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章
漠北的天, 雨過一陣涼一陣,白天有日頭的時候還好,風里帶了溫度, 到了傍晚,日頭西落,風疾了也冷了。
巴虎給老敖嘎家找走失的羊,晚上留了他在那邊吃飯,蜜娘等蒙恩帶了巴拉和阿爾斯狼來了才帶著大黃攏緊了衣襟往回走。草原大的沒邊,人也少, 方圓十里就她們一家,三個人三條狗守著一千余只牲畜。夜風呼呼地吹過草原,草葉子發(fā)出的沙沙聲像是人腳踩過發(fā)出的聲音, 蜜娘接連回頭了好幾次都看了個空。
“大黃, 別跑快了, 陪我一起走。”蜜娘喊住肆意撒歡奔跑的大黃狗,大黃也胖了,肚子挺出來,狗臉圓潤了, 看著好看許多。
蜜娘單方面的對著大黃說話壯膽,看到氈包的時候她松了口氣, 進了氈包把大黃也帶進來, 反手從里面把門栓住。地動之后蜜娘見過好些面目全非的死人, 逃難的路上也有餓死的, 打架打死的, 在那之后她什么都不怕,不怕黑不怕鬼甚至不怕惡人。但在從蘇合手里逃生后,她害怕半黑未黑的黃昏, 忌憚背后的腳步聲。
滾燙的熱氣從火爐子里散出,蜜娘拿黃油在鐵板上擦了一圈,半指厚的羊脊肉、新鮮還帶著青草氣的菌子、硬梆梆的奶豆腐在炙烤下發(fā)出勾人的香氣,蜜娘先給大黃喂了塊兒奶豆腐才開始往自己嘴里喂。
她開始怕黑怕死,是因為她想要活著。
巴虎回來的時候蜜娘正在泡腳,他剛靠近氈包就聽屋里有撓門聲,還有尾巴啪啪打在什么東西上的悶響聲。
“等著,馬上就來。”蜜娘擦了腳去開門,路過大黃的時候揉了下它狗頭,認主認得真快,巴虎的腳步聲和他騎的馬的馬蹄聲它都記得一清二楚。
“大黃生怕我把你關(guān)在門外不讓你進來。”巴虎回來,大黃就可以出去了,一人一狗擦著腿過,男人突然轉(zhuǎn)身跟著狗往外走。
喝酒了?蜜娘跟上去問:“干啥去?”
“給大黃帶了塊兒羊腿骨給它磨牙,你別出來,我馬上進去。”氈包外的土還是濕的,會把她的鞋弄臟。
蜜娘倚在門外看著,等巴虎走過來她湊到他嘴邊嗅了下,沒酒味。
“專門帶個羊腿骨回來,老敖嘎不笑你?”
蜜娘突然湊近,男人屏住呼吸也聞到了一股獨屬于她身上的味道,說不出是什么味兒,但聞著想讓人陷在棉被里睡懶覺。
“哎,掉魂了?問你話呢?”蜜娘杵了他一下。
“不知道他笑沒笑,反正我說要帶骨頭回來喂狗,他就把四條羊腿骨都給了我。”巴虎靠在門扉上緩了一會兒才準備去拿厚實的毛氈去守夜,“蒙恩呢?還在草場守著?我去換他。”
“他白天睡了一天,晚上他守著,你去打水洗個澡回來睡覺。”蜜娘給了他找了干凈的換洗衣裳,“白天是我看著的,讓他回來睡的。”
“你不是不舒服?”
“哪有那么嬌氣,就蹭破了層皮罷了。趕緊去洗你的啊,別磨磨唧唧的。”蜜娘推他出門,早上還吹牛皮說年輕力壯不缺覺,現(xiàn)在眼皮子都要黏一起了。
“我待會兒幫你瞧瞧。”說起這個巴虎立馬精神了,腳步輕快地去河邊洗冷水澡。
瞧個鬼,蜜娘看他回來也沒理他,等他坐上床立馬下去把油燭吹滅了,“快睡,我也想睡了。”
“真沒事?”巴虎強打著精神不死心。
蜜娘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睡,過了兩息身側(cè)的呼吸聲就平穩(wěn)了,她又翻了過來對著他。剛躺好,男人的手伸過來熟練地摟她到他懷里,右手目標明確地搭在綿軟的地方。
呵,還揉了兩下。
“巴虎,你裝睡!”蜜娘按下他的手,老實不到一會兒又搭了上來。
“巴虎?”蜜娘對著他的耳朵輕輕喊了聲,他耳朵最敏感,對著吹口氣都能染上色。
沒動靜,是真睡著了。蜜娘糾正了他五次,都是過不了片刻又搭回了老地方,跟狗一樣喜歡占地盤,罷了,睡吧。
進了八月,早晚的溫差拉大許多,蜜娘早上和晚上套上齊小腿的毛氈雨披都脫不下來。做雨披的毛氈是用絨羊毛彈的,細密又厚實,極費羊毛,但雨水浸不透,而且還保暖。
大多數(shù)牛羊的發(fā)情期都結(jié)束了,牛群羊群里打群架的現(xiàn)象少了許多,人也跟著輕松下來。但巴虎的精力一如既往的充沛,全部投在蜜娘身上也讓她吃不消,她都想把他趕出去守夜算了。
“你繼續(xù)睡,我待會兒把飯給你端床上來。”巴虎賠著小心,眼角眉梢都是饜足。
蜜娘閉眼不理他,不吃了。昨晚折騰到半夜,今早天麻麻亮他又醒了,搗鼓來搗鼓去,把她搗鼓醒了他立馬趁虛而入,事后又卑躬屈膝的小廝作態(tài),任打任罵任罰。
蜜娘閉著眼聽他開門出去,剛朦朦朧朧有了睡意,他又推門進來,接著是水撞擊在木盆上的聲音。
巴虎看蜜娘眼皮下的眼珠來回滾動就知道她還醒著,也不戳破,給她擦了臉擦了脖子,一路順了下去,被踹了一腳順勢握住腳也給擦了兩把。
“你把被子弄臟了。”
“我洗。”巴虎利索接話。
“我不喜歡早上那樣。”蜜娘睜眼,一旦早上被折騰,她就起的晚,蒙恩一看就知道兩人做了什么。她要是跟巴虎一樣不補覺,那她白天就打不起精神。
巴虎把棉布巾子又擰了一把,坐在床邊直勾勾地盯著她瞧,似乎要從她的眼睛她的嘴看到她心里。
蜜娘被看得毛毛的,虎著臉問:“看啥呢?”
“你說謊。”男人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嘴巴一張一合,蜜娘聽了瞬間門羞紅臉,腦袋里也嗡嗡作響,毫無力度地辯解:“你胡說八道。”
巴虎呲牙一笑,嘖嘖有聲地端著水盆往外走,水往地上一淋,轉(zhuǎn)身去了灶房做飯。
氈包門沒關(guān)嚴實,大黃順著門縫溜進來站在床邊看看,這是它每天早上必做的事——氈包里有了說話聲它就要撓兩下門打聲招呼,門開了要是不見她出去,它就溜進來守在床邊看看。
蜜娘懷疑它是來聽她的呼吸聲,怕她沒氣了。她有一次這么跟巴虎說,他說她神神叨叨的胡說八道 。
“醒了,馬上就起來,去把門給我關(guān)上。”明知道大黃聽不懂,蜜娘還是不厭其煩的每天早上跟它重復一遍。
“巴虎!巴虎!”蜜娘捂在被窩里甕聲甕氣地喊,聽到腳步聲她探頭,“把大黃給弄出去,門給關(guān)嚴實,我要起來了。”
“又沒有人,門開著關(guān)著也都是我看。”蒙恩每次都是他過去了才回來,說是這么說,還是喚走了大黃關(guān)上門,還用鎖從外面掛上。
“你掛上鎖我怎么出去?”
“張嘴,喊我。”
飯后,兩人把蒙恩的飯給溫在鍋里,喂了三條狗后帶著大黃往草場走。巴虎提了個牛皮袋子,里面裝的是揉制好的羊羔毛,都是用來給蜜娘做冬天穿的羊皮襖。
“換班了。”蒙恩見到兩人過來,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卷起地上鋪的毛氈夾在胳肢窩準備回去。
“東家,今年打算什么時候回臨山?”蒙恩走了一段路又返身回來,眼睛時不時瞟過臉色紅潤的年輕婦人。
“再過十來天就回去。”男人都是霸道又警惕的東西,巴虎瞇著眼沉聲問:“眼睛不想要了?”
蒙恩嚇了一跳,訕訕擺手,“東家誤會了,我是想請女東家給我做個媒,她認識的姑娘多,能不能給我介紹一個?我明年春天也是自由身了,也想娶個婆娘好好過日子。”夏牧場就三個人,人家兩口子天天出雙入對樂呵呵的,就連巴虎張嘴閉嘴說狗比人忠心的天殺德行,也在蜜娘纏纏繞繞下說話好聽多了,想來中原姑娘都是會過日子會心疼人的。
“想娶婆娘你自己去討好人家姑娘,人家松口了婚事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哪還需要媒人牽線。”巴虎不吝傳授他的經(jīng)驗,在他看來雙方對彼此都有意才是一樁好婚事。
“我認識的姑娘也就那幾個,最大也就才十四歲,還沒到婚嫁的年齡。”蜜娘委婉拒絕,她沒拉媒保纖的愛好,也不想摻和這種事,日子過的好一切好說,要是兩人相處不融洽,人家姑娘可要在外面說她這個媒人的丑話。
“哎,那我回去尋摸尋摸。”蒙恩撓了撓頭,他也想娶個沒爹沒娘沒拖累的媳婦,像東家這樣,雖說女方陪嫁少,但聘禮又全數(shù)帶了回來。里外一兌,也就辦喜宴費些錢。但跟白得一媳婦相比,總歸還是賺了。
蒙恩走了,巴虎兩口子也就把他的事撂在腦后,兩人背靠著背坐著,巴虎攥著剪刀咔咔剪掉羊羔毛多余的部分,蜜娘捏著大針頭欻欻納鞋底,累了就靠在對方背上歇歇。
“再有十來天回臨山,之后呢?回古川?”蜜娘扭著腰趴在巴虎身上。
“八月尾的時候,王都的軍隊會經(jīng)過臨山前往大康納貢,之前大居次路過的時候你不是沒看到,這次我?guī)慊厝タ纯础!卑突⑹稚系膭幼鞑煌#粝聛淼难蚋崦o塞進袋子里準備做靴子的時候用,嘴上話也不停:“三年前可汗帶著可敦回大康過年,今年不知道還去不去,可敦是你們中原的公主,要是運氣好你還能看到她的鳳顏。”
蜜娘聽了他這話心里樂滋滋的,他還記得大居次路過的時候她躲開人群給羊剪毛呢。
“巴虎你真好。”蜜娘顛顛地站起來給他捏膀子,掄著拳頭左捶捶右捶捶。
“一時的好,今早在心里還在罵我吧?”男人心里受用,嘴上卻是欠欠的,非要攪和了兩人間門甜蜜蜜的氣氛。他怕蜜娘再麻兮兮地說話,還是翻眼瞪他提腳蹬他的時候他最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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