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鴆影一行人朝著王城進發時，月離所乘坐的船隊正穿過怒江之中水勢最為湍急的峽谷。

        梓修站在船頭，迎面直視著足以將人吞噬殆盡的洶涌河水，聽著驚濤拍岸的聲音，一股豪邁感慨的情緒由此而生。

        這山水天涯，從來都是如此雄渾壯麗，千年不改，萬年不變。即便握有天下，在這高山大河面前，也同樣是渺小如斯的凡夫俗子，宛如塵埃。

        盡管沒有說出自己的心情，梓修心中那些微的改變還是能被身邊人察覺。

        月離抬頭看了梓修一眼，若有所思半晌，卻沒有出聲多問一句，捧著一卷書籍，靜默品讀。

        這一路上，若非必要，月離是不會多說一句話的，梓修也已習慣了這樣的相處。

        于他而言，只要月離能在身邊，這已是最好。

        山巖之間，一抹灰色閃現。

        原本指揮著船隊行進的常飛羽見了，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做工粗獷的搖鈴，晃動了幾下。那翩飛的信鴿找到了收信人，興沖沖地飛了下來，停歇在常飛羽伸出的手臂上。

        “乖！”

        從綁在信鴿腿部的小筒中取出信箋，常飛羽略作獎賞地梳理了一會兒信鴿羽毛，然后振臂放飛，拿著那封寫有重要消息的信箋朝梓修走來。

        “殿下，王城來的消息，有關二殿下的。”

        遍布于各地的眼線，在向上傳遞消息時，會依據事情的緊急程度與所處位置不同而在信筒上用不同的顏色加以標注。

        傳送這封信的小筒外部繪有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鳳凰，雙色鳳羽，表明來自王城事關梓穆。

        接過常飛羽遞上來的信件，梓修用指頭搓去外層粘合部分，展開信箋，只看了一眼，笑了起來。

        “我這王弟怎么和我一樣，如此重要的時候也要離開王城，不知道他這是準備布置什么？”

        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對于梓穆的信息收集，梓修的手下做得很到位，月王何時出城、前往何地，這些內容都寫在了信箋上。可當梓修這么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原本含笑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怎么？事情有變嗎？”

        月離仍舊低著頭，可憑著對梓修的了解，發覺他遲遲沒有說出下一句話來，于是敏感地察覺到了對方異樣，隨口問出了聲。

        很想為月離的主動開口而欣喜一番，可現在梓修的心情卻難以因此而好轉。

        “梓穆去了邊關。”

        “哦，他想拉攏祁叔叔？”

        “或許如此。”

        “祁叔叔可不是這么容易被人說動的，他想請祁叔叔站到他那邊去，恐怕得很下一番精力吧。”

        “他既然敢在這個時候去找祁將軍，想來是有了完全的把握。”

        梓修皺眉。

        憑借北澤軍家的軍力，以及母后的全力支持，我有絕對的把握奪下鳳翔全境，可若是真的用武力方式謀取，對兩國民眾而言都并非幸事。

        瞧見梓修擔憂神色，月離以為他是在為踏上王位的困難度增加而苦惱，忍不住輕笑。

        “只是多了一個人支持月王而已，太子就沒信心了嗎？”

        “不，我并不是沒了自信，只是怕民眾受苦。”梓修回頭，“戰爭苦的，從來都是百姓。”

        “太子胸襟非常，民女深感敬佩。”月離一怔，望向梓修的眼中多了幾分贊賞。“關于你所擔憂的戰禍，民女只想說一句。”

        “你說。”

        “祁叔叔絕非熱衷于權利爭奪的人。”

        月離淡淡的一句話語點醒陷入急躁中的梓修。

        “哈，如果不是月兒你提醒，我都忘記了，祁將軍品格高潔，怎會是那種人。”

        如果祁明濤熱衷于名利，早在他娶了惜月公主時，通往成功之路的大門就已向他展開，可他卻獨自鎮守邊關數十年，這樣的執著堅定不是三言兩語的引-誘就能動搖的。

        “不過若是月王以惜月公主相要挾，這事或許也難說了。”

        因為曾與母親共同隱居的棲鳳嶺離邊關太近，月離曾與祁明濤有過一段接觸，加上兩位長輩在交談時全不避諱她的存在，那些簡短的片段讓她對祁明濤慘痛的內心有了更多的了解。

        “姑姑？”

        對于那位詐死遠遁的長輩，梓修還是有所耳聞的，雖然他只見過惜月公主的畫像，但那穿透紙筆的風華仍擊中彼時尚且懵懂的少年心扉。

        如果不曾見過月離，不曾心儀于她，或許梓修會將惜月公主奉為仙子般敬重仰慕。所以此刻聽見月離提起，想到惜月公主可能重返的消息傳到祁明濤耳中，他幾乎可以預見那個為愛而獨居邊關的狂將軍會有怎樣的舉動。

        祁明濤可能會占到梓穆那邊去，成為他爭奪王位的籌碼，盡管還不至于答應為他舉兵奪嫡，但是若姑姑被梓穆握在手中，恐怕這邊關勢力早晚會落入他手中。

        思及此，梓修轉身走到桌案旁，執筆寫下數道指令，其中一封寫給自己母后的信箋由他親自裝入信筒、放飛信鴿，余下的則交由常飛羽下去發送。

        看著梓修行動，月離并未過問更多，水藍長發遮住她沉思的面容。

        或許，他和別人不一樣，要的不單是這帝王之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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