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孫蘇合與謝依如同兩片零落的花瓣被身不由己地卷入湍急的江流之中,一時天旋地轉,四周景物倏忽劇變,光怪陸離,如墜夢里。還未等二人反應過來,腳下重又傳來踏足實地的安穩感覺。一江流水舍下二人奔流而去,悄然消失于虛無之中。
再看四周景物,已然換了天地。
孫蘇合腳下一陣虛浮,差點沒有站穩,剛才這趟隨波逐流的奇異旅程雖然只持續了短短幾個呼吸,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狠狠坐了一整天的高強度過山車,空間感和平衡感極度紊亂,別說東南西北,就連地面天空也變得錯亂混淆。孫蘇合趕緊凝神靜氣,借助體內的魔法陣迅速平復感知。謝依卻沒這個能力,頭暈目眩,哇的一聲,直接吐了孫蘇合一身,臉上涕泗橫流,身子一軟,就要摔倒在地。
孫蘇合顧不得身上的嘔吐物,趕緊先把謝依扶住,柔聲問道:“你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我……暈……嘔……”謝依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來,說著又是一陣亂嘔。
雖然已經吐得不成樣子,但如果只是暈……暈“流水”的話,應該沒什么大礙吧。孫蘇合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一邊幫謝依輕拍后背,一邊定下神來察看四周。
兩人現在所在的地方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位于地下的地鐵站臺,地方不大,左右不過十余米,前方橫臥著不知通向何處的地鐵軌道,后方是一整面平整的墻壁,奇怪的是前方與軌道相鄰一面空空蕩蕩,連基本的防護設施都沒有修建,而另外三面卻嚴嚴實實,竟沒有一個明顯的出入口。
墻上地上的各種裝飾和設施都已經有些年頭了,灰塵積得到處都是,厚厚一層,顯然很久沒有人來過,頂上的燈倒是亮著,不過有好幾盞都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地閃動,平添幾分詭異氣氛。
孫蘇合原本以為一脫離戰場,八岐洞天的人……啊,應該說是“靈”,一定會立刻予以接應。而且他對那位《浪淘沙令》的執掌者十分好奇,孫蘇合也是身懷詩情才氣之人,對于那一位的手段之精妙感觸尤其深刻。可是眼下落在這個古怪的地鐵站臺里,別說拜謁高明了,連個鬼影都沒有,真不知道八岐洞天那邊是什么意思。
正在孫蘇合疑惑之際,震動與轟鳴動沿著軌道動地而來,一輛地鐵呼嘯而至,轉眼間已經穩穩當當地停在了站臺前,車門豁然打開,奇怪的是車上仍是空無一人,別說是乘客,就連駕駛員也沒有。
這又是什么路數?孫蘇合皺了皺眉頭。罷了,與今夜的遭遇相比,一輛無人的地鐵算得了什么,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會上一會,總勝過在這古怪的站臺里枯等。孫蘇合扶著謝依,剛在空落落的地鐵里坐下,車門立刻關閉,地鐵不由分說地疾馳而去。
兩人癱坐在座椅上,車窗外是地下永恒不變的漆黑,地鐵埋頭前進,穿梭其間,時間恍若在這向前的一刻定格循環,空間的感覺逐漸變得曖昧模糊,我們是在地下前進嗎,還是在無垠的太空中?又或者,是穿梭在一個深沉難解的夢里?
謝依坐了一會兒,總算好受了一些。“我是在做夢嗎?”她喃喃自語道。
孫蘇合望著車窗外面輕輕說道:“也許是在夢里也說不定,不用想太多,明天一覺睡醒,也許討厭的事情就全都忘記了。”
謝依想要搖頭,又覺得頭暈,靠在椅背上努力抬手擺了擺:“我不要,就算是夢,這也是一個不想忘記的夢。”
“嗯……吐的這部分最好可以忘記。對不起,吐了你一身。”
孫蘇合笑道:“我已經忘了。”
地鐵不斷地前進著,不知何時會是終點。
謝依鼓起勇氣問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他們的目標是我吧,我模模糊糊記起來一些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是我……”
孫蘇合隨口答道:“因為你的棋藝。讓二子,勝職業六段,全世界也沒幾個人可以做得到吧。”
“就因為圍棋?”
“嗯,應該就是因為圍棋。其實更詳細的內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那你……為什么要這樣……救我。”謝依扶著額頭,努力側過身來望著孫蘇合問道。
“因為我可是你的經紀人啊,怎么可能坐視不管。”
謝依聞言笑著靠回椅背上,抬起右手向著前方握拳說道:“其他的事情我不懂,但如果是圍棋的話,做我的經紀人,你絕對不會失望的,我是不會輸的,我們一起奪取頭銜,不,我們一起奪取天下吧。”
孫蘇合忍不住哈哈一笑:“怎么感覺像是大反派的臺詞。”
“有什么不好?”
“嗯,沒什么不好。”孫蘇合也學著謝依抬起右手向著前方握拳說道:“我們一起奪取天下吧。”
地鐵不知疾馳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門外卻不是和之前一樣的站臺,而是一條巖石嶙峋的崎嶇小道,遠處隱約可見燈火晃動,但依然看不到半個人影。孫蘇合當先開路,拉著謝依,全神警戒著踏上小道,曲折向前。
行了十余米,道路逐漸開闊,孫蘇合借著遠處傳來的燈火終于弄清自己身處何方。這里是一處地下巖層的巨大裂縫,抬頭看去,巖壁陡峭向上,直到視線盡頭,一片漆黑深沉。低頭下望,滿是燈光難以驅散的濃重黑暗,似乎是無底深淵,叫人不由得心生寒意。孫蘇合兩人剛才走過的小道就是巨大裂縫邊上一條微小龜裂,現在兩人正站在巖壁上突出的一小塊懸崖之上。
視線前方,有一條百米來長的石板路,青苔點點,凌空飛跨,通往對面更大的一處懸崖。石板路兩邊各有一排日本寺院常見的立式八角石燈籠,團團燈火,光而不耀,在這巨大、漆黑、未知的地下裂縫中,油然而生一種清凈莊嚴的況味。
只見對面懸崖上,飛檐斗拱,白壁丹楹,一座氣魄甚大的寺廟建筑依著巖壁而立,完全露在懸崖上的只是冰山一角的一道側門,隱約可見主體部分巧奪天工地嵌入厚重的巖層之中,叫人嘆為觀止。
此時石板路兩旁,八角石燈籠中的燭火忽然齊齊顫動,微微倒向寺廟方向,明顯是在向孫蘇合與謝依作出邀請。
“我們去見見這位主人家好嗎?”孫蘇合問道。
謝依點點頭:“嗯。”
二人踏著八角燈籠中的燭火燈光一路向著前方佛寺而去,心中不由生出一種超脫塵世邁向佛國凈土的奇妙感覺,行到門前,只見門旁高高懸掛兩只紙燈籠,燈罩上各書二字,一是“般若”,一是“方便”。
木門在二人面前自動打開,孫蘇合略感驚異,這憑空開門的手段不是操縱氣流,不是御使念力,更不是門上有什么機巧,用的是他從未見過的某種道術,高明之處在于完全不著痕跡,與先前無人的地鐵和傾倒的燭火一樣,只不過這一回自己有心關注,沒想到仍是一無所獲,實在叫人好生好奇。
孫蘇合說聲打擾,帶著謝依推門而入,在一路的燭火指引下,穿過條條走廊,雖然知道身處地下巖層之中,但行走間竟沒有半點壓抑的感覺,反而漸漸平靜安詳。
終于,二人在一間樸素的禪室前停下,室內一燈如豆,一個小小的身影靜坐燈旁。孫蘇合凝神細看,只見一張圓臉白眉白胡白毛片片,身披長毛,背上棕紅四肢黑褐,身后一條蓬松大尾,上有圈圈紅褐環紋,赫然正是一只小熊貓。
他身著一件墨色“五條袈裟”,左肩系有一根纖長的白色“威儀”緒帶,雖然裁剪與人類略有不同,但莊嚴的韻味絕不會叫人認錯。
小熊貓法師人立而起,雙手……不,準確來說該是雙爪合十,用清越的聲音朗聲說道:“南無阿彌陀佛,蘇合先生,謝依先生,愚僧風鸞。”
孫蘇合一眼看到他行禮時前爪上露出的天叢云手環,與自己左腕上的一般無二。難道他就是那位《浪淘沙令》的執掌者?孫蘇合雖然心中早已做過許多設想,但做夢也料不到搭救自己的竟會是一只參禪禮佛的小熊貓。
風鸞法師面含微笑,慈眉善目寶相莊嚴,一派高僧大德風范,可就是有一個問題。孫蘇合與謝依不由自主地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出了一句顯而易見的吶喊:拜托,小熊貓法師?怎么可以這么可愛!
孫蘇合今夜始終緊繃的心在見到風鸞法師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松了下來。意志一松,眼前當即便是一黑,鼻血長流不止,孫蘇合再也支撐不住,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孫蘇合心里驀然閃過一個滑稽的念頭:雖然我不在乎什么生前身后名,但要是有些無聊的人在我身后掬一把廉價的眼淚,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啊呀,你聽說了嗎?什么什么?我跟你講啊,這個孫蘇合啊,聽說他被小熊貓萌得流鼻血。啊,然后呢?哪有什么然后啊,直接一命嗚呼了。被萌死了?嘻嘻。哈哈哈……
你奶奶的,這樣的人生句點未免也畫得太蠢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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