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房間內安靜了許久。
等梁適意識到安靜時, 她嘗試再次和系統溝通:“你在嗎?”
沒有了刺啦刺啦的電流聲,也沒有了那道詭異的機械音。
一切都仿佛是梁適的錯覺。
從巨大的落地窗望去, 這座燈火通明的現代化城市被盡收眼底,遠處天際星光點點,剛冒出綠芽的樹枝在風中搖曳。
這個世界在她眼中忽地像蒙上了一層霧。
逐漸看不真切。
梁適繼續道:“送我回去,聽見了嗎?”
系統沒有反饋。
……
在平靜的幾分鐘過后,梁適再次失望。
她蜷縮進沙發里,電視上的老電影仍舊延續著之前的進度條播放,茶幾上的桃枝告訴她, 這里是萬物復蘇的春天, 有花香和從南方飛來的燕。
并不是那座開車一小時就能到海邊, 看見蔚藍無垠大海的海濱城市。
不是那個她想去的地方。
中午和齊嬌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喝了些酒,晚上回來又喝了一些,此刻意識逐漸渙散, 在渙散之際,她再次聽到了突兀的機械音:【抱歉抱歉, 宿主,我回來了。】
梁適:“?”
這次沒有刺激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電流聲, 一切都很平靜。
梁適卻有些不敢相信,她保持沉默。
系統:【宿主!這次!我真的回來了!】
機械音激動起來也改變不了詭異的本質,猛然拔高了的聲調并不會調動人的情緒。
反倒讓人不可置信。
良久, 梁適才沉聲問:“我還能回去么?”
系統:【能的!必然能!之前由于在傳送時大氣層出現誤差, 導致系統故障……】
“我不想聽你們為什么出了問題。”梁適說:“我只想知道你們能不能解決問題。”
系統:【……】
沉默過后, 系統很正經地說:【我希望是能的。】
梁適:“?”
垃圾系統, 一點都不可信好嘛?!
系統急了, 【宿主你聽我解釋, 在我們生活的宇宙中存在著無數位面世界, 位面世界一旦出現偏差就會帶動蝴蝶效應。負責管理位面世界的主神管理局中,會有很多位主神各司其職,譬如幸運神會賦予各位面世界中的某些人幸運值,風神會負責解決各位面世界里的風向。】
【宇宙萬物,皆有自然定律,但在億萬年的發展之中,難免會出現偏差,主神是為撥正這些偏差而存在的。】
【在撥正的過程中,偶爾會犯一些錯誤,就會再次由各類管理局出動去解決,但我們會遵循一個定律——能量守恒。即宿主之前猜到的平衡機制,盡量確保每個人的生活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無論順境或逆境。】
梁適:“……”
片刻后,梁適反問:“所以齊嬌會來這里是因為在那邊過得很痛苦,你們給了她機會重生,補償給她溫暖的家庭卻剝奪了她的記憶和智力,對嗎?”
系統沉默。
過了幾秒,系統道:【抱歉,宿主,為尊重她人隱私,個人只能查看個人相關世界線,無法查看她人命運。】
梁適:“……哦。”
她已經徹底對這個系統無語了。
不過從系統這話里也能猜出大概,齊嬌就是異世界的齊嬌。
梁適之前的猜想都沒錯,但……
“那孫橙橙呢?她是和我世界線相關的人,她為什么能在兩個世界里自由穿梭?”梁適問。
涉及到梁適自身的問題,系統回答得也很流暢:【為修正宿主世界線,進行撥亂反正而產生的蝴蝶效應。這件事用你們人類世界中的一句話來說,你應該更好理解——每個人都有人權。】
【主神對所有位面世界中的人都是一樣的,自然法則對所有人類都適用。她所具有的自由穿梭能力是在其執念下產生的雙刃劍。】
這話也再一次印證了梁適的猜想。
孫橙橙的穿梭能力跟自己的互換有關。
梁適還想問,系統卻著急忙慌地說:【抱歉宿主,在經過之前的系統破損之后,主神管理局已做出決策,將暫時關閉位面世界的通道,對各個位面世界進行修復,再次開放時間未知。】
那道詭異的系統音正說著,忽地有另一道更渾厚的更沉重的聲音響起。
這道聲音更仿人,像是梁適很多年前常聽到的電臺主持人的聲音,比那個更要厚重幾分。
他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進行播報:
【世界之門即將關閉,請宿主選擇要留下的世界。】
【世界之門即將……】
他一連播報了三遍,與此同時,梁適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藍底白字的透明全息面板。
選項A:B179世界(現空間)
選項B:C876世界(ABO空間——你出生的世界)
最下邊還有一行小字:
[請宿主嚴格遵守世界穿梭法則,在做出選擇后,該世界會徹底抹去你存在的痕跡。鑒于你在ABO世界表現良好,在做出選擇后,你的身體和靈魂將被一同投放,且無法更改,請謹慎選擇。]
而在最下邊還有一行紅色的選擇倒計時字樣:00:15:00。
“意思是我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梁適問。
系統:【是的,你也可以立即選擇投放,會即時生效。】
梁適又問:“在這里和那里的時間流速一樣嗎?”
系統頓了頓:【各位面世界中的時間流速會因個人而異,但對你來說,是以1:1的流速在行進的。】
梁適心里有了底,“那個世界的原主呢?還在星際監獄?”
系統:【是的。請宿主放心,我們星際監獄采用了最高端最前沿的技術,不可能有人從那里逃出來,哪怕是一只蒼蠅。】
梁適:“……”
在經歷過這么多動蕩以后,梁適已經不敢相信這垃圾系統的話了。
如果真的如他所說,那她怎么還會在這里?!
不過……
“那個世界的我現在是什么狀態?還有,在我的身體和靈魂統一投放到那里之后,原來的身體呢?”梁適快速地問。
系統也被她的語速影響,回答得很快:【目前的你陷入昏迷,和之前在此世界中相差無幾。原主的身體會由怨氣管理局回收,在你完成任務后,管理局會將所有證據遞交星際法庭,為她申請保釋和重審,在她的危害程度降低到可控范圍內,會將其抹去記憶投放到位面世界中。】
系統的解釋也算是很清楚。
且今天的系統非常好說話,不僅給她解釋了主神管理局,還給她解釋了這一切出現的原因,以及耐心地解答她對原主的問題。
好說話到……根本不像是狗系統。
在她如此思考的時候,系統再次出聲:【由于客觀因素對你造成傷害,管理局也會在某方面對你進行補償,這也是世界法則中的平衡機制。現在,你還有十四分鐘可以做出選擇,若到時間后沒有做出選擇,即默認留在該世界內。】
在說完之后,系統頓了頓,【以及,關于主神管理局的內容,在對你進行投放時會消除掉你該部分記憶。】
一個AI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有點兒輕蔑,仿佛在說——你一個人類不配知道我們宇宙中的秘密。
不過梁適對此也不感興趣。
她沒再和系統說話,抓緊時間和這個世界的一切告別。
如果她沒有回來,她大概也不會很真切地體會到——她在被這個世界好好愛著。
仗著在十幾分鐘后,在這個世界里所有和她有關的一切都會消失,她的行徑異常大膽。
在繼上午開記者發布會發表澄清和退圈聲明之后,她在晚上8:47分發了一條朋友圈。
【謝謝如此包容我的世界。
謝謝你們曾真切地愛我。
你好,再見。】
這條朋友圈一發就被很多人評論:
[干嘛?別想不開。]
[退圈就好好過生活啊,三次元有很多美好的!]
[適姐,我開了一家咖啡館,明天跟我一起喝杯咖啡吧。]
[……]
評論如同雨后春筍一樣地冒出來。
有很多名字都是跟她一起合作過的演員,有一線大腕兒,有無名群演,在看到她這條朋友圈后,都是在隱晦地安慰她。
有人直白地勸她別想不開,有人和她一起約定明天。
梁適盯著屏幕看了幾秒,將自己的感謝以這種方式傳達給世界。
然后給王昭昭打了個電話。
接起來的人是小白,她緊張兮兮地問:“梁姐,你干嘛啊?發那么一條朋友圈很嚇人的,一些朋友都來問我是不是你尋短見了,我都要嚇哭了。”
“沒有,怎么會?”梁適笑了笑,“對了,怎么是你拿著王姐手機?王姐呢?”
“她在洗澡。”小白說完以后意識到不對,立刻解釋道:“是她手機放在客廳忘記拿了,我剛好想給你打電話,就看到你給她打過來了,我就接了。”
梁適應了聲好,她始終是淡淡地笑著,溫聲喊道:“小白。”
小白應:“嗯?”
“好好聽王姐的話,她雖然嘴上總說不喜歡你,看不上你,但她其實很喜歡你的,你要踏踏實實地工作、生活,我卡上還有一些錢,一會兒都給你打過去,人生就這么短,你要成為更好的自己。”梁適說:“我希望你的每一天都像現在一樣開心。”
小白頓時更慌了,“姐,你……你你怎么像在交代后事啊?可不興這么讓人難受的,你才剛醒,不是說好要做我烘焙店的大股東嗎?你還沒吃到我烤的蛋糕呢……”
小白說著說著就哭了。
“姐,你在家嗎?我現在去找你……你不許做傻事。我來這邊以后就你和王姐對我最好了,你不知道你昏迷以后的日子,我是怎么過來的……我我我……”
小白泣不成聲,梁適的眼里也含了淚,卻溫柔地說:“哭什么呀,我真不做傻事,你以后好好聽王姐的話,明天吧,明天到我家里來給我烤蛋糕吃。需要什么原材料嗎?我早上去早市買。”
小白磕磕絆絆地說了幾個,梁適全都應下。
然后是王昭昭接的電話,她聲音寡淡,隔著聽筒,梁適也能聽出她的無奈。
在幾秒的沉默過后,梁適溫聲說:“王姐,好好照顧自己,找一個對自己好的人,盡情地談一場戀愛吧。還有,照顧一下小妹妹啊,這幾年謝謝你了。”
王昭昭冷聲道:“最終還是決定了么?”
梁適點頭:“是啊。”
她說:“或許我本該就是屬于那里的,屬于——”
在王昭昭的嘆氣聲中,梁適輕笑一聲,聲音愈發溫柔,很輕地說出后邊那兩個字:“她的。”
王昭昭知道勸不住,那道嚴肅冷冽的聲音里帶著點兒哽咽。
本以為她會說點兒溫情的話,結果她輕嗤:“還真是個戀愛腦。”
梁適一下就被逗樂了。
小白在一旁附和,“就是!戀愛腦!梁姐你能不能支棱起來?”
梁適笑道:“那可能……以后?”
王昭昭問:“那她呢?對你好嗎?”
一提起她,梁適腦海中那些記憶瞬間變得鮮活。
許清竹身上總香香的。
她會告訴梁適,“你可以吻我,不必負責。”
還會在梁適喝多了以后的雨天去接她回家。
會在大半夜陪她發瘋去看海。
會在分別的時候進車里親她,告訴她:“記得想我。”
她們在海邊親吻,在房間里擁抱。
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和她在一起經歷的一切是她過往從未經歷過的。
梁適停頓片刻,聲音里都是甜膩的笑,“好啊。”
梁適說:“她也是個戀愛腦。”
不然怎么放著大好的事業不做,一畢業就選擇嫁給了她的“姐姐”。
王昭昭聞言,忽而笑道:“那就好,祝你們兩個戀愛腦結婚愉快。你……”
她頓了下:“一路順風。”
梁適說:“王姐,我會記得你們的。”
——在這里經歷過的一切,還有那些溫暖的、閃著光的、一起抱團取暖的日子。
王昭昭笑:“嗯,知道了。”
梁適掛斷了電話,還有最后的三分鐘,她選擇打給了齊嬌。
“在做什么?”梁適問。
齊嬌那邊有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她壓低聲音說:“寫日記,怎么了?”
梁適忽地喊了聲:“姐姐。”
齊嬌:“嗯?”
“齊嬌姐姐,謝謝你。”梁適真誠地說:“你不是什么金魚腦子,你以前是個很聰明很聰明的人,你要好好生活,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地過每一天。”
齊嬌一臉懵:“你在說什么?喝多了嗎?”
梁適溫柔地笑:“那就當我是喝多了吧。不過……我想問你個問題,你一定要很認真地回答我。”
齊嬌錯愕,雖不解卻陪著她鬧:“是什么?”
“如果有天見到陳眠的話,你會和她說什么?”梁適問。
在問完之后又補充道:“陳眠是個孤獨且憂郁的畫家,因為失去了愛人一直不快樂,如果……如果你是她的戀人,你會跟她說什么?”
齊嬌遲疑且沉默。
梁適面前的那塊藍色透明屏下邊倒計時顯示:00:01:20。
時間所剩無幾。
在遲疑過后,齊嬌真的很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那你告訴陳眠,晚上睡覺前記得聽《孤鳥癥群》,會有人愛她。”
倒計時00:00:43。
梁適掛斷電話,把手機放在一側,點擊了最下邊的選項。
一瞬間,四散的大霧遮住她的眼睛,整個世界便陷入朦朧狀態。
燈紅酒綠的夜,高聳入云的鋼鐵建筑,都染上了一層云霧。
梁適就感覺漂浮在空中一樣。
那一刻,宇宙星河在眼前鋪散開,過往經歷的一切都在她腦海中一幀幀閃過。
有記憶正在從她的腦海中剝離。
無數個藍色的碎點鋪滿黑色的背景,宛若流星一般劃過。
她聽到那道厚重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世界之門正在關閉,祝各位生活愉快。】
在同一時間段里,孫橙橙也聽到了同樣的問題,面臨了同樣的選擇。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C876。
數個世界里在不停地發生變化。
霧藍色的星光散在夜空之中,將這黑色的夜攪碎。
一場春雨悄無聲息地降落人間,剛剛穿上外套站在玄關處的白琦感覺眼前一黑,差點暈倒,等她扶著鞋柜站起來的時候,有些懵地問站在客廳的王昭昭,“姐,我剛才是想干嘛來著?”
王昭昭拿著手機,眼睜睜看著通話記錄里屬于“梁適”的名字消失。
在片刻晃神之后回答:“我怎么知道?要去超市?”
“應該是。”白琦繼續穿鞋,“我想吃冰激凌,姐你吃么?”
“我不吃,外邊下雨了。”王昭昭看了眼窗外,雨線在窗戶上勾連,“你記得帶傘。”
“知道啦。”白琦拎起玄關處的傘,她盯著這把有點陌生的黃色皮卡丘折疊傘,略有些疑惑地問:“王姐,這把傘我怎么感覺沒見過啊?”
“之前在橫店買的吧。”王昭昭瞟了一眼,“花兩百三呢。”
白琦一不小心摁下開關,折疊傘在室內嘭地打開。
王昭昭皺眉,“就不能小心點兒?”
白琦合上傘,撇嘴道:“我記起來了,是跟陸沉舟拍戲那次吧。”
“對的。”王昭昭說。
白琦把衛衣帽子戴上,拿著折疊傘出門。
可她忘了,這把傘是梁適當初去買的,且是為了遮陽。
在白琦離開之后,王昭昭盯著手機看了會兒,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
而在這座城市的另一邊,正坐在窗邊開著臺燈寫日記的齊嬌發現有雨飄進來,她立刻起身去關窗戶。
細密的雨絲落在玻璃上,凝聚成大水珠,整座城市陷入一片水霧之中。
齊嬌日記上只落筆了兩個字:【陳眠。】
但在兩分鐘以前,她的日記本上還寫著:
[梁適問我:如果你是陳眠的戀人,你會和她說什么?我想問她:為什么沒來找我?我等了你很久。
雖然一直沒等到,但我知道她會來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陳眠。
這個名字很耳熟,像是曾聽過千次萬次,念過千次萬次。]
那些字跡消散,就像是撥前了的時鐘在一瞬間退回到原位置。
熱搜上#梁適朋友圈#的詞條在瞬間消失。
有人和朋友討論:“你還記得之前熱搜第三是什么嗎?”
“哎……你這么一說,是什么來著?”
“忘了,就是現在這個吧?”
“這個之前不是第四嗎?”
“那第三呢?”
“不記得了。”
“算了。”
“……”
淅瀝春雨之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潮。
突兀的光線在一瞬間將黑色的夜空劃開巨大的缺口,又一瞬間合上,漫天烏云聚攏。
斑駁的星光消失于暗夜。
雨更大了。
大抵是臨海的緣故,海舟市的冬天總會吹來凜冽的海風。
空氣濕度很高,還帶著淡淡的咸腥味。
不過比起夏天來好太多。
許清竹雙手抱著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Sally和林洛希一如既往地拌嘴,又一如既往地以Sally的落敗告終。
這幾日天氣降溫,許清竹已經穿上了高領毛衣,長發垂在肩側,顯得安靜又溫暖。
咖啡杯上有淡淡的紅唇印跡,許清竹輕抿了一口帶著熱氣的咖啡,在放下咖啡杯時,指腹輕輕摩挲過杯壁,擦掉那一抹紅。
她低斂下眉眼,Sally和林洛希頓時安靜。
Sally忍不住:“Bnche,你還要保持悶悶不樂多久啊?梁適醒了看見你這樣,得罵我們。”
許清竹眉頭微蹙,眼中水波流轉,嘴角輕輕往上揚,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罵你們做什么?”
“瘦了啊。”Sally說:“準得說我們沒照顧好你。”
林洛希附和,“這倒說不準。”
許清竹溫聲,目光掃向窗外人潮,三三兩兩的人閑庭散步般地路過。
她纖白的手輕輕落在淺色木桌上,眼睫輕輕扇動,低聲道:“我最近還吃蠻多的。”
“吃了吐?”林洛希問:“你是不是胃出問題了?”
許清竹搖頭:“沒有,就吐過那一次。”
上次和林洛希她們一起去學校外吃了碗米粉,回去的路上就吐了。
沒有發燒,也沒有感冒。
單純就是在過度吃東西后,會吐出來。
林洛希還當是她生活中的常態。
事實上許清竹只經歷了那一次,是因為吃飯時她們提起了梁適,而她為了讓自己再胖一點,吃得太多,再加上路上顛簸,Sally開車莽撞,她沒忍住。
其余時候她都在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梁適昏迷了大半個月,她除了心情不好,其余都還不錯。
工作上更是忙碌。
蘇哲有意讓她插手海薇的事業,正在做聯手的冬季新款。
愈發忙碌的事業讓她會暫時忘卻梁適昏迷的事情。
但和梁適有關的記憶總會在不經意間跑出來。
自從孫橙橙給她傳過那句話后,她坐在病床前低語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那邊好嗎?你快樂嗎?”
如果梁適能快樂,那她便認了。
這漫漫長夜,孤枕難眠,總歸是會想很多。
她在腦海中描繪過一次又一次梁適的世界。
卻總是不得其法。
未能親眼看過,又怎能知道她那邊是怎樣的繁華?
林洛希看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你少喝點咖啡。”
許清竹那渙散的思緒才緩慢聚攏,她抿唇輕笑,“知道了。”
“咖啡只適合Sally這種一天不睡夠十小時就會死的人。”林洛希在安慰許清竹的時候也不忘拉踩自己女朋友,引來了Sally的怨憤,但林洛希一個眼神過去,Sally立刻安靜如鵪鶉。
林洛希說:“你本來就失眠,還喝咖啡,晚上能睡得著嗎?”
“還好。”許清竹說:“現在每天晚上都能睡七個多小時的。”
就是淺眠的狀態會持續比較久,總斷斷續續地睡覺。
林洛希見她如此,只能無奈地嘆氣,也做不了太多。
反倒Sally說:“你們這邊不是有道觀嗎?我們明天去拜一拜?據說很靈的,或者佛寺也行。”
林洛希:“……你倒是不挑。”
Sally一撩頭發:“誰能保佑我們,我們就信誰。”
林洛希:“……”
她也不知道Sally是學到了國內人的拜神精髓,還是全世界的人都如此。
遇到事兒的時候誰都得拜拜,有一個管用就成。
沒事兒的時候就只信自己,還會告訴別人那都是迷信。
不過林洛希覺得這也算一個辦法。
即便求神拜佛沒管用,也算帶許清竹去山上逛了逛。
就是到了冬天,沿路都沒什么好風景了,遠比不得夏天。
海濱城市的冬夏就是各有各的好處。
“要不我們明天去云峰山?”林洛希說:“去年我有個朋友去那兒拜了拜,今年就懷孕了。”
許清竹詫異:“云峰山不管生子吧?也不是送子菩薩。”
“心誠則靈。”林洛希說:“他都是神仙了,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許清竹:“……”
林洛希繼續道:“無能為力的只有我們凡人罷了。”
許清竹有些被說服,沉默片刻后,低聲笑了下,“也是。”
這笑里總歸帶著幾分苦澀。
午休時間結束,她們一同從咖啡店出來。
Sally用手擋住眼睛,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冷陽。
天空是蔚藍色,不算很晴朗的蔚藍,有幾朵白云飄在上面。
這條街上的公司很多,在外邊吃了飯的人們陸陸續續回辦公樓。
起風了。
許清竹抬手攏緊領口。
Sally有些遺憾地說:“今年的雪怎么還沒下啊?”
“誰知道。”林洛希說:“天氣預報說今晚降雪。”
“那還能看到我們大學時那種雪嗎?”Sally問。
林洛希一滯:“那你得看老天爺。”
許清竹記得那年的雪,那天雪大的快要沒過人的小腿,宿舍樓下都是打雪仗的人。
那是海舟市難得一見的大暴雪,很多人都沒去上班,公交都停運。
恰巧那天是周日。
她和白薇薇約著出門去弄頭發,白薇薇想燙一個卷發,順帶染成棕色,還問她要不要弄,她在手機上挑了半天,最終選了一個不太顯眼的奶茶灰,就連褪色也很慢。
她們一起去店里弄頭發,在弄的時候外邊還飄著雪。
當時聽店里的人說,這雪要下一天一夜。
白薇薇還開玩笑,總不會是世界末日來了吧?
那次的雪格外大,給許清竹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時她才剛成年,回學校的時候白薇薇接到了她父親的電話,直接回了家,她一個人往學校走。
在回去的路上,她請一個趴在雪地里的人喝了奶茶。
那個人趴在白茫茫的雪上,像是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她走過去戳了一下,對方悶聲道:“滾。”
那個人染著藍色的頭發,就穿一件黑色的毛衣,一條很薄的褲子。
許清竹這個穿棉服的人看著她就冷,也不知對方在搞什么行為藝術。
正好許清竹手上有兩杯奶茶,一杯是她買給白薇薇的,結果白薇薇走了。
她便將那杯奶茶放在雪上,觸及到熱源,雪飛速融化,竟像是給奶茶空出一個杯托。
許清竹清冽的聲音里夾雜著風雪,“喝杯奶茶暖暖身子回家去吧。”
說完以后,她起身要走。
而那具一直趴在雪里的身體忽地起來,她的臉上滿是白色的雪,顯得狼狽不堪。
那人冷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許清竹回頭,看見對方一臉的雪,不僅如此,毛衣上褲子上也全是雪,和這天地幾乎要融為一體,看上去有些好笑。
十幾歲的她根本不會遮掩情緒,覺得好笑便笑了。
笑完了才說:“許清竹。”
“你要好好生活啊。”許清竹說。
那是她難得一次和陌生人搭話。
許清竹對此記憶尤深。
因為那人那天看上去像是想死。
那場大雪還是她們剛上大學不久的事情了,此后的海舟市冬天再沒下過那樣的大雪。
Sally有些遺憾地說:“想打雪仗了。”
“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林洛希吐槽。
Sally:“……”
許清竹繼續聽她倆互懟。
等她回公司的時候,周怡安正在辦公室里等她。
許清竹詫異:“沒去吃午飯?”
“我想了兩天。”周怡安很鄭重地說:“還是要來問你。”
“什么?”許清竹坐在椅子上,手隨意搭在桌上。
“梁適是什么時候改變的?”周怡安問:“或者說,她變成之前那樣持續了多久?”
許清竹:“……”
“你想得到什么答案?”許清竹反問她。
周怡安抿唇,隨后將問題反拋給了她:“你愿意告訴我什么答案?”
“那天那個女人說的意思,應該是梁適在給你傳話。”周怡安轉動著手指上的裝飾性戒指,“那她現在是在哪里?之前的那個人……又在哪里?”
從那天晚上周怡安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許清竹就知道有這么一趟。
周怡安很聰明,她能輕松地從孫橙橙的話里推斷出一條線索。
然后拿著連蒙帶猜的結果質問許清竹。
許清竹頓了兩秒,只能很誠實地說出答案:“我不知道。”
周怡安:“……”
“我們之前懷疑過梁適是雙重人格。”許清竹說:“但后來發現應該不是,如果你很想知道答案,或許只有梁適能解答你這個問題。”
周怡安低斂下眉眼,轉動戒指的動作愈發快。
許清竹看向她,在不經意間和她的眼神對上,忽地問:“所以你喜歡原來那個梁適?”
周怡安:“……”
似是不大情愿承認自己和許清竹喜歡同一個人,許清竹得到了,而她沒有,所以她回答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很低的哼了聲,“嗯。”
“你為什么會喜歡她?”許清竹問。
周怡安:“……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周怡安的語氣很沖,但已經有所收斂。
這已經是她在生氣之時收斂后的樣子,她皺著眉:“所以現在的梁適又去了哪?”
“我不知道。”許清竹再次回答。
稍顯無力。
周怡安抬眸看她,“那你知道什么?”
許清竹:“……你說話非得這么鋒利么?”
周怡安:“……”
辦公室里安靜下來。
片刻后,周怡安說:“你永遠不知道找到同類是什么……”
“姐姐姐!”蘇美琪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同時在敲了一下門后推開門,直接打斷了周怡安的話,她一進門就直奔辦公桌前,跟一陣風似的,一臉認真地盯著許清竹說:“我可能知道梁姐姐為什么昏迷不醒了。”
許清竹:“嗯?”
蘇美琪瞪著大眼睛,豎起一根手指說:“她很有可能是穿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平行時空的概念知道嗎?”蘇美琪說:“就是這樣,不然我確實想不通她為什么會在先進醫學解釋不出來的情況下昏迷這么久。”
蘇美琪皺著眉頭認真地說:“如果有天她真的醒不來了,很有可能我們會被抹掉所有記憶。或是她直接死亡,再或者是變一個性格醒來,都有可能!”
她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你說,我等個十星連珠的時機去穿越,可能性大不大?”
許清竹:“……”
正在她做美夢的時候,后腦勺上被人彈了一下。
力道還不輕。
蘇美琪捂著腦袋向后看,發現周怡安正幽幽地盯著她看。
蘇美琪:“……”
她哀怨地說:“安姐,你什么時候來的啊?走路都沒聲音的。而且,你別打我了,我腦袋都被你打傻了。”
“還知道十星連珠才能穿越。”周怡安輕嗤:“看上去也不傻。”
蘇美琪:“……”
說起這個,蘇美琪可就來勁兒了,她眼睛里閃著亮光,“或者九星連珠也行,再不濟還有那種傳世的寶物,剛開的蟲洞,一般天降異象都是能穿越的好時機。”
“上學的時候物理和政治怎么學的?”周怡安挑眉:“你那名牌大學是不是花錢買的?為什么連這種東西都信。”
蘇美琪瞬間破防,大聲辯駁道:“存在即合理!你不能因為自己沒見過就覺得不!存!在!”
“那你知不知道用生病的人來做臆想,是很不禮貌的事情?”周怡安冷聲道。
蘇美琪:“……”
“大膽猜測,小心求證?”蘇美琪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有些底氣不足了,她看看周怡安,又看看許清竹,最后一撇嘴道:“對不起呀姐,我就是這么一說。”
周怡安拎著她后脖頸,“班也不上就在這里搞你二次元那套東西,是不是想被你爸知道?”
一提到她爸,蘇美琪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立刻跳起來斥責:“周怡安!你過分!這么大的人了還告家長,一點兒都不講道理!”
周怡安在她后頸上掐了下,冷聲威脅:“說什么?”
蘇美琪:“……”
兩人離開了許清竹的辦公室。
而許清竹坐在辦公室里思考蘇美琪說的那一番話的可能性。
在她寶貴的工作時間里,她用了一小時去查那些理論。
最后發現——真是信了蘇美琪的邪。
且不說天降異象十年九不遇,單是網上說的那些體質特殊之類的,一看就是哄小孩兒的。
大抵是病急亂投醫。
許清竹忽地對著電腦上顯示的答案笑了。
然后看到周怡安一小時前發來的消息:【別和中二少女談穿越。】
許清竹盯著屏幕樂了。
想不到乖張如周怡安,也會有細心的時候。
她回了個嗯便沒再說。
工作忙碌從另一個程度可以減緩思念。
下班之后,許清竹照例去醫院。
也是在開車去醫院的途中,她發現手機不斷地響。
而外邊下雪了。
片片雪花從空中飛舞著飄落,落在她的車玻璃上,下得還不小。
雨刷器不斷刷掉落下來的雪。
許清竹感覺車里有點悶,然后開了一點點窗戶。
風雪順著縫隙飄入車里,帶著獨屬于海濱城市的寒意。
車里還開著暖風,雪一飄進來會立刻化成水珠。
許清竹忽地想,要是梁適在的話肯定得說這到底是圖冷還是圖熱?
許清竹喃喃了句:“可能就是悶。”
一個人很悶。
一個人坐在車里很悶。
哪怕放著音樂,也會覺得很悶。
手機頻繁地震動,在路口等紅燈時許清竹拿起來看了眼,是Sally在群里發了很多雪景照,太久沒見過下雪的她已經在雪地里玩瘋了。
而林洛希在拍Sally。
Sally徒手去接雪,十根手指凍得通紅。
許清竹見她們玩得高興便回了句:【干嘛?把狗騙進來殺啊。】
Sally:【是就地屠宰。】
許清竹:【炸死你.jpg】
隨性地回完消息,許清竹再次驅車前行。
路上的車逐漸多了起來,天色將晚,路燈在一瞬間亮起來,點亮了這座城市的夜。
遠處天邊有一道流星飛速劃過。
看著Sally和林洛希日常秀恩愛也沒什么。
她從大學就看著了。
但最近她會在無數個瞬間想,要是梁適在就好了。
可梁適不在。
所以顯得她很孤單。
許清竹將車停在醫院門口的停車位上,手里還抱著一束從樓下花店買來的花。
下班時花店也快打烊,放了一天的花正在促銷處理,她便買了一束向日葵,打算換掉現在病房里那束快要枯萎了的滿天星。
米白色的長風衣顯得她整個人身材高挑,因著天氣過冷,給她白皙的臉上凍出紅暈,倒是省得涂腮紅。
許清竹抱著花走進醫院,一路上收獲了不少人的注目。
大抵是很少能見到如此優越的顏值。
她一如既往地往前走,心底宛如一灘死水,波瀾不驚。
先是低著頭的,但在差點撞了一個人之后,她終于抬頭看路。
在快要走到住院部門口時,她忽地停下腳步。
而住院部門口飛奔出一道如風的身影,她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外邊隨意套了件許清竹放在病房里的淺褐色風衣,有一點小,但大抵因為她最近在床上躺了許久,身形愈發瘦削,穿上去也不顯臃腫,衣服顏色和她的瞳仁格外地搭。
紛紛揚揚的白雪似是有節奏一樣,在路燈下隨意飄散。
被風吹得胡亂舞動,沒有一點兒方向。
許清竹捏緊了手中的向日葵。
那道身影在飛奔出住院部幾步后停下,兩人不約而同地站在原地,隔著人海相望。
眼中含著晶瑩的熱淚。
飛揚的雪花落在兩人的眼睫上,頓時融化。
良久,梁適的眼淚掉下來,她也顧不得,只張開雙臂,溫聲喊許清竹:“許清竹。”
許清竹的腳微微挪動了一步,生怕這只是一場夢。
她舔了舔唇,低聲應:“嗯?”
梁適說:“過來。”
她頓了頓,下一句說的晦澀且哽咽:“你不想抱抱我嗎?”
許清竹手中的向日葵在那一瞬間落在地上,她朝著梁適的方向堅定地跑了幾步,直接飛撲進梁適懷里。
梁適的手臂收緊,微微彎腰,溫柔的聲音帶著無限繾綣和眷戀,是接著上一句的。
“我好想抱你啊,許清竹。”
許清竹閉上眼,眼淚落在她肩膀,手臂抱緊了她的腰。
“梁適。”許清竹喊她的名字。
梁適松開她,低頭和她相望。
梁適聲音很低,手摩挲過她的側臉,手指劃過她的下頜線,眼尾泛紅,“許清竹,你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啊?”
許清竹眼淚落在她手背,“吃了的。”
“可是你瘦了。”梁適心疼地說。
許清竹盯著她的眼睛看,忽地閉上眼,眼淚再次滴落,就像小珍珠似的。
梁適感覺自己的手背發燙,被眼淚滴落的地方就像是被煙燙了一個洞,刺骨的疼。
“我回來了。”梁適說。
許清竹那清冷聲線和風雪幾乎快融為一體,她格外小心翼翼地問:“是夢嗎?”
“不是。”梁適說:“我回來了,不走了。”
她緩緩彎腰,而許清竹微微踮起腳尖。
冰涼的唇夾著一片雪花吻在一起。
雪是冷的,唇是溫的。
這一刻,她們是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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