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毅與紅提徹夜未歸的事情在此后兩天被聽的人調(diào)侃了幾句,但得倒也不多。
正如哪個時代都有其風(fēng)俗和規(guī)矩,偶爾會令寧毅感到不安的感情問題,在這個年月卻有著理所當(dāng)然的處理方式。生活久了,寧毅等人也漸漸能夠找到最自然的相處方法。
這種一夫多妻的大宅子,遠近親疏自然免不了會有,但總體上來,彼此相處得還算融洽。外柔內(nèi)剛的蘇檀兒對于寧毅的幫助,對于這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他人也都看在眼中,當(dāng)初為了掩護寧毅投入江中,來到蒼河這段時間,為了谷中的各項事務(wù),瘦的令人心中發(fā)荒。她的縝密和堅韌幾乎是這個家的另一個核心,待到西夏破了,她才從那段時間的消瘦里走出來,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之后,才恢復(fù)了身形與美麗。
這期間,她的恢復(fù),卻也少不了云竹的照顧。雖然在數(shù)年前第一次見面時,兩人的相處算不得愉快,但這么些年以來,彼此的情誼卻一直不錯。從某種意義上來,兩人是圍繞一個男人生存的女子,云竹對檀兒的關(guān)心和照顧固然有知曉她對寧毅重要性的原因在內(nèi),檀兒則是拿出一個主婦的氣度,但真到相處數(shù)年以后,家人之間的情誼,卻終究還是有的。
這中間,嬋和錦兒則更為隨性一。當(dāng)初年輕稚嫩的丫鬟,如今也已經(jīng)是二十五歲的婦人了,雖然有了孩子,但她的樣貌變化并不大,整個家中的生活瑣事基上還是她來安排的,對于寧毅和檀兒偶爾不太好的生活習(xí)慣,她還是會如同當(dāng)初丫鬟一般低聲卻不依不饒地絮絮叨叨。她安排事情時喜歡掰手指,著急時每每握起拳頭來。寧毅有時候聽她絮叨,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拉她頭上跳動的辮子——辮子終究是沒有了。
元寶兒同學(xué)最近很想生孩子——想了幾年了——但不知道是因為穿過來的身體問題還是因為作者的安排,雖然在床上并無問題,但寧毅并沒有令身邊的女人一個接一個地懷孕。有些時候,令錦兒頗為沮喪。但好在她是樂天的性格,平素教教書帶帶孩子,偶爾與云竹以及竹記中幾名負責(zé)表演唱戲的負責(zé)人聊聊唱戲跳舞的事情,倒也并不無聊。
多數(shù)時間居于青木寨的紅提在眾人之中年紀(jì)最長,也最受眾人的尊重和喜歡,檀兒偶爾遇上難事,會與她訴苦,也是因為幾人之中,她吃的苦楚恐怕是最多的了。紅提性格卻柔軟溫和。有時候檀兒一正經(jīng)地與她事情,她心中反倒忐忑,也是因為對于復(fù)雜的事情沒有把握,反倒辜負了檀兒的期待,又或者錯了耽誤事情。有時候她與寧毅起,寧毅便也只是笑笑。
眼下二十六歲的檀兒在后世不過是剛剛適應(yīng)社會的年紀(jì),她樣貌美麗,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情之后。身上又有著自信沉靜的氣質(zhì)。但實際上,寧毅卻最是明白。無論二十歲也好,三十歲也罷,亦或是四十歲的年紀(jì),又有誰會真的面對事情毫無迷惘。十幾二十歲的孩子看見成年人處理事情的從容,滿心以為他們已經(jīng)成為完不同的人,但實際上。無論在哪個年紀(jì),任何人面對的,恐怕都是新的事情,成年人比年輕人多的,不過是更加了解。自身并無依靠和后路罷了。
而在檀兒的心底,其實也是以陌生和慌張的心態(tài),面對著前方的這一切吧。
對于寧毅來,也未必不是這樣。
曾經(jīng)想著偏安一隅,過著逍遙太平的日子走完這一生,其后一步步過來,走到這里。九年的時光,從溫馨淡然到刀光劍影,再到尸山血海,也總有讓人喟嘆的地方,無論是其中的偶然和必然,都讓人感慨。平心而論,江寧也好、杭州也好、汴梁也好,其讓人繁華和迷醉的地方,都遠遠的超過蒼河、青木寨。
有時候?qū)幰憧粗@些山間貧瘠荒蕪的一切,見人生生死死,也會嘆息。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再安心地回歸到那樣的一片天地里的可能。
當(dāng)然,一家人此時的相處融洽,或許也得歸功于這一路而來的風(fēng)波險阻,若沒有這樣的緊張與壓力,大家相處之中,也不至于非得胼手胝足、抱團取暖。
而相對于其他的家庭,寧毅對于眾人的尊重和偶爾的愧疚,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理由。有時候一家人在蒼河的山腰上舉行的聚會或是野炊,寧毅偶爾太累了會跟她們起對將來的憂慮和想法。他也絮絮叨叨,檀兒等人多是聽不懂的,其實也未必關(guān)心,只是在寧毅的憂慮當(dāng)中,眾人自然而然的也會感受到重量,其時或朗朗繁星、或九州月明,夜空下的那種重量與壓力又不一樣。他們也不過是在這險惡世間抱團前行的一個家庭而已。
抵達青木寨的第三天,是二月初八。驚蟄過去后才只幾天,春雨綿綿地下起來,從山上朝下望去,整個巨大的山谷都籠罩在一片如霧的雨暈當(dāng)中,山北有鱗次櫛比的房舍,夾雜大片大片的棚屋,山南是一排排的窯洞,山上山下有田地、池塘、溪流、大片的樹林,近兩萬人的聚居地,在此時的春雨里,竟也顯得有些安閑起來。
一些工場分布在山間,包括火藥、鑿石、煉鐵、織布、煉油、制瓷等等等等,有些廠房院落里還亮著燈火,山下市集旁的大戲院里正張燈結(jié)彩,準(zhǔn)備晚上的戲劇。山谷一側(cè)蘇家人聚居的房舍間,蘇檀兒正坐在院落里的屋檐下悠閑地織布,老太公蘇愈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偶爾與她上幾句話,院子里還有包括七在內(nèi)的十余名少年少女又或是孩子在一旁聽著,偶爾也有孩子耐不住安靜,在后方打鬧一番。
這些孩子自然都是蘇家的子弟了,寧毅的興兵造反,蘇家人除了早先跟隨寧毅的蘇文定、蘇文方、蘇文昱、蘇燕平這些,幾乎無人理解。但到了這個層面。也已經(jīng)無所謂他們是否理解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以來,他們居于青木寨無法出去,再加上寧毅的軍隊大破西夏軍隊的消息傳來,這次便有些人透露出能否讓家中孩子跟隨寧毅那邊做事、蒙學(xué)的意思——跟隨寧毅,就是造反。但無論如何,只要姓了蘇,他們的性質(zhì)就已經(jīng)被定下,其實也沒有多少的選擇。
蘇愈偶爾詢問蒼河的事情,寧毅的事情,那邊家中的事情,檀兒便操作著那織機,一一回答。老人多數(shù)只是聽著,當(dāng)初——在檀兒還的時候。祖孫倆每每也有這樣的時光,檀兒跟他些事情,他便開口解釋、討論,用以培養(yǎng)這個孫女,希望她將來可能成為一個織布家族的接班人,但到得此時,他對于檀兒瑣接觸到的這些事情,已經(jīng)不容易理解和權(quán)衡利害了。便不再發(fā)表意見。
倒是旁邊的一群孩子,偶爾從檀兒口中聽得蒼河的事情。打敗西夏人的事情的諸多細節(jié),“哇哇”的驚嘆不已,老人也只是閉目聽著。只在檀兒談起家事時,開了些口,讓她掌好那個家,平衡好與妾室之間的關(guān)系。不要讓寧毅有太多分心等等。檀兒也就頭應(yīng)承。
兩天前蘇愈與寧毅見面時,反倒沒有這么多的話。對于寧毅的造反,他是無法理解的,而對于寧毅打敗西夏大軍,拯救一地黎民。在他的心中,也是分量重到無法形容的大事。他已經(jīng)不能做評價了,便只是留寧毅吃了一頓家宴,隨后便讓寧毅離開,去“做自己的事”。他對檀兒提到的要“顧好家”的事情,也沒有對寧毅提起。
這天晚上,根據(jù)紅提刺殺宋憲的事情改編的戲劇《刺虎》便在青木寨市集邊的大戲院里演出來了,模板雖是紅提、宋憲等人,改到戲劇里時,倒是修改了名字。女主人公改名陸青,宋憲改名黃虎。這戲劇主要刻畫的是當(dāng)年青木寨的艱難,遼人年年打草谷,武朝武官黃虎也來到呂梁山,是招兵,實際上落下陷阱,將一些呂梁人殺了當(dāng)做遼兵交差邀功,其后當(dāng)了大將軍。
而在呂梁山受盡艱辛困苦長大的女俠陸青,為了替村民報仇,南下江寧,途中又幾經(jīng)波折磨難,先后遇上山賊、老虎,單人只劍,將老虎殺死。來到江寧后,卻落入黃虎圈套,九死一生,最終在江寧書生呂滌塵的幫助下,方才成功復(fù)仇。
再之后,女俠陸青回到呂梁山,但她所愛護的鄉(xiāng)民,仍舊是在饑寒交疊與南北的壓迫中受到不斷的煎熬。為了拯救呂梁山,她終于戴上血色的面具,化身血菩薩,此后為呂梁山而戰(zhàn)……
這故事的改變有寧毅的參與,其中為了達到效果,符號性的東西也頗多,陸青、黃虎、呂滌塵這樣的名字,才子佳人的戲碼。至于殺掉老虎之類的劇情,則是為了更讓人喜聞樂見而加入的橋段。
寧毅作為看慣通俗電影的現(xiàn)代人,對于這個年代的戲劇并無喜愛之情,但有些東西的加入倒是大大地提高了可看性。例如他讓竹記眾人做的惟妙惟肖的江寧城道具、戲劇背景等物,最大程度地提高了觀眾的代入感,這天晚上,大戲院中驚呼不斷,包括曾經(jīng)在汴梁城見慣大城風(fēng)月景象的韓敬等人,都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寧毅拖著下巴坐在那兒,心中暗罵這群土包子。
坐在他身邊,同樣是土包子的紅提,卻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張著嘴驚嘆。一時間倒是忘了戲臺上那由元錦兒化妝成的陸青女俠其實就是自己,對于陸青女俠那莫須有的殺老虎劇情,看得也是津津有味。戲院中這次來的都是青木寨的老人,看到關(guān)鍵處,傷心者有之,憤慨者有之,歡呼者有之,看完之后寧毅心道,編這部戲的目的,看來倒是可以達到了。
此后兩天,《刺虎》在這戲院中便又連續(xù)演起來,每至演出時,紅提、檀兒、云竹、嬋等人便結(jié)伴去看,對于嬋等人的感受大抵是“陸姑娘好厲害啊”,而對于紅提而言,真正感慨的或許是戲中一些含沙射影的人物,例如已經(jīng)死去的梁秉夫、福端云,每每看到。便也會紅了眼眶,然后又道:“其實不是這樣的啊。”
寧毅能夠在青木寨悠閑呆著的時間畢竟不多,這幾日的時間里,青木寨中除了新戲的演出,兩邊的士兵還進行了一系列的比武活動。寧毅安排了麾下一些情報人員往北去的事宜——在黑旗軍對陣西夏人期間,由竹記情報系統(tǒng)首領(lǐng)之一的盧延年率領(lǐng)的團隊。已經(jīng)成功在金國打通了一條購回武朝俘虜?shù)拿孛芫路,此后各種消息傳遞過來,女真人開始研究火炮技術(shù)的事情,在早前也已經(jīng)被完確定下來了。
以收集到的各種情報來看,女真人的軍隊并未在阿骨打死后逐漸走向滑坡,直至現(xiàn)在,他們都屬于迅速的上升期。這上升的活力體現(xiàn)在他們對新技術(shù)的吸收和不斷的進步上。
當(dāng)初女真人崛起,半日攻陷遼國上京,在不知情者聽起來。可能會以為女真人掌握了厲害的攻城技術(shù)。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其時的女真軍隊甚至連系統(tǒng)性的攻城戰(zhàn)法都不曾具備,支撐他們攻陷那座堅城的,是純粹的野性與悍不畏死的斗志。女真人的攻城戰(zhàn)法,是在攻陷整個遼國與此后侵略武朝的過程中不斷進步的,哪怕是當(dāng)初的太原圍城,汴梁攻防,對他們來。亦同樣存在著練兵的性質(zhì)。
攻陷汴梁之后,女真人掠奪大量的工匠北歸。到得如今,云中府內(nèi)的女真軍隊都在不斷加強對各種戰(zhàn)爭器械的研究,這其中便包括了火器一項。在這個方面來,完顏宗翰確實雄才大略,而存在一群這樣的不斷進步的敵人,對于寧毅而言。在收到諸多訊息后,也常有著讓人后腦勺發(fā)麻的緊迫感。
在這些訊息陸續(xù)過來的同時,雁門關(guān)以北女真大軍調(diào)動的消息也偶爾有來。在金帝吳乞買的休養(yǎng)生息的國策下,金國境內(nèi)大部分地方已經(jīng)恢復(fù)商業(yè)、人群流動,軍隊的大規(guī)模運動。也就無法躲過有心人的眼睛。這一次,金**隊的調(diào)集是平穩(wěn)而安靜的,但在這樣的平穩(wěn)之中,蘊藏的是足以碾壓一切的沉靜和大氣。
去年上半年,女真人自汴梁撤軍,令張邦昌繼承帝位,改元大楚。等到女真人離開,張邦昌便即退位,這樣的事情令得女真人派使者抗議了一番,及至后來康王繼位,女真人又抗議了一番。武朝自然不會因為女真人一番抗議便停止立新皇,女真人也并未因此而撒潑打滾,或是撂下什么狠話。
然而在有心人眼中,女真人這一年的修養(yǎng)和沉默里,卻也逐漸堆積和醞釀著令人窒息的氛圍。即便身處偏安一隅的西北山中,偶爾思及這些,寧毅也未曾得到過絲毫的輕松。
將新的一批人員派往北面之后,二月十二這天,寧毅等人與蘇愈道別,踏上回蒼河的道路。此時春猶未暖,距離寧毅初次見到這個時代,已經(jīng)過去九年的時間了,塞北旌旗獵獵,黃河復(fù)又奔騰,江南猶是歌舞升平的春日。在這世間的各個角落里,人們一如既往地履行著各自的使命,迎向未知的命運。
云中府,因為大軍的調(diào)動、聚集,城市的氣氛,已經(jīng)再度變得肅殺起來,但對于兵戈之中成長起來的女真人來,這樣的氛圍也并沒有什么不對。集市上生意照做,青樓酒肆間飯局照開,不論接下來的是戰(zhàn)爭還是什么,對于他們來,無非都是機會。
陳文君追著孩子走過府中的閬苑,見到了丈夫與身邊親衛(wèi)隊長走進來時低聲交談的身影,她便抱著孩子走過去,完顏希尹朝親衛(wèi)隊長揮了揮手:“謹(jǐn)慎些,去吧。”
“回來了?今日情形怎樣?有煩心事嗎?”
侍女接過了完顏希尹脫下的披風(fēng),希尹笑著搖了搖頭:“都是些事,到了處理的時候了。”
“婁室將軍那邊消息如何?”
“看陛下的意思吧,宗輔性情忠直,宗弼則是目光短淺,武朝不聽話,他們想的便是殺了那康王,然而國戰(zhàn)豈能義氣用事……”他到這里,看了一眼妻子,隨后摟著她往里走,“你……其實不該操心這些……”
陳文君目光平靜地看著他,無奈一笑:“我總是要操心的。”
“也是……”希尹微微愣了愣,隨后頭。“無論如何,武朝氣數(shù)已盡,我等一次次打過去,一次次掠些人、掠些東西回來,終究愚蠢。文君,唯一可令天下太平。民眾少受其苦的法子,便是我等盡快平了這南朝……”
他一面話,一面與妻子往里走,跨過院落的門檻時,陳文君偏了偏頭,隨意的一撇中,那親衛(wèi)隊長便正領(lǐng)著幾名府中之人,匆匆地趕出去。
云中府一側(cè)市集,華服男子與被稱為七爺?shù)呐娴仡^蛇又在一處院落中秘密的見面了。雙方寒暄了幾句,那位“七爺”皮笑肉不笑地沉默了片刻:“老實,這次過來,老七有件事情,難以啟齒。”
“哦?七爺?shù)珶o妨。”
“聽要打仗了,外面風(fēng)聲緊,這次的貨,不太好弄。得加價。”
“七爺……之前好的,可不是這樣啊。而且。打仗的消息,您從哪里聽的?”
那七爺扯了扯嘴角:“人,一雙眼睛一對耳朵,多看多聽,總能明白,老實。交易這幾次,各位的底,我老七還沒有摸清楚,這次,不太想糊里糊涂地玩。諸位……”
他話慢條斯理的,華服男子身后的一名中年衛(wèi)士稍稍靠了過來,皺著眉頭:“有詐……”
華服男子眉宇一沉,陡然掀開衣服拔刀而出,對面,先前還慢慢話的那位七爺臉色一變,躍出一丈之外。
“他在拖延時間!”
“走——”
幾人轉(zhuǎn)身便走,那七爺領(lǐng)著身邊的幾人圍將過來,華服男子身邊一名一直帶笑的年輕人才走出兩步,猛地轉(zhuǎn)身,撲向那老七,那中年衛(wèi)士也在同時撲了出去。
“黑吃黑不地道!抓住他做人質(zhì)!”
“先走!”
刀光斬出,院落側(cè)面又有人躍下來,老七身邊的一名武士被那年輕人一刀劈翻在地,鮮血的腥氣彌漫而出,老七后退幾步,拔刀吼道:“這可與我無關(guān)!”
華服公子帶人沖出門去,對面的街口,有女真士兵圍殺過來了……
這一天,云中府的城中有著規(guī)模的混亂發(fā)生,一撥兇徒在城內(nèi)奔逃,與巡邏的士兵發(fā)生了廝殺,不久之后,這波混亂便被弭平了。與此同時,雁門關(guān)以北的土地上,對于滲透進來的南人奸細的清理活動,自這天起,大規(guī)模地展開,邊關(guān)開始封鎖、氣氛肅殺到了極。
谷神完顏希尹對于藏于黑暗中的眾多勢力,亦是順手的,揮下了一刀。
南面,濟南府,一位名叫劉豫的新任知府抵達了這里。不久前,他在應(yīng)天鉆營希望能謀一職位,走了中書侍郎張愨的門路后,得到了濟南知府的實缺。然而山東一地民風(fēng)剽悍匪患頻發(fā),劉豫又向新皇帝遞了折子,希望能改派至江南為官,此后受到了嚴(yán)厲的斥責(zé)。但無論如何,有官總比沒官好,他于是又氣呼呼地來上任了。
不久之后,這位官員就將濃墨重彩地踏上歷史舞臺。
應(yīng)天府外,草色青綠的原野上,君武正在策馬奔行,早幾****在陸阿貴等人的幫助下,與一些老官僚斗智斗勇,從軍部、戶部的虎口里掏出了一批軍械、補給,連同改良得不錯的榆木炮,給他支持的幾支軍隊發(fā)了過去。這到底算不算得上勝利很難,但對于年輕人而言,終究讓人覺得心情舒暢。這天下午他到城外測試新的熱氣球,雖然照例還會失敗了,但他還是騎著馬兒,恣意奔跑了一段。
馬兒在夕陽照耀的山坡上停了下來,應(yīng)天的城墻遠遠的在那頭鋪開,君武騎在馬上,看著這一片光芒,心中覺得,成了太子其實也不錯。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想起些詩句,又念了出來:“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他畢竟是男兒,有時候,也會希望自己能提劍跨馬,馳騁于漫天血雨的萬里疆場,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的。但當(dāng)然,此時,還有更適合他的位置。
他在這片壯麗的陽光里,站了好久好久。
北去,雁門關(guān)。
厚重的城墻蒼古巍峨,過去幾年里,與女真人大戰(zhàn)之后的破損還未有修葺,在這還有些冷意的春日里,它顯得孤寂又安靜,鳥兒從風(fēng)中飛過來,在破舊的城垛上停下,城墻兩頭,有孤零零的長路。
在那僅以日計的倒計時結(jié)束后,那遮天蔽日的獵獵旌旗,蔓延無邊的槍海刀林,震天的鐵蹄和戰(zhàn)鼓聲,就要再臨這里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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