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梁適站在原地, 她喝了口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水。而齊太太已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
十厘米的綠色綁帶高跟鞋擦得锃亮,和她身上的旗袍極為相襯。
她似乎格外喜歡穿旗袍,梁適每一次見她, 她都穿著旗袍。
包括在記憶里的那一次。
她不疾不徐地走,每走一步都搖曳生姿, 宛若一朵盛開在河中的蓮,在風中搖曳。
毫無疑問, 她長得很漂亮, 保養得也很好,身材也很適合穿旗袍。
但對梁適來說,她的存在本身就具有壓迫性。
她還沒走過來, 梁適就感覺胸腔內那顆心在瘋狂跳動,腦海中有著拼命想逃離的念頭。
而高跟鞋和大理石地面的每一次撞擊,咔噠咔噠。
都能和記憶中重疊起來。
她還未走到身前, 梁適就已經冒出了冷汗。
梁適在心底試圖說服自己,不要害怕,沒什么好怕的,你已經長大了, 她不能拿你怎么樣的。
但從心底傳來的恐懼讓她忍不住打冷顫。
趙瑩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作為演員, 觀察生活和人物是基本功。
幾乎是一眼,她就感覺出梁適和這位投資人老婆之間有事情。
趙瑩起身, 毫不猶豫地走到梁適身邊, 拍了下她胳膊,“你拍完了?”
梁適這才回神, 輕輕吐出一口氣, 但要說話時發現自己嘴皮子還是哆嗦的。
這是一種藏在靈魂深處的恐懼。
人們都說, 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
如果是慘遭凌虐的童年,那可能一生都無法治愈。
這種傷痛是浸在骨子里的,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會時不時地從記憶深處跑出來騷擾你一下,讓你感受到絕望。
梁適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
她一看到齊太太就忍不住腿抖,哆嗦,想逃。
她或許也沒有在鼓勵齊嬌時那樣勇敢。
這一瞬間,她好似才真正地理解了齊嬌。
就像原主無法掙脫邱姿敏的桎梏,在邱姿敏給她編造的暗黑世界里像個游魂一樣飄蕩。
齊嬌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齊太太的陰影之下,怎么可能生出勇氣來反抗?
這根本不現實。
不過還好有趙瑩在,她的理智稍稍回攏,也沒那么害怕。
梁適點頭回答趙瑩:“嗯,拍完了。”
趙瑩說:“一會兒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梁適立刻道:“有空,但我請你吧。”
要是沒有趙瑩,她也拿不到這個角色的門票。
而她話音剛落,就聽得一道和戲音似的女聲說道:“不知道你們介不介意加我一個啊?”
是齊太太。
她說話向來是這種腔調,梁適還曾推測過她的職業。
但在網上查了很多信息,發現無果。
啟達公司的齊總將妻女的信息保護得極好,網上根本沒有她們的資料。
甚至她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梁適聞言皺眉,“我們……”
她本想拒絕,但導演過來立刻道:“肯定是不介意的,齊太太肯和我們一起吃飯,是我們的榮幸。”
梁適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咽下不是,說出來也不是。
而趙瑩就比她灑脫得多,笑道:“那導演你們和齊太太一起吃飯,我要跟梁適去外邊吃,還有我表妹呢,她社恐,沒辦法見這么多人。”
趙瑩直接拉趙敘寧出來擋槍。
而且還是以一個莫須有的理由。
梁適心底松了口氣。
導演聞言垮了臉,任誰也看得出來齊太太是要跟梁適一起吃飯的,現在讓他去陪,那豈不是駁了齊太太的面子?
這可是她們這部劇最大投資人的老婆啊。
要是得罪了她,錢批不到位,還怎么拍?
前期這么多準備工作,怕是都要付諸東流。
導演絕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但他又不敢為難趙瑩,畢竟誰都知道趙瑩家世不簡單,單是一個趙家就夠他喝一壺了。
思來想去,這里最好欺負的人也就是梁適了。
新人一個,也沒有顯赫的家世,從她那一身平價的衣服和她開的車來看,也跟趙瑩這種千金大小姐,一路順風順水的人不一樣。
導演人精似的,很快就想通了這一切,立刻順著趙瑩的話往下說:“那你和你表妹吃不就好了?留下梁適,我也算是和她認識認識,畢竟之后還要一起拍戲。”
“反正之后還有那么長時間,到時候再認識不就行了?”趙瑩堅決地護著梁適,“今天我們攢了局,我表妹那個人脾氣怪,要是被放了鴿子會炸掉的。”
趙瑩的表妹,那就是趙家的千金。
自然也是導演惹不起的人物。
趙瑩也是拿準了這一點。
在這圈子里,趙家需要怕一個啟達的老婆嗎?
便是啟達的齊總來了,也得溫和地跟趙敘寧打聲招呼。
齊總的家業是做得大,但沒大到惹不起的地步。
還遠夠不到海舟雙雄家族的地位。
跟趙家也就是不相上下。
趙瑩在演藝圈還要混,也不想傳出什么不好的名聲,于是瘋狂扯趙敘寧這張“虎皮”。
而齊太太掃了趙瑩一眼,艷紅的唇勾起弧度,“你是趙瑩?”
趙瑩點頭,“你好。”
“是趙鈺霖的女兒?”齊太太聲音溫和,特像是和藹的長輩在和你寒暄。
趙瑩再次點頭,“趙鈺霖是我母親,你們認識?”
齊太太笑笑,“算是認識,一起打過牌。”
趙瑩:“……”
提起這個,趙瑩可就不高興了,她冷聲道:“我媽十年前就不上牌桌了。”
齊太太也沒對她的無禮表現出不滿,反倒是繼續笑道:“是啊,所以說是曾經打過牌。”
趙瑩:“……哦。”
誰都知道她母親曾經是個牌癮很大的人,因為牌癮差點把家業給輸出去。
還是舅舅家,也就是趙敘寧家救了一次。
不然她們家現在得因為那玩意兒散了。
趙瑩作為當初經歷了一切的人,這會兒自然不可能對她媽的牌搭子有好臉色。
不過齊太太的目標不是她,不過是隨意寒暄幾句。
寒暄完了便把目光投向梁適,那雙眼里水波流轉,不說話也滿含風情,但梁適在和她眼神對上的瞬間感受到了那股冷意。
她眼底藏著許多梁適看不懂的情緒。
梁適打了個寒顫,卻也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掐自己的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可能一直要趙瑩維護。
趙瑩幫她的已經很多。
所以縱使梁適害怕,她也堅定地和齊太太目光對上,佯裝出幾分鎮定。
齊太太看著她,頓了頓道:“聽聞你和你母親鬧別扭了?”
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姿態。
梁適聞言,眉頭緊縮,片刻后回答:“關你什么事。”
眾人:“……”
在場的人齊刷刷地倒吸一口涼氣。
導演都急了,立刻給梁適使眼色,眼睛都快眨爛了。
偏偏梁適不為所動。
梁適仔細回憶著原主原來那“橫”的姿態,以及影視作品中那些野蠻不講理的形象。
她演出了七分。
“許久不見。”齊太太只是溫聲笑,“你脾氣見長啊。”
梁適挑眉,“是嗎?還行。”
她語氣平淡,卻透露出了幾分桀驁不馴。
齊太太也沒有在意她的無禮,只是緊緊地盯著她看,隔了會兒,她忽地說:“你今天拍的定妝照很漂亮。聽導演說,你很有演戲的天賦。”
梁適:“……”
那句“關你屁事”就卡在嗓子眼,她顧忌到這么多人還有導演的面子才收斂回來,但她還是不大配合地回了句,“還行。”
趙瑩拉梁適的胳膊,適時出聲:“抱歉,我們的拍攝已經結束了,我們現在打算走,先不聊了哈,我表妹已經發消息在催了,真不好意思。阿姨,要約飯的話還是下次吧。”
齊太太看向趙瑩,溫聲詢問:“你們好像關系很好的樣子。”
趙瑩想都不想便說:“這我表妹朋友,我又是她前輩,總得多照顧點。”
“挺好的。”齊太太說:“想不到梁適還能有這么多朋友。”
梁適:“……?”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奇怪呢?
但人多,梁適也懶得問。
她發現心底的恐懼也是可以慢慢克服的,大抵是因為趙瑩在她身邊為她撐腰,讓她有了幾分歸屬感和安全感。
她看著齊太太沒有最初那么害怕了。
“梁適,你過來。”齊太太喊她,“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梁適皺眉,正猶豫時趙瑩低聲說:“別過去。”
隨后趙瑩詢問齊太太,“有什么話不能光明正大地說啊?阿姨,這您就拿我當外人了吧。”
“一點兒私事。”齊太太看著她,“我想詢問她一些我女兒的事情,這個你不方便聽。”
趙瑩:“……”
齊太太又道:“你和她認識得晚,還不知道我女兒也是她好朋友吧。那會兒她倆可好了,她經常纏著我女兒喊姐姐的。算了。”
齊太太收起那回憶神色,溫聲道:“看起來你也不知道。”
說完之后又看向梁適,“小朋友,你過來嗎?”
——小朋友。
那個她常喊的稱呼。
梁適一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朋友,你是不是不聽話?
——嬌嬌,你把那個小朋友帶過來。
——小朋友,你乖的話才可以回家哦。
……
梁適看向她,似乎讀懂了隱藏在她眼神深處的東西。
是絕望和陰翳交織的瘋狂。
她閉了閉眼,在趙瑩胳膊上扶了一把,算是借力。
趙瑩看出了她的勉強,立刻勸道:“別去了吧。”
梁適卻搖搖頭,總歸是要面對的。
她現在面對的不止是齊太太,是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沒事的,瑩姐。”梁適安撫她,隨后大步往前。
攝影棚里有休息室,齊太太和梁適一前一后走進去。
眾人都懵了。
導演湊過去問趙瑩,“梁適是什么背景啊?”
“不知道。”趙瑩說:“你想知道就去問她。”
被懟了的導演:“……”
休息室內很安靜,化妝桌上空氣加濕器還在工作,噴出細密的霧。
齊太太抱臂站在那兒,仔細打量梁適,“確實長大了。”
梁適語氣不善,“有事就說,沒事我走了。”
她在用冷漠來偽裝自己,半真半假地演。
“你去找齊嬌了?”齊太太還是把話題轉到了正軌上,“你找齊嬌做什么呢?是為了敘舊么?”
梁適皺眉:“你跟蹤齊嬌?”
“我的女兒還用得著跟蹤嗎?”齊太太輕笑,“齊嬌很乖的,她從來都不會瞞我。”
“哦。”梁適也沒再藏著掖著,“我是去找齊嬌了,那齊嬌也應該告訴你,我找她是什么事。我是為了去找她班里一個小朋友才去找得她,只是恰巧,她是那個班的老師罷了。”
齊太太看向她,語調微微上揚,“是嗎?”
梁適:“愛信不信。”
齊太太將掉下來的碎發掖到耳后,動作之間滿含風情。
只是無人欣賞。
她的聲音沉下來,“小朋友,你現在可真的不乖啊。”
“所以呢?”梁適看向她,眸中帶著狠厲,“你想做什么?把我關進小黑屋?讓你的女兒來逼我開口說話?還是說再用藤條抽我?齊太太,我長大了。”
有一瞬間,齊太太也被她的眼神嚇到。
但很快又調整好,“怎么會呢?怪不得你媽媽說你聰明,那么小發生的時候都還記得,我們家嬌嬌估計都已經忘了吧。”
“和我無關。”梁適愈發冷漠,她用強勢堆砌起來的城墻愈發堅硬,“如果你找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的話,那我恕不奉陪。”
“小朋友,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啊。”齊太太輕笑,“這么著急,就不能聽大人的話么?”
“不好意思。”梁適說:“我現在才是大人。”
齊太太臉色微變。
梁適繼續道:“你已經不是大人了,二十年過去,你已經是老人了。不要再試圖用那樣的方式威脅我,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了音視頻證據,我會把你送進去坐牢。凌虐兒童罪,就算是超過二十年,法律不判,那我也會讓你身敗名裂。”
“所以你的音視頻證據呢?”齊太太冷笑,“梁適,你還真是越來越天真了啊。”
“萬一哪天老天爺看你作惡多端,把那些證據就送到我面前了呢。”梁適說:“這世界善惡終有報的,你信嗎?”
齊太太聽到這句話之后,眼中閃過了難以控制的戾氣,她皺著眉,惡狠狠地反問:“那怎么作惡的人沒去死啊?”
“遲早會的。”梁適說:“人在做,天在看。”
齊太太冷笑出聲,“天真。”
不過片刻之后,她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她看著梁適露出了懷念的表情,“你現在長得真不錯,還相信了公道和正義,娶了妻子。對了,你妻子懷孕沒?”
梁適皺眉,“跟你有什么關系?”
齊太太說:“隨口一問。”
她直勾勾地盯著梁適,似是在透過梁適在看什么人,她的語氣充滿了懷念和眷戀,“如果我的嬌嬌看見你現在模樣,應該會很高興吧。”
梁適:‘’
齊嬌不是看見了么?
她沒懂齊太太的意思。
很明顯,齊太太也沒想讓她懂,她只是發泄了自己的情緒。
待發泄完之后,齊太太又變得冷淡,“梁適,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往后別再去打擾齊嬌。我的女兒要做什么,自然用不著你去管。”
她一字一頓道:“你管好你自己。”
梁適看著這樣的她,似是找到了她的脆弱點。
這樣強勢的她也不過是偽裝。
于是梁適克服了內心的恐懼,強硬地和她對上,“如果我偏不呢?”
齊太太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閃過銳利的光,“如果你讓我再失去這個女兒,我會殺了你。”
齊太太宛若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她走后,梁適去和趙瑩一起吃了飯。
本來是要約趙敘寧的,但趙敘寧醫院忙得厲害,沒來。
趙瑩也沒問她和齊太太之間的事,只是給她提供了一點信息。
在她們進入休息室交談時,趙瑩打電話問了她親愛的母親,套出了一點齊太太的信息。
齊太太名字叫楊佳妮,原先也是海舟市富貴名流,但楊家因為跟一起受賄案扯上關系,直接被整頓,家道中落的楊佳妮嫁給了高中同學齊先貴,也就是現在啟達公司的齊總,成為了齊太太。
而齊先貴雖然一直在外立得是寵妻愛女人設,但對家里人并不好。
齊先貴有個毛病,就是愛喝酒,喝多了以后會摔東西。
之前趙瑩她媽去齊家打過牌,見過齊先貴喝醉酒的樣子,一直嘮叨個不停,后來還掀了她們的麻將桌。
楊佳妮原來是學戲曲的,她從小就喜歡這個,但后來和齊先貴結婚,齊先貴不喜歡她拋頭露面,她便放棄了自己的事業。
不過她一直都穿旗袍,不論是什么場合。
她的旗袍穿得也極有韻味。
久而久之,大家反倒會避開她,不跟她撞衫。
“那她對她女兒呢?”梁適問。
趙瑩說:“對她女兒特別好啊,我媽說跟人家比起來,我就像是被撿回來的一樣。”
據趙鈺霖說,楊佳妮最疼愛的就是她的女兒,要什么給什么,甚至跪下來給她女兒擦鞋,穿鞋,疼到了骨子里。
梁適聞言皺眉。
她一直在思考楊佳妮最后的話,總覺得有什么蹊蹺。
等到晚上見了許清竹,兩人聊起來,許清竹皺著眉說:“你把她那句話再重復一遍。”
梁適憑借良好的記憶復述道:“如果你讓我再失去這個女兒,我會殺了你。”
許清竹瞪大了眼睛,和梁適同時道:“再?”
——是的,再。
眾所周知,齊先貴和楊佳妮從始至終只有一個女兒,那便是齊嬌。
但齊嬌現在還活著。
所以,死掉的那個女兒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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