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盤外招,你是沒見過真正的盤外招。”謝依夾了一筷棒棒雞正準備吃,想想又放下了筷子,她苦笑著說道:“抽煙往我這邊噴的,摳鼻屎摳腳,唾沫星子亂濺,一分鐘跑三次廁所,邊下棋邊講黃色笑話,滿口大蒜味話還賊多這都還算好的呢。還有哎呀,不說了不說了,勾起我不舒服的回憶了,再說下去,飯都不想吃了。”
“還有這樣的?”孫蘇合感到自己的認知被小小地顛覆了一下,他認識中的圍棋就算棋盤內斗得再激烈,棋盤外總還是要保持基本的體面和優雅的,孫蘇合隨口問道:“棋館不是你家開的嗎,這么討厭的人怎么不趕出去?”
“你這話說的,真叫何何何什么肉”
“何不食肉靡?”
“對對對,何不食肉糜,你這話說的真是不識人間疾苦”謝依說著忽然一頓,下意識地一捂嘴巴:“啊,對不起,我沒有沒有批評你的意思。”
“沒關系,我確實不太了解。”孫蘇合毫不在意地一笑,然后認真嚴肅地敬了個禮:“小的請魔王大人批評指正。”
謝依被逗得大笑,她掩著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誰是魔王啦。哎,我爸爸是要靠開館養家糊口的,攬客還來不及,哪有趕客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嗯,說得是。”孫蘇合點頭道。
“不過,這些人其實大部分也不是在我家棋館”謝依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嗎?”孫蘇合問道。
“也不是不方便”
“既然沒什么不方便,那說說也無妨嘛你可是答應過我知無不言的。”
“啊?我有答應過嗎?”
謝依確實說過希望孫蘇合一定幫忙促成那場對局,等下完之后再慢慢聊所有奇怪的不奇怪的事情。不過她并沒有答應過一定知無不言。
“當然答應過,你忘了嗎?你說過會知無不言的。”孫蘇合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作為一名經紀人,很希望能夠對你的方方面面都有所了解,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幫助你規劃職業棋士生涯,而且這對我們后續的合同擬定也很重要,關系到我能不能幫你爭取到最合適的條款細則。當然了,也不用那么嚴肅,就是吃吃飯聊聊天嘛,就跟朋友閑聊八卦一樣。”
謝依被孫蘇合一番話說得有點懵,自己是不是真的答應過知無不言似乎并不重要了,原來他這么為我著想,謝依頗受感動:“好吧,既然答應過了,那就知無不言,不過有些話不要告訴我爸爸媽媽哦。”
“當然,你忘了,我之前就說過,保守秘密是我的職業操守,雖然我們還沒有正式簽約,不過沒有你的同意,我不會把我們之間的對話內容透露給任何人,我會絕對尊重你的**。”孫蘇合義一邊正辭嚴地說著,一邊在心里小小地鄙視了自己一下,怎么感覺我越來越像個騙子了呢。
“嗯。”謝依點點頭,放心地說道:“這些愛使盤外招的討厭家伙大多數都是我瞞著爸爸媽媽在外面下帶彩頭的棋時遇到的。”
“帶彩頭的棋?”
“嗯,就是賭棋,輸贏押注。當然我是不賭的,我代人出戰,收對局費,一開始是50一局,那時候我還小,水平也不高,現在的話一般是5000一局,不論輸贏,當然,贏了還有獎金的。要不是我悄悄攢了點錢,東京的街上早就多了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了。”
“哦,原來是這樣。”
謝依見孫蘇合似乎有些驚訝:“你不知道嗎?聽說李世乭九段就經常跟我們國內的業余棋手下帶彩頭的讓子棋,他的對局費好像是一萬一局,不過那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現在是多少一局。”
“這個我也略有耳聞,只是有些驚訝你這么小年紀就參加這種社會關系復雜的對局。”孫蘇合淡淡地說著,心里卻忍不住暗道,真是長見識了,還有這樣的對局,原來如此,難怪謝依身上偶爾會流露出遠超年齡的成熟老辣,她這算不算從小就在闖蕩江湖?
“其實還好啦。”謝依笑著說道:“一開始是經常來棋館下棋的熟人悄悄帶我去的,后來就熟門熟路了,那些老板人都挺好的,因為我總是能幫他們贏棋,哈哈。”
謝依一面侃侃而談,一面夾一塊回鍋肉片,吃一口麻婆豆腐。孫蘇合見她慢慢進入輕松自在的狀態,此時談性正濃,于是不失時機地問道:“對了,冬令營是怎么回事?聽說你是和中國棋院的團隊一起過來的,怎么現在就你一個人,而且,也不像是在冬令營啊。”
之前在日本棋院二樓,孫蘇合就問過這個問題,當時謝依面露難色,轉開話題,令孫蘇合更認定此中必有蹊蹺,此時再問,謝依仍是不好意思地一笑,但終于還是爽快答道:“這事說來有點復雜,你知道我的抱負的,但是我爸爸媽媽根本不同意我走上職業棋士這條道路。我一個人,又是未成年,也不可能瞞著他們出國到這里來。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怎么一鳴驚人,怎么一展抱負,可是第一步就邁不出去,后面的事情計劃得再周詳也只能是空談。所以當我聽到超本因坊戰的消息的時候,我就在想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謝依喝了口牛奶繼續說道:“我爸爸也是職業棋士出身,雖然他沒有打出什么成績,但他有一位很要好的師弟卻成績斐然,就是古益九段。”
謝依拍了拍放在一旁桌面上的手機:“這個手機就是古叔叔借我的,幽玄之間的燕狂徒這個賬號也是他弄的,所以我之前不是說過一開始的幾局不是我下的嘛。”
古益九段是成名已久的超一流棋士,孫蘇合自然聽過他的大名,而且,在竹林報告中,他也是目前行蹤成謎生死不明的棋士之一。
孫蘇合不禁心頭一熱,順藤摸瓜摸了這么久,終于要摸到一個大的。他微微吸了口氣,狀似隨意地問道:“他的手機一直放在你這兒沒拿回去嗎?”
“是啊,所以我說奇怪嗯”謝依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一片茫然,奇怪奇怪嗎?好像也沒什么奇怪的。
謝依很快放棄了繼續思考“奇怪還是不奇怪”這個讓她感覺很無聊也很莫名其妙的問題。
“這個待會兒再說吧,待會兒會說到的。”
孫蘇合眉頭微皺,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從謝依身上嗅到了一絲難以言說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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