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穿過街道往蘇府方向回去時,簾外的夜市依舊熱鬧。蘇檀兒坐在車廂里側的座位上,低頭整理著一些紙張單據之類的東西,裝單據的木盒就放在旁邊。少女并腿而坐的姿態顯得淑雅秀氣,當然比之三個丫頭,又顯得成熟很多,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人自有其氣質,一面整理,她一面也在與寧毅著話。
“……這樣子的話,明日上午還是得去爺爺那邊請個安,妾身便不出門了,相公的話,明早鍛煉之后還請盡早回來……對了,明早廚房那邊準備的是相公愛吃的粉皮……”
今天上元,晚上其實就已經與老太公過些話,不過有了這《青玉案》的事情,明天大抵又得去見見他,蘇檀兒完,忍不住又笑起來。
“相公每次都是這樣出人意料,太嚇人了。”
這一個多月來與寧毅取得初步諒解之后她自然不再用以前的眼光來看寧毅了,但今晚這首詞,還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初看時也愣了半晌,想著這古古怪怪的相公領的底線究竟在哪。不過與寧毅碰面之后倒是沒有表現出半受驚訝的樣子來,此時一邊整理單據一邊輕聲話,態度安然。當然,不去看寧毅而是靜靜地整理東西的這些動作,也是她盡量不讓自己有太多情緒波動的方法罷了。
如此一路回到蘇府,穿過了一個個院子,蘇檀兒還得往父親那邊去一趟,大概是為了晚上跟人談妥的一些事情,轉頭與寧毅道:“相公這時還未睡吧?”
寧毅頭,蘇檀兒笑道:“待會回來,有些東西給相公。”
“什么啊?”
蘇檀兒眨了眨眼睛:“賣個關子。”
要與蘇伯庸的事情大概不多,不一會兒,站在二樓走廊上吹風的寧毅便能遠遠地看見蘇檀兒一行人打著燈籠從那邊院子里出來了。隔得遠了,人影顯得,燈籠的光芒偶爾消失在矮墻樹后,隨后又從拐角處出現。比較熱鬧的大概要輸稍東邊一的側門,午夜時分車馬都從那邊回來,燈光匯聚在那兒,隨后斑斑地往整個蘇府的各處移動。
院倒還是如往昔般安靜的,大房人丁不旺,這一片也不熱鬧,又過一會兒,蘇檀兒與三個丫頭也都回來了,下方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嬋咋咋呼呼地自樓下跑過,仰頭看見寧毅,做了個瞇著眼睛的包子臉,然后跑進房間里燒熱水。走上樓來的蘇檀兒手上提了個包袱,輕輕地走到柱子一邊,將包袱壓在欄桿上。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她聲卻又慢條斯理地念著,片刻后望了寧毅一眼,才笑起來,“嬋相公在尋一個厲害的女刺客。”
“是啊,可惜跟丟了。”
“那相公為什么還寫在燈火闌珊處?”
寧毅聳了聳肩:“有什么辦法。詞只能這樣寫啊……總不好寫什么,驀然回首,人不見了,不押韻嘛。”女刺客跑掉了,他其實也蠻遺憾的。
蘇檀兒輕輕捂著嘴,趴在包袱上笑得停不下來,隨后才道:“有時聽相公些故事,便隱隱有些感覺了,相公莫非真是向往那些綠林任俠之事?”
“倒不想當什么俠客,只是對那氣功內功之類的事情覺得有趣。”寧毅倒也不掩飾,搖了搖頭,隨后指指樓下,“咻的從下面能跳到上面來,然后一拳能打穿一堵墻,聽有人能這樣,所以覺得有趣,今天跟嬋看見那女刺客,也很厲害,想必是真有這種領的,突然間的發力,不似普通人。”
蘇檀兒頭:“妾身也聽過。只是這幾年去外地時,由耿護院他們陪著,偶爾也聽一些綠林強人的事情,但相公的這些卻不多,即便真是官府緝拿住的兇人,其實也不過是些三大五粗的漢子,憑的一股蠻力狠勁,也有些天師道童之流,不過拿些符水戲法騙人,妾身學過些,因此是不信的。真什么內功真力,練了之后如仙人一般的,實在太少了,而且聽皆要從練起,十數年才得建功,相公如今便是找到,怕也有些晚了……”
到后來,她又笑起來,看著寧毅的表情,些許幸災樂禍。她是不聽道聽途的性子,這種有趣的事情,她若機會,也是要得到確切證實才會死心,相公顯然也不會聽聽就作罷。對于那眾里尋他千百度,只當是相公當時尋人,興之所至的聯想,不再在意,將話題轉向其它。
“方才也聽嬋起,當時相公在那舊雨樓,除了薛進,崇華叔竟也在?他當時是讓相公不要推拒,展示一下才學?”
蘇檀兒是何等人物,一聽嬋提起當時的情景,自然便明了蘇崇華的心思,這時候從寧毅的笑容中得到答案,倒也是偏過頭,無奈地笑起來,隨后回頭道:“相公的想法呢?”
“嗯?”
“相公若對那書院沒興趣,妾身明日便與崇華叔談談。”蘇檀兒笑道,“相公若喜歡那書院,妾身明日便找爺爺去談談。”
豫山書院山長是蘇崇華,但其實一直由二叔蘇仲堪隱形地管理,在蘇家地位比較超然,但一般人還是會認為是傾向二房多一的地方。以往蘇檀兒自不會跟寧毅問起這些,但這時候如果寧毅真有興趣,她倒也有把握與寧毅一道將這里從爺爺那邊要過來。寧毅笑著搖了搖頭:“隨便教書就行了,麻煩事情多了受不了,你也知道我平時不喜歡什么這樣那樣的邀約應酬。”
蘇檀兒頭:“那邊與崇華叔了……其實起來,崇華叔教孩子雖然不行,處理事情還是挺厲害的,他當山長,相公在那里也悠閑。對了,這個是給相公的……”
話完,將拿來的包袱遞給寧毅。
“什么啊?”
“一些衣帽鞋襪。”
蘇檀兒完,笑著轉身往樓下去了,寧毅看了看:新ω最}}快
拿著包袱下樓,到桌子上打開,倒也的確是些衣服、鞋襪之類的,他拿起來看看,嬋在外面敲了敲門,隨后捧著盛了熱水的木盆鬼鬼祟祟地進來,又將門關上:“姑爺洗臉了。呀,姐將衣服拿給你啦?”
毅走過去洗臉,嬋在旁邊用手指捅捅他的背:“姑爺,姑爺,姐有跟你提起女刺客的事情嗎?”
“你跟姐把什么事情都了?”
“啊?沒有嗎?”
寧毅洗了臉回過頭,見嬋一臉暗自焦急的模樣,才笑:“過了,你又在想什么呢?”
“姑爺你想啊,如果姐不跟你,不是代表姐把這件事放在心里了嗎,那嬋就不該了。”嬋這時松了一口氣,笑了起來,“不過嬋早就知道的,姐才不是這樣的性子呢……不過下次姑爺你不要寫這么讓人誤會的詞句了啦,嬋剛才猶豫好久,就怕姐誤會了,可是又不敢跟姐解釋姑爺跟那女刺客沒關系,寫詞應該也不是指她,如果解釋了,姐反而會多想,但要是不解釋姐反而自己想過去了怎么辦呢,然后呢……呀……”
丫頭在旁邊好生糾結地唧唧呱呱唧唧呱呱,寧毅忍不住笑著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就你想得多。”
嬋捂著額頭:“就是的嘛,當丫鬟的要把方方面面都想到才行,嬋很聰明的,嘻……”丫頭今晚先是擔心寧毅跑去找那女刺客受傷,后來為著這事與不糾結一路,完了之后又為著寧毅跟蘇檀兒的關系開始糾結,這時候終于放下心來,地自夸一句,又問道:“衣服姑爺試了嗎?”
“沒有,明天試吧。”
“不行,這是姐為姑爺做的。”
“呃?”寧毅愣愣,看看那衣服,“布料好像幾個月前就見過……”
“姐幾個月前就開始做了啊。”嬋將那件長衫展開往寧毅身上比,“去年六月的新布料啊,那時嬋還替姑爺量尺碼呢,因為姐每年得給姑爺做兩套衣衫才行,不過姐常常有事,做得也不快,斷斷續續斷斷續續的,原過年時給姑爺,結果前些天改了改內襯,就到上元了……”
“做了兩三套了啊。”寧毅指指旁邊的衣柜。
“那是讓府里的織娘做的啊,有一套是嬋跟娟兒、杏兒姐做的。這套是姐親手做的啊……對了,姑爺坐下,試試鞋子。”
寧毅笑笑,看看那長袍,嬋蹲在那兒給他換鞋,聲道:“姑爺……姑爺會不會一直記著姐在成親那天走掉了?”
寧毅看看她:“你又在想什么了?”
“沒有啊,其實嬋覺得姐是很好的啊,雖然……雖然那次走掉對姑爺是有一不好啦,不過她那時候也不知道姑爺你是什么樣的人嘛。六月的時候很忙的,雖然是那樣,她想好之后,也決定給姑爺做衣服,因為是一家人啊。她既然她已經是姑爺的妻子,每年親手為姑爺縫做兩套衣服鞋襪總是要的,其實姐的針工不算太好的,我跟娟兒、杏兒姐的女紅也不是很好啦,姑爺那件衣服有些地方是請織娘代工的。但姐沒有,有時候還裝作很不經心地跟府里和店里的織娘事情,然后問些訣竅,因為姐不想讓人閑話啊,娟兒跟杏兒姐起來讓人覺得好有趣。所以一直做了半年多,這些東西才做好……”
寧毅笑了起來,看看那衣服,隨后看著蹲在那兒的嬋好一會兒,伸手沒好氣地弄亂她的頭發:“你就一直在我面前你家姐的好話吧……”
這次嬋倒沒有躲,抬起頭來,可愛而自信地笑:“因為姐真的很好啊。”
“知道了知道了……”
“我幫姑爺把衣服收起來。”
夜深了,片刻之后,嬋也從房間里離開,寧毅在房間里看了幾頁書。起身推開窗戶時,對面的房間窗戶里,燈火還在亮著,蘇檀兒的身影正在那兒埋頭整理單據賬冊,寫著些東西,黑影自窗戶上映出來,專注而認真。年頭年尾,正是商戶最忙的時候,這情形,大抵還要持續好一陣子……
推薦一書,圣者晨雷的大宋金手指,他是真正在寫故事的人,幾書都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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