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秋風裹著殘枝落葉飄遠, 外頭陰沉沉的,似是隨時要落雨。
梁適被許清竹的笑晃了眼,片刻后自知失言, 轉移了話題,“外頭應該還要下雨, 你帶傘了嗎?”
“梁老師。”許清竹看向她,“你是不是聽說了什么?”
梁適抿唇,知道逃不過自己挖的坑, 便隨意道:“我是說我自己,有點糾結要不要去找我父母。”
許清竹目光緊緊地盯著她, 良久輕輕嘆息, 直白地和她說:“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但如果你是想試探我的事情, 可以直接問, 我不太喜歡繞彎子。”
梁適:“……”
以前你千方百計來試探的時候, 我可沒看出來你不喜歡繞彎子!
她也只是在心里悄悄吐槽,也沒敢和許清竹說。
說了怕又是一場辯論,她抵擋不住許清竹的陰陽怪氣。
主要是許清竹一旦開始陰陽怪氣, 氣氛最后總會往奇奇怪怪的方向走。
她有點承受不住。
于是她嘴硬道:“我真的是想問我自己。”
“所以你是知道我身上有過什么的。”許清竹說:“正常不應該是先好奇我身上也有這種事?”
梁適:“……”
又被套路了。
梁適看著她, 無奈道:“許老師, 我這輩子走過最遠的路就是你的套路。”
許清竹把書包拉鏈拉好, 梁適在她要背之前順手拎過來。
許清竹也沒拒絕,只是輕笑,“只能說梁老師太不會偽裝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梁適小心翼翼地問。
反正話都說到了這一步, 要是不問些什么, 都對不起自己遭受的陰陽怪氣。
畢竟她還有一個任務的。
完成了這個任務, 她湊一湊, 說不準能在海舟市湊個房子首付。
沒辦法,她向來不喜歡租房子住。
猶記得她當初掙了錢就要買房的時候,驚呆了經紀人和助理,都覺得她太早了。
畢竟藝人住酒店的時間遠比在自己房子里住的時間長,而且酒店有劇組給報銷,她買房一點兒都不劃算。
但梁適說,有房就意味著有家了。
她可以將爺爺奶奶的骨灰盒供奉在家里,有一個隨時能棲息的地方。
盡管沒什么煙火氣,但那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空間。
那會兒王姐說,她對買房有執念。
而她擁有自己房子的時候,站在門口的滿足感不是尋常小事能比擬的。
和她的電影上映以后,她取得了一水好評的滿足感不相上下。
況且這個都是要看許清竹態度的,要是許清竹也很想知道,那就是雙贏!
梁適那被壓下去的心思再次活泛起來。
“你對那些流言。”梁適問:“有信過嗎?”
許清竹皺眉,搖頭:“沒有。”
“這么堅定?”梁適詫異:“一般不都會有所懷疑么?”
“這圈子里的流言太多了,和實際不相符的也很多,今天你和一個人走在一起,可能隔一天就會傳來你們訂婚了的消息。”許清竹微笑:“謠言止于智者。”
梁適:“……”
“那要是真的呢?”梁適說:“你會錯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哎。”
“還好吧。”許清竹說:“我現在有父母。”
她頓了下,系好安全帶后看向梁適:“梁老師,你覺得我們現在還是會需要父母的時候嗎?”
梁適呼吸一滯,“昂?”
“如果那些流言是真的,那我的父親也去世了。”許清竹說:“我再糾結這些沒有意義。包括你,你現在說要去找親生父母,我不反對,但只能說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
天冷,車里開了暖風。
許清竹理智地給她分析著現在狀況,“如果梁夫人說得是真的,那你是屬于被遺棄的存在,找到以后又怎么樣呢?她們說不準已經有了下一個小朋友,或者是各自組建家庭,你的出現會讓他們覺得為難。她們如果經濟狀況好,那她們的小孩可能會擔心你分家產,如果她們經濟狀況不好,那你可能要養她們。最好的結果其實就是找到了,但各自安好。”
梁適:“……”
不得不說,許清竹說得很有道理。
盡管有些冷漠。
其實對于梁適來說,她是沒有動過找自己親生父母心思的。
理由和許清竹說得那些差不多。
她們現在確實也過了需要父母給予愛的時候,所以沒必要執著。
如果說真的順其自然找到了,那就認親。
對方不愿意的話,那就當沒有。
反正這么多年風風雨雨也過來了,沒必要再因為這種事給自己添堵了。
梁適點頭,認可她的說法:“許老師,我也是這樣想的。”
許清竹找了個抱枕墊在車窗上,輕靠著休息,“那還蠻好的。”
梁適猶豫片刻,又說:“你剛才說要是好奇你的事情,可以直接問是嗎?”
“嗯。”許清竹說:“但我不一定會回答。”
既然許清竹這么說了,梁適膽子便又大了點兒,但又和她確認了一遍,“我可以隨便問,你不會生氣,對嗎?”
許清竹皺眉,似是不可置信:“你不會問出什么智障問題吧?”
梁適:“……”
“那得看你判斷智障的標準是什么了。”梁適說。
許清竹:“……最好挑點有回答意義的。”
梁適思考之后,決定還是問一下。
“你沒想過去驗dna嗎?”梁適問:“兩個小時就能出來結果,為什么要不停猜來猜去呢?”
“我沒猜啊。”許清竹理直氣壯地說:“是你好奇,我基本上沒怎么好奇過。”
梁適:“?”
這一瞬間,她覺得許清竹的理智可能超出自己的想象。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這么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嗎?
梁適自認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包括原來,大家都覺得她佛系得不像個人。
但來了這里以后,一次次被刷新三觀,一次次對各種事情好奇。
她的生活仿佛是一個拼圖,丟失了很多板塊。
起初還好,可以說服自己不去在意。
但現在隨著拼圖板塊越來越多,就像是有強迫癥似的,必須要把這個拼圖拼完整,所以不斷地去挖掘真相。
根本壓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但許清竹在這種事情上竟然可以壓住。
梁適錯愕的表情太明顯,惹得許清竹輕笑,“很驚訝嗎?”
梁適瘋狂點頭。
許清竹那清冷聲線在車內響起,“我祖父母在我小時候時常會提起我舅舅,他們偶爾會抱怨他沒有責任心,不繼承家業,偶爾會在想起他的時候掉眼淚,會懷念他的好。但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名字,我從來沒見過,甚至在我祖父母去世以后,我家連一張舅舅的照片都沒有。”
“我媽每年帶我們去舅舅墓前祭拜,都會說把我們照顧得很好,著重會強調我。”許清竹說:“而我的父母,對于我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她看向梁適:“人一生有兩對父母,一對是生你的父母 ,另一對是養你的父母。相比起來,我認后者。而且她們都選擇瞞著我,說明不愿意讓我知道,那我的童年也算幸福,成長過程也算順利,沒必要好奇這種東西,讓所有人都不舒服。”
梁適:“……”
這一下子給了梁適心頭重擊。
分分鐘,格局就打開了!
梁適以前還當許清竹不知道,其實許清竹只是不愿意去戳破。
愛她的人給她織就了海市蜃樓,那她就在海市蜃樓里待著。
許清竹不好奇,所以不信流言,也不去查。
“那你舅媽呢?”梁適又問:“你也沒好奇過嗎?”
“我舅舅一生沒結婚,能叫得上名字的女朋友就那一個,在我舅舅去世以后也失蹤了。”許清竹輕笑,“我哪來的舅媽?”
梁適:“……”
是她狹隘了。
她忽然就明白,這一百三十萬就是系統挖的坑。
不可能拿到的。
狗系統!
梁適在心里暗暗罵了一句。
梁適之前送許清婭來過一次許家,所以這次輕車熟路。
她們到了之后還沒進家,就一起去了墓園。
墓園在郊外,和淺水灣來許家是一個方向,開車半個多小時。
郊外和城內氣候不一樣,濕度更高,還飄著細細密密的雨絲。
梁適一路跟著許家的車,到了之后先下車撐開傘,然后又去副駕那兒接許清竹。
結果看到許清竹從書包里拿出一把折疊傘,露出個邊緣。
她便把傘拿遠一些,結果許清竹把書包直接放在后排,什么都沒往出拿,兀自下了車。
梁適立刻給她撐上。
許清婭一個人撐了把小藍傘,站在雨里看她倆,“你們就帶了一把傘?”
許清竹面不改色地應:“嗯。”
梁適:“?”
她開始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不過這也只是個小插曲。
進入墓園之后還要走好遠的路,許光耀和盛琳瑯也同撐一把傘,許光耀身形高大,越發顯得盛琳瑯瘦弱。
不知為何,梁適從背后看,莫名覺得盛琳瑯的背影蕭索。
這世上和她有直系血緣關系的人,好像只剩下了兩個女兒。
父母因為唯一的弟弟生了心病,早早去世。
只剩下她來撐著偌大一個盛家。
其實仔細想想也能想明白,這么多年,許光耀雖然不是做生意的料,但對于盛琳瑯和兩個女兒確實好,可能有些性格里自帶的卑劣,譬如自大和獨斷無法改變,但他是個合格的父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女兒好。
盛琳瑯當年承擔了那么大的事兒,一直也都是許光耀在她身邊陪著。
梁適忽然覺得,盛琳瑯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盛琳瑯年輕時貌美,說一句是海舟市第一美人也不過分,大把的青年才俊和漂亮女人來追求她,但她偏挑中了許光耀。
因為她知道,人不可能永遠貌美,而那些沖著盛家和她的美貌來的人,很可能在她人老珠黃之后出軌或是吞并盛家,尤其是那些自家企業也做得不錯的。
沒誰能拒絕盛家這塊餅。
或許不少人當年都嘲笑盛琳瑯傻,但對于盛琳瑯來說,她做了一個不算錯誤的決定。
起碼兩個女兒都養得很好。
墓園很大,這里埋葬著盛家父母,也埋葬著盛清林。
盛琳瑯將帶的花放在盛清林墓前,雨絲細密,顯得蕭索但祥和。
良久,盛琳瑯招呼梁適和許清竹過去,像一個大家長似的,低聲和盛清林介紹,“清林,這是梁適,清竹的妻子。長得漂亮吧?和咱們清竹一樣漂亮。”
“她人也很好,清竹也很喜歡,之前她們結婚時沒來看你,現在也見到了,也算是了了一個心愿。”盛琳瑯介紹完梁適之后又喊許清婭過去,嘮叨了兩句成績,還說許清婭一點兒都不像她舅舅,不聰明。
許清婭撇嘴,但也沒反駁。
盡管她的成績是全年級第一。
但許家人都知道,一年中的三個日子里是絕對不能惹盛琳瑯的,分別是盛家父母的忌日以及盛清林的忌日。
不然她媽就會像變了個人似的,要么是無止境地哭,要么是發脾氣。
這么多年,都已經成為了盛家的“潛規則”。
在祭拜完盛清林之后,又在盛家父母的墓前站了一會兒。
梁適站在那兒默哀了幾分鐘后,抬起頭目光隨意一掃,然后發現了一抹黑色身影。
只是一個背影,但帶給梁適異常熟悉的感覺。
對方穿著黑色旗袍,一步一步往墓園外走去,搖曳生姿。
梁適立刻拽了下許清竹,示意她往那邊看,許清竹頓時瞪大眼睛,和她做口型:“楊佳妮?”
梁適點頭。
她們看著楊佳妮的背影消失在墓園之中。
昨晚推斷的那些結論,仿佛近在眼前可以驗證。
在許光耀她們打算離開的時候,許清竹忽地問:“爸媽,你們認識啟達公司的齊總嗎?就那個出了名的愛護家庭的人。”
許光耀聞言皺眉,“怎么了?”
“就是隨口一問。”許清竹也沒將梁適的那些事說出來,隨便找了個借口:“最近和他太太見了一面,感覺那個齊總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簡單。”
“是佳妮嗎?”盛琳瑯忽然問。
許清竹點頭:“對對對,她太太叫楊佳妮。媽,你認識?”
在蕭瑟雨里,一陣秋風刮過,冷得人們打了個寒顫。
雨勢漸大,梁適將傘往許清竹那邊偏了偏,自己半側肩膀露在外邊,但許清竹不動聲色地往她身邊靠了靠,然后手扶著她的手腕,將傘的方向擺正。
盛琳瑯緩慢地點頭,“我們小的時候關系很好。”
“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許清竹問:“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盛琳瑯搖頭:“自從她家破產以后,她就不和我們聯系了。”
許清竹皺眉,“你后來也沒再見過她嗎?”
盛琳瑯掃了一眼墓園,“每年清明,我會給她父母墓前放一束花,她父母也葬在這個墓園。”
“那她父母忌日是什么時候?”許清竹問。
盛琳瑯說:“三月份。”
許清竹問了下楊佳妮父母的墓在那一片,然后打算一會兒和梁適一起去看看。
結果過了會兒,盛琳瑯忽然說:“有一年她半夜給我打電話,說她瘋了,又說她女兒死了。”
盛琳瑯兀自搖頭:“但沒說幾句她就掛了,我再給她打回去她也不接,再后來她接起來就讓我不要再聯系她,所以我們就一直沒聯系了。”
“那是什么時候?”許清竹繼續問。
盛琳瑯仔細回想:“你九歲左右吧,那會兒你隔三差五地生病,我也顧不上她。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你還在發燒……”
許清竹默然,“好吧。”
盛琳瑯已經不和人交際應酬許久了,在家里沒事抄抄佛經看看書,偶爾出去逛街給丈夫和女兒們買點東西,不問世事。
甚至公司快破產了,內心都波瀾不驚,覺得大不了過苦日子。
從她父母和弟弟去世以后,她整個人就開始修身養性起來。
尤其大女兒小時候還遭遇過綁架案,此后隔三差五的生病,命運對她好像并不友好。
等許光耀等人離開,梁適和許清竹才去了盛琳瑯說得那個地方。
也正好是楊佳妮離開的方向。
她倆過去的時候,二老的墓碑前擺放著鮮花。
看來楊佳妮確實是來祭拜她父母,但……不過年不過節,也不是忌日,為什么突然會來?
梁適總覺得不太對勁,所以在這附近走了走,發現墓碑前同樣有鮮花的還有同一排隔著四個的墓碑。
但這個墓碑比較特殊,是無名碑。
鮮花是滿天星,紫黃交錯的滿天星因為雨水的沖刷,顯得格外干凈純粹。
“無名碑。”梁適低聲猜測:“這是楊佳妮放的嗎?”
許清竹搖頭:“不清楚。”
但她覺得很有可能。
依照楊佳妮對齊嬌的病態偏愛,齊嬌去世,她不可能不會埋葬對方。
但現在還有一個齊嬌活著,所以也不可能立一個碑,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會給對方立無名碑。
同時將其和父母埋在同一個墓園里,每次都是借口來祭拜父母,實則是祭拜女兒。
“那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呢?”梁適問。
許清竹忽地挑眉:“或許可以問問rainbow?”
梁適:“……”
梁適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于是她站在原地,打電話給周莉,然后又讓rainbow接電話。
梁適問得很委婉,“rainbow,你知道今天對齊老師來說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嗎?”
rainbow翻了下日歷,“是她生日哎,陰歷的。”
梁適覺得這一下子就說得通了,和rainbow寒暄了幾句,結果被rainbow吐槽,“梁姐姐,你好假哦。”
梁適:“?”
“我就是個工具人罷了。”rainbow說。
梁適:“……”
一個小朋友,對自己的定位也未免太時髦了些。
偏偏她今天說得還沒什么錯,梁適也只能無奈道:“改天請你吃好吃的。”
rainbow和她討價還價,“可以只帶我一個人嗎?”
“可以啊。”梁適應下。
掛斷電話后,梁適看了下日期,是農歷的八月底。
她給日期做了個標記,然后在墓碑前鞠了一躬,這才要和許清竹一起離開。
但在離開墓園的路上,她們和一對母女擦肩而過。
剛看見了可能是齊嬌的墓碑,梁適心情低落,傘壓得極低,也沒有心情去看周遭。
所以,只是單純地擦肩而過。
女人穿著一件黑色風衣,里邊是白襯衫和黑色高腰長褲,頭發隨意地扎起來,依舊戴著墨鏡,一手拉著小朋友,一手撐著黑色的大傘。
而小朋友也穿了一身黑,乖巧地跟著女人走進墓園,然后一路前行,在一處放著鮮花的墓碑前停下。
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了一只無神的眼睛。
她半蹲下,將鮮花拿出來放在墓碑前,然后看向照片上的人,眼淚凝成珠子掉下來。
小朋友立刻靠近她,伸手給她擦眼淚,“媽媽,不哭。”
“媽媽沒事。”女人說:“只是有些想你爸爸了。”
小朋友抿唇,大抵還不知道是什么概念。
對她來說,她出生以后就沒有見過爸爸。
也不知道突然沒有爸爸是什么感覺。
她只是心疼媽媽。
“盛妤,給你爸爸鞠躬。”女人擦掉眼淚,溫聲說:“和爸爸做個自我介紹吧,還有你的總結。”
盛妤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低聲說:“媽媽,這張照片為什么是黑白的呀?沒有我們家里的好看。”
蘇瑤的眼淚再次刷地掉下來,卻還是耐心給盛妤解釋道:“這是爸爸的遺照,但這張照片是爸爸在大學畢業時拍的,是他的學位照。”
不過是給p成了黑白色調。
盛妤似懂非懂地哦了聲,然后正面對著墓碑,清脆的聲音響起: “爸爸你好,我是盛妤,我今年五歲了,是第一次來看你哦。我太好奇你的樣子了,可媽媽說我再也不可能見到你了,因為你在另一個世界,那你要在那個世界好好的哦。不要生病,也不要難過,最重要的是,你可不可以保佑媽媽,讓她不要再掉眼淚了?”
“還有。”盛妤頓了頓,鼓了鼓腮幫子道:“以后我去了另一個世界,可以見到你嗎?”
蘇瑤蹲在墓碑前,黑色的大傘將她和盛妤的身影籠罩住,像是自行隔離出了一個小世界。
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忽然苦笑道:“明明都為你哭瞎一只眼睛了,怎么看見你的照片還會流淚呢?”
“盛清林。”蘇瑤溫柔又繾綣地喊著這個名字,“你在那里要好好的啊,我最近總夢到你,你是不是想我了?”
蘇瑤兀自搖搖頭:“那我也不會去陪你的,我要照顧盛妤長大。”
“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憧憬過,以后要是有個女兒,就給她起名叫盛妤,雖然這個約定遲了很多年,但我也兌現了。”蘇瑤說:“這可是我拼著命為你留下來的血脈,我差點就在產房去找你了。”
“不過你好像還蠻有遠見的,在國外冷凍了精子。你看,你女兒多像你啊。”
蘇瑤蹲在那兒,絮絮叨叨地說著:“可我總覺得我還忘了什么。大哥說我恢復成現在這樣已經是很了不起了,我還能記得你,還能撫養盛妤。”
“但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平白無故地也會在發呆時哭。你要是能聽見,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忘了什么?”
……
許清竹的一條手鏈落在了墓園里。
車子都已經開出去幾百米,許清竹才發現,于是梁適又開車回來陪她取。
然后就看到穿著黑色風衣的女人撐傘將自己和孩子籠罩住,兩人蹲在盛清林的墓前。
隔得太遠,再加上下雨,完全聽不見在說什么。
但許清竹站在那兒,表情木訥。
梁適通過身影,大概猜出來這是誰。
是蘇瑤和蘇玉。
但她沒有主動告訴許清竹。
許清竹也沒問,她只是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要不,過去看看?”梁適試探著問。
許清竹搖頭,聲音很輕,“不用了。”
她什么都沒說,眼神卻很復雜。
梁適知道,她應該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件事。
良久,許清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似是給足了自己勇氣,但又在往過走的時候問了梁適一句:“可能是我舅媽的人出現,我可以過去問一句的吧?”
梁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許清竹的手原本就涼,這會兒更是冷得像冰塊一樣。
梁適的手包裹住她的,堅定地朝著她點頭:“可以啊,我還在你身邊呢。許老師,走。”
說著就要拉她往過走,但許清竹沒邁得動腳步。
許清竹的手在顫,盡管緊緊地握著梁適的手,但又縮回來,“可是她有了新的小朋友,我是不是不應該去打擾她們平靜的生活?”
梁適安撫她,“怎么會?你只是去問一問,或者見一見而已。”
許清竹搖頭,腳步退后,苦笑了下,“還是算了,人家說不準只是我舅舅的朋友。”
許清竹輕呼了一口氣,盡量平復自己的思緒,“走吧,我們回家。”
梁適卻看向她,“許老師,剛才還侃侃而談呢?現在怎么就慫了?我們只是去看看,而且那個小朋友我見過的,打個招呼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許清竹仰頭看向她,眼里水盈盈的,顫著聲音問:“是那個盛妤嗎?”
梁適點頭,“是咱們rainbow的同學呀,我去和同學家長打個招呼。”
許清竹依舊搖頭,她閉著眼道:“梁適,不要。”
梁適看著她,好像知道她為什么搖擺不定了。
真相好像就一步之遙。
但許清竹在抗拒著。
在沒有見過人之前可以侃侃而談,但在見到人之后,忽然就慫了。
內心一直緊繃著的弦猛然斷掉。
自己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轟然倒塌,這大概是一件極為悲傷的事情。
梁適輕呼出一口氣,看她漂浮不定的情緒,忽然就明白,為什么系統在發布任務的時候說,許清竹可能會因為知道親生父母的事情引發ptsd。
現在她沒了往日的淡定,也沒了來的路上,和她交流時的自信。
有的只是微微打顫的雙腿,和冰涼的雙手。
梁適捏了捏她的手,主要是捏著她虎口的地方,給她輕輕按摩,試圖讓她緩解緊張和不安。
“那我們就不去了。”梁適說:“回家吧,明天我再來給你撿手鏈。”
許清竹點頭,“走吧。”
但她的雙腿虛浮,走路似乎都使不上力氣。
梁適扶了她一把,但走了一步之后許清竹又停下,她側過身,半邊身子忽然都落在了雨幕之中。
然后遙遙地望向那把黑傘的方向。
梁適扶著她的胳膊,溫聲道:“許清竹,我們走吧,別看了。”
許清竹卻忽然問:“你說,她還記得自己曾生過一個女兒嗎?”
梁適聽著她略帶哭腔的聲音,心底驀然一疼。
像是被什么給揪了一下似的。
許清竹多聰明啊,很輕松就把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一起。
哪怕是梁適有意無意地試探的那幾句話。
不過是幾天前提到的一個幼兒園小朋友,這名字和許許多多平凡的名字一樣,并不具有特殊性。
但在許清竹這里,就是記得清清楚楚。
鈴鐺說盛妤的媽媽和她長得很像。
梁適又在祭拜前試探她,是否會去尋找親生父母。
所有的線索指向性都很明顯。
現在許清竹只需要往前走幾步,走過去看清那個女人的臉,看清那個小朋友的長相就好了。
但她心口砰砰直跳。
人好像總會這樣。
理智和情感極致拉扯,永遠搖擺不定。
梁適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和哄小朋友似的,“我們竹子有父母啊,所以她記不記得有什么要緊呢?”
許清竹仰頭看向她,眼睛泛紅。
她吸了吸鼻子,清冷聲線帶著點兒埋怨,“梁老師,這里風好大啊。”
“那我帶你走。”梁適說。
她話音剛落,那對母女已經站起來,撐著傘往她們這個方向走來。
寬大的傘檐遮住了女人的臉,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戴了口罩,但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和許清竹的眼型一樣。
許清竹也只看了一眼,在她們快要走過來的時候,許清竹下意識拽了下梁適的手腕,將傘壓低,傘檐的雨順著傘骨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許清竹直接踮起腳,順勢拽著梁適的衣領徑直往下。
兩人的距離挨得極近,她閉上眼,呼吸吐露在梁適臉上。
許清竹的眼睫不停地顫動,閉眼的一瞬間,淚珠掉出來。
而她顫抖的唇輕輕地落在梁適唇上。
似是找到了所有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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