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前后兩進小院, 因為有暖炕的原因,前院的屋子是用來做飯和睡覺的, 庫房都是在后面的小院, 巴虎帶著男仆趕車把糧食從古川拉回來后,兩間屋就堆得滿當當的了。
“有沒有人在家?我們是衙門的。”
“有。”蜜娘聽到聲正在晾肉屋里開窗子,宰的四頭牛都大卸八塊綁了繩子掛在晾肉桿上, 這是為夏天準備的風干牛肉。
衙役見出來的是個婦人,面上有須的男人問:“可是巴虎家?”
“是, 您找他有事?他帶了仆人進山砍樹去了,不在家。”
“有能做主的人就行, 他在不在家無所謂。”看樣子家里只有一個婦人, 衙役也沒要求進去,三人就站在門樓里說話:“是這樣的,扈縣丞派我們下來每家每戶收三十斤肉, 因為北遷的難民缺肉過冬,我們當地人也捐些糧肉讓他們這個冬天能不餓肚子。”
“好,您稍等,我這就進去割肉。”蜜娘沒猶豫, 這個時候也不心疼肉了,照著沒骨頭的牛肉劃了一溜子下來,掂著不止三十斤。
衙役一看也知道割多了, 他看了蜜娘一眼,說:“不止三十斤吧?”
“我也是北遷來的大康人,來漠北后大居次無息租給我們四只羊,還給我們準備住的地方,扈縣丞為了讓我們活下去也費了不少心思。現在我的日子好過了,也該幫幫一同遭過難的老鄉。”蜜娘把牛肉放牛車上, “我們來漠北給你們添了不少事,勞煩你們為我們操心了。”
兩個衙役一愣,對上眼不由一笑,“小阿嫂客氣了,這本也就是我們該做的。”有的人說的話聽著真他娘的順耳。
衙役走后,蜜娘想起還在扈縣丞家做工的趙阿奶,她包了一包干果,又拿了六個山柰六個山梨裝在籃子里往西去。
在臨山時大家住的都是氈包,也無所謂通傳,回了古川住上了磚瓦房,扈縣丞家有了門房,想找人還要先去通傳。
“蜜娘,我就知道是你。”婉兒穿著淡粉色小棉襖,提著鵝黃色的裙子跑出來,“我還想著這兩天去你家認個門呢,聽說你家在靠東的第一家?”
蜜娘拉住婉兒的手,夸道:“你這身襖裙好看,我好久沒見到我們中原人穿的衣裳了。”在漠北,不論男女都是穿袍子,天冷了就套羊毛襖或是厚披風。
“我陪扈小姐做針線活她賞的。”婉兒有些不好意思,拉著蜜娘走到擋風的角落,“我跟阿奶住的是扈家的下人房,不好請你進去坐坐,扈家的規矩挺嚴的。”
“沒事,那你以后去我家找我玩。你打聽的沒錯,東邊第一家。”蜜娘琢磨著婉兒不好在外面久待,她把胳膊上挎的籃子遞給她,“前些日子跟巴虎去了趟古川,買了些干果,拿來給趙阿奶閑時嗑個牙。”
“別……”
“別推來推去的,我孝順趙阿奶的,你就是個跑腿送東西的。”蜜娘說笑。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婉兒被蜜娘笑盈盈的眼睛閃了一下,她在扈府幫工,還要照顧八只羊,很難抽出時間去找蜜娘說話。長時間不見,每見一次都能發現蜜娘又有新變化,性子越發活潑,嘴里的話也很俏皮。
晚上婉兒跟趙阿奶前后腳回了下人房,不大的房間里盈滿了果香氣。趙阿奶待在扈小姐身邊的時間長,知道山柰果在漠北賣的貴,蜜娘送來的雖不及扈小姐吃的品相好,但聞著果香就知道是好果。
“蜜娘那丫頭是苦盡甘來了,嫁了個好男人。”趙阿奶話里有慶幸,臉上卻是一片凝重。
婉兒沒注意她阿奶的神色,摳了顆松子扔在嘴里,倒在溫熱的炕上打了個滾,“蜜娘跟以前相比變化挺大的,看著就知道她嫁人后過得好。”
趙阿奶沒吭聲,她思索了好一會兒,說:“婉兒,你搬出扈府住吧,去跟盼娣她們住。”婉兒雖說不是扈府的丫鬟,但大多數時間都耗在扈府的后宅里,陪扈小姐做針線活、讀書、去廚下跑腿提東西,恐怕扈府的下人都不記得她沒賣身進府,就是記得怕是也不在意,因為干的都是下人的活兒。
“你現在芳華正好,天天在扈府住著,也不認識外面的人,阿奶也不想你以后嫁給一個奴才秧子。你搬出去住,跟同齡的小姐妹說說笑笑,等你嫁人了在外面也有個說話的人。”
婉兒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我聽阿奶的。”她也想像蜜娘一樣,能自己決定去見誰,送誰東西,不想一天到晚看扈小姐臉色說話。
“阿奶明天見著扈縣丞跟他說一聲,求他把你安排到盼娣她們住的屋里。”說到這兒,趙阿奶嘆了口氣,囑咐說:“盼娣她們五個人一起住了小半年了,不管有沒有鬧過意見,但人家肯定是有感情的。你搬過去后順著她們做事,夾著尾巴做人,別想著有我在扈小姐身邊做事就梗著脖子挑事想當老大。”
“阿奶你把我想成什么樣的人了。”婉兒不忿嘀咕,她翻了個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這像是去寺廟里上香,費了老大的勁兒敲開門才發現似乎走錯地兒了。
扈夫人信佛吃素,她每天都是提前吃了素齋再陪扈縣丞用膳,扈縣丞吃,她坐在一旁跟他說說話。
“這收上來的肉比我們預估的多啊,怎么回事?”
“巴虎媳婦帶了個好頭,最先去她家收的,她給了五十多斤的無骨牛肉,衙役又適當改了下說辭,其他人家看巴虎家給了不止三十斤,他們給的也不少。”扈縣丞把蜜娘說的話又給扈夫人復述了一遍,沒人不喜歡聽恭維的話,尤其是真心話,他這段時間的勞累上官看在眼里,受了好的人記在心里,他心里高興啊。
“巴虎那根愣木頭倒是娶了個舌燦蓮花的好婆娘,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扈夫人放下賬本兩人又說起了其他事。
趙阿奶來替扈小姐給扈夫人送東西,無意聽到這番對話,更是堅定了把婉兒送出去的決心。當天下午婉兒就包袱款款地拜別了扈小姐,獨身去了不遠處救濟房。
蜜娘知道這個消息已經是七天后了,巴虎離開的第四天夜里就飄起了雪花,早上醒來的時候,草原上已經看不到半點枯黃的雜草,全數被雪覆蓋了。但巴虎還沒回來。
“巴虎他們會不會迷向?”蜜娘問牧仁大爺,周遭一片大白,雪又下的大,出了門就分不清東西了。
牧仁大爺在清掃羊圈,聞言搖頭,“不會,老馬識途,人分不清方向跟著馬走也能走回來。你別擔心,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下雪了還沒到家的時候。”
哪能不擔心,雪從半夜開始下,現在都后半晌了,一直就沒停過。
蜜娘蹲在羊圈里想了一會兒,回屋從后院里找出趕牛羊的長桿,她喊了牧仁大爺進屋,撕了她出嫁時穿的紅嫁衣給綁在桿頂上,“牧仁大爺,勞你給我找個品行不錯的人陪我走一趟,我想把長桿插在巴虎回來的路上。”
牧仁大爺久久看了蜜娘一眼,點頭說:“老頭子我陪你走這一趟,前些年是我帶著巴虎去的山里,我知道方向。”他這輩子是沒人會這么擔心他嘍。
兩人穿上厚厚的狼皮披風,里面還穿了羊羔毛袍子,就這樣出去還是凍的縮脖子。蜜娘還把大黃撈在馬背上帶著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兩人以房屋的門朝向為標準,一路往南跑,每隔段路插根飄著鮮紅色嫁衣的桿子,一直到天色昏了才打馬往回走。
“下了雪,夜里比沒下雪之前還亮些。”
“嗯,如果巴虎他們回來,肯定能看到飄了紅布的桿子。”牧仁大爺明白蜜娘話里的意思。
兩人回去歇了一晚,第一天吃了早飯又背了一捆長桿往南跑,路上遇到也來尋人的牧民。
“桿子是你們插的?”捂得嚴實的男人問。
“對,你家里也有人去山里砍樹了?”蜜娘口鼻被捂在帽子里,說話甕聲甕氣的。
“唉,我兩個兄弟都去了。”男人看了看蜜娘,“你們先忙著,我也回去準備點東西再過來。”
蜜娘沿著昨晚的方向繼續往南走,一路走一路插桿子,一直忙到晌午把桿子插完了才準備回去。
回去的路上碰上早上遇到的男人,他身后還跟了幾個人,一路鈴聲作響,他們在桿子上頂了鈴鐺,“你們下午不用來了,剩下的我們來插。”
“今年雪下的太大了,也不知道山里的人會從哪個方向回來,風刮的大,鈴聲傳的遠,就是有人走岔了方向聽到聲音也會繞過來。”
姜還是老的辣,蜜娘都沒想到這個地方來。
巴虎是在兩天后的深夜回來的,他跟三個男仆趕了四輛勒勒車,拉了八棵樹回來。到家的時候臉凍的青紫,坐在炕上喝了羊肉湯還冷的打擺子,后半夜就發起了熱。
“本來是走偏了,出了山在雪地里打轉了半夜,天亮的時候聽到鈴鐺聲,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走過去,看到桿子可高興死了。娘哎,可算回來。”巴虎從懷里掏出一塊兒紅布塞蜜娘手里,看她板著臭臉,討好道:“我就說我瞅著眼熟嘛,果然是我媳婦穿過的。”
見蜜娘還是不搭理他,就坐在炕上咵嚓咵嚓拉鞋底,男人繼續舔著臉說:“等我病好了,再給你補一身紅嫁衣。”
“呦,這么大度啊?像你這樣的男人可不多了。”蜜娘陰陽怪氣的哼笑,“再給我補身嫁衣我啥時候穿?等你哪次折騰沒命了,我穿著新嫁衣帶了你給我留下的牛羊再嫁人?”人都要凍死了,死活還把八根木頭給拖回來。
巴虎臉上的笑立馬就沒了,面無表情地躺了回去,買什么買,錢多的燒壞了腦子,他看這塊紅布就怪好看的。
“等我病好了,我去把桿子都收回來,嫁衣還是上過身的喜氣足,縫縫補補以后給咱閨女壓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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