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江水源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鐘半。
走進測試室，就看見屋里當中擺著辦公桌椅，桌子上是白色碩大的弧形曲面顯示器，在桌子兩邊各有一臺冰箱大小的儀器，正發(fā)出低沉的運行聲，不時還有紅色綠色的指示燈亮起。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椅子旁邊類似醫(yī)院輸液架的東西，上面密密麻麻懸掛著數(shù)十根導線，充滿高科技的神秘氣息。
一個二十多歲穿著白大褂的年青人正在整理有些凌亂的導線，聽到江水源走進來的聲音，頭都沒回：“過來坐下吧！”
江水源順從地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同時說道：“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那個年輕人這才打量江水源一眼，語氣也緩和許多：“沒什么麻煩的，工作而已。你坐著別動，我來給你戴電極帽。”
“就是你手里這個？”江水源此時才發(fā)現(xiàn)導線的另一頭像是個飛行員的皮帽子，此刻正拿在他手上。
那個年輕人點點頭：“沒錯，它是最新研發(fā)的128導腦電成像掃描系統(tǒng)的一部分，具有很高的時間分辨率，可精確到毫秒級，能夠準確在線顯示認知活動不同時間進程中的腦功能活動狀態(tài)。聽不太懂？聽不懂也沒關(guān)系，等會兒你答題的時候當它不存在就可以了。”
等戴好電極帽，那個年輕人指引江水源打開桌面的一個軟件：“輸入姓名和報名序號，點擊確認之后，測試就會開始。測試跟你們平時考試差不多，都是選擇題。一旦開始就必須做完，不能中途停止。所有題目都是從題庫中隨機抽取的，題量會根據(jù)個人差異在80至100道之間浮動，限時30分鐘答完。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江水源心道，這不就跟上機考試一樣嘛？
“那就開始吧！”
江水源輸入名字和報名序號，開始進入測試。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測試內(nèi)容非常龐雜，而且具有相當?shù)娜の缎院吞魬?zhàn)性，比如上一題是給你一列數(shù)字找規(guī)律，沒準兒下一題就給你滿屏的英語單詞測試瞬間記憶，或者給你一張模模糊糊的圖片讓你猜里面描繪的內(nèi)容。而且很多題目就是個坑。像江水源做過的一道題，問之前你做的第13題的A選項是什么內(nèi)容？要不是自己天賦異稟加脾氣好，估計當場就得摔鍵盤！
題目編號在99之后再沒有跳出新的題目，而是出現(xiàn)一個“提交”按鈕。點擊提交時，江水源才發(fā)覺自己總共用去13分24秒。那個年輕人收起手機，起身過來幫江水源摘下電極帽，一邊閑聊道：“你還做得挺快的。”
“這算快嗎？”
“算是快的，一般人都是18到20分鐘左右完成。感覺題目如何？”
“很有趣，也很有挑戰(zhàn)性�！苯慈鐚嵒卮鸬�。
“你的回答就很有趣，一般人都覺得題目比較難、比較怪�！�
江水源撲棱幾下弄亂的頭發(fā)：“可能是因為我答題時完全跟著感覺走，看哪個順眼就選哪個，沒費什么腦子吧？所以感覺比較有趣。測試結(jié)果什么時候會出來？”
“測試是實時的，現(xiàn)在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只不過結(jié)果僅用來作為對學生綜合素質(zhì)測評的一個參考，不會對外公布，包括對學生本人�！�
“這樣啊。那謝謝你，再見！”
就在江水源測試的時候，實驗室樓上某個房間里，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正盯著電腦上不時傳來的數(shù)據(jù)，嘴里還念念有詞：“這是我見過最差的一屆學生，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唉，如今孩子都被電腦帶壞了，一個個都不務正業(yè)、無心向?qū)W，連咱們經(jīng)世大學現(xiàn)在都招不到好學生了！黃老師，你那青少年網(wǎng)絡(luò)成癮的預防與干預研究項目可關(guān)系國家未來，得抓緊搞出成果，全國推廣！”
黃老師端起保溫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接過話頭：“哪有那么快？飯要一口一口吃，研究也要一點一點做，得有甘坐冷板凳、十年磨一劍的精神，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小羅你總不希望我像楊院長那樣，搞出個全國出名的網(wǎng)癮電擊療法吧？”
小羅甕聲甕氣地說道：“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眼睜睜看著那么多孩子被網(wǎng)癮毀掉，你不著急？”
黃老師依然波瀾不驚：“著急當然著急，但解決問題得抓住根本，咱們要從青少年心理發(fā)展角度入手，研究如何健全他們的人格，樹立正確的價值取向。否則就算逃過了網(wǎng)癮，以后還有煙癮、酒癮、賭癮、毒癮、性癮呢？對了，這批保送生怎么樣？有沒有值得關(guān)注的？”
小羅眉毛挑了挑，眼睛依然盯著屏幕不放：“值得關(guān)注的當然有，可惜大多數(shù)都是心理有問題的，就比如這個——”說著抄起電話，熟練地撥了個電話號碼：“喂，我是羅爾嘉，剛才測試的7304231號張元亨懷疑存在表演型人格障礙，給他補充做個人格障礙篩查測試。嗯，再強調(diào)一遍，注意保密！”
“又一個？”
羅爾嘉點點頭嘆息道：“社會越來越光怪陸離，心理問題難免會越來越多。跟十年前測試數(shù)據(jù)相比，學生的整體智力水平是提高不少，但心理出問題的概率也在逐步攀升，而且拔尖的越來越少。以前我主持測試的時候，每年總能跳出幾個測評分數(shù)在90分以上，這一屆到現(xiàn)在最高的才89分。一屆不如一屆啊！”
黃老師起身到飲水機邊上加了點水：“小羅你也別要求太高！咱們這套測試系統(tǒng)本身就是針對智商超常人群的，能得80多分就算非常厲害了。普通人要做，只怕連40分都得不了�！�
“可咱們畢竟是經(jīng)世大學，招收的就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天才，普通人——”還沒說完，羅爾嘉猛然伸頭朝屏幕貼近了幾厘米，然后抄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喂，我是羅爾嘉，剛才測試的7304268號江水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現(xiàn)了誤操作？”
“沒有啊�！�
“沒有？那你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軟件或硬件出了問題？”
“都沒有啊，運行挺正常的�！�
“正常個屁，我這邊數(shù)值都爆表了！你趕緊把那個叫江水源的送到隔壁測試室再測一次�！绷_爾嘉想想又加了一句，“還有，最后再加個國際標準智商測試�！�
等羅爾嘉掛掉電話，黃老師走過來關(guān)切地問道：“系統(tǒng)出問題了？”
“暫時還不清楚�！绷_爾嘉摸摸胡子茬，又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喂，老熊，我是羅爾嘉。麻煩問一下，你們試卷改完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笑聲：“改完了，我們可是廢寢忘食、加班加點，一刻都不敢耽擱！”
“你就吹吧！總共三百多份試卷，試卷上大部分題目還是空白，你們糾集了一二十個研究生，分分鐘就能搞定，還廢寢忘食、加班加點。你騙誰呢？”
“我這不是想著能多發(fā)點加班費嗎？就知道騙不過羅大主任。說吧，找我有什么事？你羅大主任可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羅爾嘉干笑幾聲：“找你還真有點事兒，我想問個學生的分數(shù)。”
“這可違反學校的規(guī)定！”
“我知道、我知道�！绷_爾嘉連聲應承道，“我不問具體分數(shù)，就想問問他的考試成績是一般、良好還是優(yōu)秀，這總可以吧？”
“那你問吧。不過我可有言在先，能說的我說，不能說的我一個字都不告訴你�！�
“明白、明白，我知道熊哥您是講原則的人。那個學生姓江，長江的江�！�
“江水源？”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問他？”
老熊再次爽朗地笑了起來：“能勞煩羅大主任親自打電話垂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我心里還沒點數(shù)？而且那個學生的試卷確實令人印象深刻，所以統(tǒng)完分數(shù)我就牢牢記住了他的名字。”
“怎么個印象深刻法？”
“首先是他的字寫得那叫一個丑，簡直丑得慘絕人寰，我上小學的兒子都比他高強百倍。還有就是他的成績，既不是一般、良好，也不是優(yōu)秀�！�
“很差？”羅爾嘉一顆心突然墜落谷底。
“怎么可能？是非常優(yōu)秀，甩開第二名很多分的那種�！崩闲茴D了頓說道，“你那邊測試出了什么異常？如果是些小問題就算通過了吧，畢竟像他這么優(yōu)異的學生可不多。何況他還很年輕，大不了進校以后，你們心理系的老師多費點心，經(jīng)常幫他疏導疏導！”
羅爾嘉又摸摸胡茬，意味不明地說道：“倒不是心理上有什么問題，”
“那是？”
“而是他的分數(shù)破了我們測試系統(tǒng)有史以來的最高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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