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深秋，寒意遠比其它城市要來的明顯。

連綿的細雨從烏云中緩緩落下，陰暗的天氣使人感到壓抑。

葉沁瑤一襲黑衣緩緩從葉家大門出來，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清冷。

葉霖抱著一大束白菊在車旁等候，見葉沁瑤出來后，上前迎道：“瑤瑤姐，都準備好了，現在出發嗎？”

葉沁瑤輕輕頷首，伸手接過葉霖手中的白菊。

一個小時后，葉沁瑤等人來到一座墓園，葉霖走過來本想為葉沁瑤撐傘葉沁瑤卻拒絕了，自己一人撐著傘向前走去。

葉霖見狀微微嘆氣，每想到這天瑤瑤姐就會變得格外沉默。他只好像往常一樣和眾人慢慢跟在葉沁瑤身后。

葉沁瑤每上一步階梯，當年的事仿佛歷歷在目，她此生對的起任何人，唯獨欠一個人太多太多。

到達山頂，葉沁瑤到一座墓碑前停了下來，看著墓碑上的少年，眼中的情緒太多，面上平靜無波眼底卻染上了幾絲猩紅。

若是秦玄琛在的話就會認出墓碑上的少年和南鉉靖王長的有九分相似，這也是為什么當初靖王扮作小孩潛入西臨時，葉沁瑤會任由他靠近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以為是那個人轉世重生了，后來她派人打探那小孩的下落卻沒有了任何消息。

宋彥站在葉霖身邊有些好奇的問：“這人是誰啊？我第一次見瑤瑤姐這樣？之前怎么沒有見過瑤瑤姐身邊出現過這號人呀。”

葉霖看著葉沁瑤有些孤寂的背影，半響后才開口道：“你當然沒見過，他呀——是一個一直生活在暗處卻和葉家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  人。”

宋彥聽著迷迷糊糊的：“生活在暗處的人？”

“他是瑤瑤姐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大伯的私生子。”

“私生子？這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而且看這情況這位私生子和瑤瑤姐的關系匪淺啊！”

世家大族有私生子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甚至有些手段厲害的私生子還能上位的。

可是這種情況還是很少的，因為世家大族對私生子都很不喜歡和嚴苛的，能被承認就已經很不錯了。

所以一般正房所出的人和私生子的關系都是勢如水火很不好的，所以看到葉霖和瑤瑤姐的對這個人的態度有些詫異。

葉霖想到當年的那些事，有些感嘆道：“葉家嫡系正房到瑤瑤姐這一脈子嗣單薄，不然當年葉伯父帶著私生子回葉家時爺爺他也不會同意了。只是雖同意他進葉家，但沒有給他明面的身份，他更多的在暗處當葉家一把鋒利的刀。”

宋彥有些驚訝，葉家老爺子也是個狠人呀，葉霖雖沒有詳說，他大概也猜到幾分。

葉霖半晌后才繼續幽幽道：“這個人對瑤瑤姐的影響可是頗深，可以說瑤瑤姐如今這般不留余地，狠厲的處事風格也拜他所賜。”

葉沁瑤將手中的白菊放在墓碑前，看著墓碑上熟悉的少年，輕聲道：“抱歉，之前發生了些事，好些時候沒來看你了。葉家現在很好，還有當初答應你的事我沒有食言。”

可惜周圍寂靜一片，回應葉沁瑤的只有雨滴打在傘上的滴滴答答聲

葉沁瑤記得第一次見到葉澤時，他還只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葉父把他帶進葉家的時候，滿身戒備，但眼底的害怕卻是十分明顯的。

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弟弟，葉沁瑤并不喜歡，只是她有著自己的驕傲倒也不屑于為難他。

自她有記憶起，父母二人就已經貌合神離。

葉母因為自己是個女兒不是個兒子并不怎么喜歡她，生下她后便不曾管過自己。

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大概是抓葉父養在外面的情人，時常鬧出很多笑話。

每每受了委屈就會在葉沁瑤面前哭鬧，在葉父將私生子帶回來后，情緒更是失控，甚至變本加厲說她要是個兒子，葉父就不會在外面養這么多情人，甚至將私生子帶回來，將一切的錯都歸咎于她。

葉沁瑤也成了她討厭生恨的對象，不過葉沁瑤從小被葉老爺子親自撫養長大，她的喜惡對她構不成任何的影響。

也許生來天性涼薄，葉沁瑤對于葉父葉母沒有什么感情，對于葉母的種種行為，她也全當笑話來看。

有時想著她畢竟是自己的生母忍不住告誡她幾句，她要是聰明的話就不應該像個潑婦一樣整日盯著葉父外面的女人，好好坐穩葉家主母的位置，外面的女人對她構不成威脅。

可惜葉母太追求那縹緲的愛情，從來沒有將葉沁瑤的話聽進去過。

葉父本來想讓葉老爺子將那個孩子寫入葉家族譜，可葉老爺子并沒有同意。

一是葉老爺子是個傳統的人，對于私生子并不是很喜歡；二是葉沁瑤足夠優秀，擔的起葉家的重任，他不想將來葉家陷入爭端。

所以只為那個孩子取名為葉澤，之后葉澤和葉沁瑤一暗一明，處理著葉家的事務。

在葉沁瑤印象中葉澤的一直以來都是陰沉狠辣，對待對手從來不留余地斬草除根，整個人看起來很陰郁偏執。

因為私生子的身份，葉澤最初在葉氏家族中的日子并不好過常常受欺凌。

葉沁瑤又是個護短的性子，哪怕不喜歡這個弟弟，但也容不得他人隨意欺負，倒成了整個葉家唯一護著他的人了。

也許也因此，葉澤哪怕知道葉沁瑤不是很喜歡他，還是喜歡往葉沁瑤面前湊。

與其說葉澤是葉家的一把刀，倒不如說是是葉沁瑤手中最鋒利最忠心的那把劍，所指之處所向披靡，這也許也是當初葉老爺子的打算。

他也真的做到了，將所有的罪惡與污濁都替葉沁瑤擋了下來，但當著葉沁瑤的面他永遠是態度惡劣的。

后來在一次與對手交手中因為葉沁瑤一時的憐憫之心，攔住了葉澤想斬草除根的想法，給了仇家報復的機會。

后來仇家的余黨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于找到機會將葉沁瑤給綁了去，當葉澤知道后立馬帶著人去救葉沁瑤。

葉沁瑤至今都記得當初的那場惡戰，充斥耳邊的肉搏與哀叫聲，入目之處嫣紅一片。

那也是葉沁瑤第一次直面葉澤狠辣無情的一面，人命在他眼中仿佛就如草芥，嗜血的瘋狂讓人見了心驚。

當葉澤滿身鮮血站在她的面前時，不可否認她是十分震撼的。

她也是在那一刻才真正意識到，她這個弟弟比她想象中還要厲害。

葉澤看著她震驚的眼神，摸了摸嘴角的血跡，語氣有些惡劣道：“怎么，大小姐被我嚇到了？”

葉沁瑤聞言當時沒有理會，只是有些生硬的開口道：“你沒有受傷吧？”

葉澤聞言眼底有些驚訝，向來不喜歡自己的葉沁瑤竟然會關心自己，但面上還是不屑的回道：“就他們幾個秋后螞蚱，能傷的了本少爺？到是你，那些人沒對你怎么樣吧。”

“沒有，你來的及時，他們沒有對我怎么樣。”

葉沁瑤沒注意到的是葉澤聽好微微松了一口氣，眼底的擔憂壓了下去。

想到這次是因為自己的一時仁慈惹出的事，還是出聲道歉道：“對不起，要不是我，也不會出這事。”

“呵——難得呀——對不起這三個字竟然會從咱葉大小姐口中說的出來——這次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你吧——”

葉沁瑤難得理會他，出聲道：“走吧，叫人將這里給處理干凈。”

“放心吧，剩下的我會處理。”

當葉沁瑤走到門口時突然響起一聲槍響，下一瞬葉沁瑤便撞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接著在上一聲的槍聲后的幾秒后又響起了槍聲。

待葉沁瑤轉身后便看到他們身后遠處的男子倒了下去，見狀葉沁瑤一驚。

剛想開口便感到肩膀一沉，抬起覆在葉澤背后的手，手中的鮮血讓葉沁瑤一震。

語氣焦急的道：“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葉澤沒有回應而是倒了下去，葉沁瑤連忙將他的頭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眼中是從未有的焦急。

“葉澤你是不是受傷了，你撐住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葉澤看著葉沁瑤這么驚慌失措的樣子，無視傷口帶來的痛苦，蒼白的臉上還浮現出了笑意。

他就知道她是有些在意自己的，抬了抬手想去撫平葉沁瑤皺的眉，但看到手上布滿的鮮血又制止了動作。他的姐姐就該是這世間最潔白的雪蓮，這些污濁不配沾染她。

“你知不知道——你皺眉的樣子好丑——以后別皺眉了——”

葉沁瑤見他這個時候還這么不著調，不由氣急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葉澤從小受的傷不知有多少，可這一次他有預感他的時間不多了。

這世間沒有什么值得他牽掛的，從答應葉老爺子的那天起，他就沒有為自己活過。

要說唯一放不下的，應該就是眼前的人了。

這個懷抱是他這輩子感到最溫暖最舒適的地方了，在她懷里結束自己的一生，算是上天憐憫他了。

“姐——你其實心里還是有些在意我的對不對——”

這是葉沁瑤第一次聽見葉澤叫自己姐姐，看著一直鋒芒畢露的少年，第一次這么虛弱的樣子，葉沁瑤心中一悸。

“你別說話，你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派人通知仲叔他們準備了，我們馬上回去——”

葉澤意識越來越模糊了，十分虛弱的低語道：“姐——姐——你知不知道，保護你是我從小就立誓要做的事，我做到了——我很開心——不要為我難過，我不喜歡你皺眉的樣子。”

“姐——姐——我求你一件事，要是我不在了，我手下的人麻煩你幫我安頓一下——有空的時候來看看我好不好——我想在高一點的地方——看的遠一點——”

葉沁瑤第一次眼中的淚水如珍珠斷了線一般，帶著哭腔的不滿道：“你想的到美，你自己的人你自己安排，我是不會幫你的——所以你最好——好好的——”

葉澤扯出一么虛弱的笑：“我知道——姐姐——會答應我的——”話音一落便徹底垂首在葉沁瑤懷里。

葉沁瑤不敢置信的低頭，大聲道：“來人——來人——”

葉家的人的直升機也來了，眾人迅速的將葉澤送去急救。

醫院的走廊上，昏暗寂靜，唯有急診門上的燈亮著。

葉沁瑤靠在走廊的墻上，神色冷清，一言不語。

葉老爺子知道此事后也趕了過來，見孫女從回來后，整個人靜的可怕，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擔憂。

當急救室的燈熄滅后，葉沁瑤才終于有了反應，上前緊張的道：“怎么樣？”

仲叔摘下口罩，低眸搖了搖頭，沉聲道：“抱歉小姐，屬下無能，沒能將澤少爺救回來——”

葉沁瑤聞言眼神一陣空洞，對于這個消息很不能接受，。

葉老爺子聞言眼中也閃過一絲惋惜與傷痛，重重的嘆了口氣：“瑤瑤，你——”

葉老爺子還沒有說完就聽葉沁瑤開口道：“爺爺——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葉老爺子知道這件事需要葉沁瑤自己想明白，也沒有多言。

那天葉沁瑤一個人在當初常跟葉澤待的天臺站了一個晚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來葉家眾人都漸漸發現，自從澤少爺的事后，葉沁瑤就像變了一個人。

以往的葉沁瑤做事大多都會留有余地，還有著幾分人情味，可如今手段狠辣，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必定是斬草除根不留一絲余地，好像同葉澤一起逝去的還有當初她那個顆有著仁慈的心。

知道所有事情的葉霖將一切看在眼里，常和葉老爺子道：“瑤瑤姐這是在自責，是她當初的仁慈讓葉澤喪了命。”

隨著時間的流逝，葉沁瑤將葉澤的事裝在心底，只是每每想起時已久難以言喻。

葉沁瑤從墓園出來時還遇上了自己一直躲著的人，葉沁瑤本想裝不認識直接離開時卻聽到身后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瑤瑤，我知道你知道是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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