心力、耗盡一切感情,但當(dāng)那獨一無二的人恰好是同一個時,便走入了永遠(yuǎn)難解的僵局,不死不休。

        對方的眼睛中映照出急躁狂怒的自己,他們同時松了手,各退一步,狠狠地,冷哼一聲。

        下弦仍舊冷凝著雙眼,一眨不眨地瞪著鴆影。從下弦眸中讀出他的堅決,鴆影半是妥協(xié)地側(cè)身把表情全隱進(jìn)暗影中。

        “我其實……一直都不知道她中了火咒。她體質(zhì)虛弱,我只當(dāng)是在那場月蝕后落下了病根,想到有你這神醫(yī)在,我也沒有去多想過什么。”

        她從來都笑得鎮(zhèn)定從容,誰會想到她是用笑臉來欺騙眾人。

        “或許我潛意識里也不愿多想吧,因為我猜得到……起因絕對和我有關(guān)。”

        那一夜吞沒天光的月蝕,那一幕家破人亡的慘劇,那一場掙脫不了的噩夢……

        鴆影閉上眼,昏暗牢房光線不足,他放佛再次回到了當(dāng)時那個暗無希望的夜晚。

        “你應(yīng)該聽說過六年前的那次屠殺吧,不過一夜之間月族便被人連根拔除,只除了我和她……我們是最后的血裔。”

        “月族,承明月光輝守護(hù)鳳凰血脈的巫術(shù)氏族,鳳翔國君主皇權(quán)的忠誠捍衛(wèi)者……這樣一個豪門望族卻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滅族,主謀之人的強大不容小覷。只是那時的我們太小,看見母親的尸身,憤怒之下,仗著那點淺薄法力就沖上去想為母親報仇,結(jié)果……”

        本來平穩(wěn)道來的聲音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但到了這最令人哀傷的片段便驀然頓住。

        下弦一怔,抬頭驚見江鴆影兩肩顫動難以自制,心知此后便是問題關(guān)鍵之所在,忍住不去催促,耐心等待。

        “……那個人殺了母親,他就在我面前污辱了月離,我卻阻止不了!我恨我的無能為力!我和她的血流到一起,喚出那沒有實體的妖魔。那個被月族用層層秘咒封印的惡魔對我說,以我的靈魂為代價,他答應(yīng)賜予我保護(hù)她的力量。沒有太多猶豫,我答應(yīng)了。”

        平復(fù)了因回憶而起的狂亂,鴆影忽然陰惻地低笑起來。

        “烈焰之永恒即吾自身,萬物之本源為吾所掌,以吾之名,憑吾之手,除吾之?dāng)常f千盡滅!”

        鴆影口中吟誦出睥睨天下霸氣十足的咒文,紅發(fā)無風(fēng)飄揚,邪魅張揚,氣勢奪人。

        下弦不由得吃了一驚,后退一步,才恍然回神。眼前的少年卻斂去所有鋒芒,順著墻面滑落在地,痛苦地絮語。

        “萬千盡滅……我不惜一切想要救你,為什么待我殺了那齷齪的人之后你反而更加難過?為什么你拼了性命都要把我再次封印?我明明是要救你,為什么卻害得你反被烙上火咒?為什么?月離,為什么我們會成這樣?”

        沒入記憶漩渦的江鴆影已然失去對外界的感知力,下弦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悄悄走開。

        囚室中便只剩下鴆影悲愴的反問,聲聲敲打在濕潤墻面上,擊落數(shù)縷水痕,宛然若淚。而他如玉面容干燥潔凈,依然俊逸非凡,只神情木然地低語喃喃。

        “月離,為什么……”

        回旋的話語和回憶相同,只是無濟于事的印記,如潮水般涌起的情緒,也如潮水般很快退去。

        鴆影疲倦地倚靠著墻壁,朝著黝黑甬道,低喝:“看夠沒?出來!”

        點點流光閃爍,一個模糊人影漸漸凝聚成形,俞瑤站在鴆影面前,低垂著頭,不發(fā)一語。

        鴆影挑眉看她一眼,嘲諷一笑,不再搭理。

        俞瑤抱著自己抖動不止的肩膀,蒼白了臉,說不出話。

        鴆影怎么會知道那句咒文?他身上那股懾人氣勢太自然,他難道是……

        俞瑤畏懼地看向鴆影,神情哀戚。

        我居然愛上了一切悲傷的本源!明知不可能也要堅守,這種絕望的情感難為你能撐到現(xiàn)在了,月離。

        第一次,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佩服起一直以來被她視作情敵的月離;第一次,她深切感受到命運的無情;第一次,她為自己無法觸及的世界而嘆息。

        那份延續(xù)千年的癡纏曾是藍(lán)月族代代相傳的經(jīng)典,俞瑤卻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親眼見到故事的主角,她心中喜憂難辨,眼神漸轉(zhuǎn)迷蒙。淚水滴下,她啟唇,道:“你知道神鳳與初代月巫的傳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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