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鐘七點鐘將狄云叫了起來，套上軍裝，洗臉，刷牙，再戴上軍帽，在小鏡子跟前正了正帽檐。

　　一切妥當(dāng)，開房門走出去。同一時間，隔壁的房門也吱呀一聲打開，姜洪波走了出來。

　　今天沒她的戲，所以她沒化妝，運動鞋，勾勒出誘人曲線的緊身牛仔褲，再加上米色的短袖，頭發(fā)隨意地披散著，顯得寫意且性感。

　　唯一不足的是彰顯睡眠不足的黑眼圈雖然用薄粉掩蓋了，但依然能看到痕跡。

　　在她看到的狄云的一瞬間那份輕松寫意就沒了蹤影，不自然地僵立著。

　　人的大腦有時候很神奇，真的。

　　就比如現(xiàn)在，雖然狄云穿著一身英姿不凡的軍裝，但姜洪波看向他的時候眼前總會呈現(xiàn)昨晚不經(jīng)意看到的裸.體，仿佛這身軍裝不存在似的。

　　借機關(guān)門將眼神撇開，然后打了個招呼：“早。”

　　“哦，早。”狄云說道。

　　僅是相互道了聲早，一前一后向屋外走去，再沒搭話。

　　外面還真有點鄉(xiāng)村的熱鬧感，就在門外不遠(yuǎn)處的露天處擺了幾張桌子，上面是早餐。早餐很簡單，也很符合鄉(xiāng)村味兒，稀飯，咸菜和土豆絲，還有饅頭。

　　只有一個空桌子，兩人便坐在了一個桌子上，斜對角。

　　大鍋熬出來的玉米粥就著咸菜喝起來最可口，就是有點燙心急不得。

　　剛出籠的饅頭足有拳頭大，狄云看得胃口大開，覺得能吃仨，但對一個姑娘來說，吃一個估計都困難。

　　姜洪波拿著一個饅頭就有些犯愁。她看到狄云一口咬掉個饅頭的四分之一，夾兩口咸菜就囫圇下去，自己也來了胃口，拿起了一個，可又覺得最多只能吃半個，不然粥就喝不下去了。但要是只吃半個。剩下半個又有些不好，所以饅頭拿起來了卻一直沒下口。

　　一邊朝粥碗里吹著氣，一邊留意著狄云的動作，等他四五口吃完一個饅頭端起玉米粥抿了一口再伸手取另一個饅頭之前。抬頭說道：“你…你要不要再來半個？”

　　“再來半個…？”狄云看著她拿著饅頭搖了搖就明白什么意思“哦…行，你掰半個。”

　　“給你。”姜洪波趕緊將自己手里的饅頭從中間掰開，給自己留了少半，多半給了狄云。

　　狄云接過來，三兩口消滅掉又取了一個。

　　姜洪波看了看自己手里只要了一小口的半個饅頭。暗暗咋了咋舌，低頭撈粥。

　　為什么說撈粥呢？因為從來都是用勺子吃粥的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怎么用筷子來喝粥了，好像從來沒想過將碗端起來放嘴邊用筷子往嘴里刨。

　　狄云看得都替她著急，輕輕搖了搖頭。

　　一直留意著他的舉動的姜洪波自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他動作，問道：“怎么了？”

　　“額…你這樣吃稀飯不著急么？”狄云道。

　　“我本來讓工作人員給我捎進來個勺子，昨天早上吃過飯弄丟了，還沒來得及新買一個。”

　　沒勺子不會喝粥了？狄云頓了頓，端起碗，在手里滴溜溜轉(zhuǎn)一圈，讓粘稠的玉米粥在碗的上沿粘了一圈。然后再轉(zhuǎn)動碗，嘴沿著碗邊吸溜了一圈，碗里的粥就下去一大截。

　　姜洪波愣愣地看著他，狄云聳聳肩繼續(xù)和饅頭奮戰(zhàn)。

　　姜娬在不遠(yuǎn)處喊道：“小云，快點吃，吃完準(zhǔn)備了。”

　　“哦，馬上就來！”狄云應(yīng)了一聲，將小半塊饅頭全部塞進嘴里，端起碗，再像剛才那樣。三兩下就吸溜完了一碗粥，朝著愣神的姑娘打了個招呼追著姜娬而去。

　　直到人走了姜洪波才回過神來，看了看跟前的粥碗，停頓了兩秒。往四周瞧瞧，見大家也都是端著碗喝粥，便放下心來，將沒吃完的饅頭暫時放下，也端起了碗，學(xué)著狄云的樣子。只不過她不會轉(zhuǎn)動碗。就只能轉(zhuǎn)動脖子，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一只蠢萌的小狗在舔食。好在沒人注意她的樣子。

　　狄云和姜娬一起朝著村南邊的場地走去，問道：“姜洪波是你家親戚？”

　　“親戚？為什么這么說？”姜娬不明所以。

　　“都姓姜。”

　　姜娬失笑：“哪來那么多親戚，恰好姓姜而已。”

　　村子南邊建了一段看上去低矮陳舊的城門洞，工作人員正在熱火天地布置場景，狄云過來的時候姜紋正指揮著人挖坑。

　　“行，你先上來，我下去試試。”朝著坑下面的人說道，等人上來他自己跳下去，手比劃了一下，地面剛好和肩膀齊平，又爬上來說道“再深一點。”

　　“咋還挖起了坑了？”狄云好奇道。

　　姜紋拍了拍手上的土道：“為砍頭的那一幕做準(zhǔn)備。”

　　狄云表示依然理解不能：“看頭和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是這樣想的。”姜紋接過他遞過來的煙點上說道“頭砍了掉地上的時候，我就站在坑里面，再將上面掩蓋住，用土填平，只露個頭在上面用血布纏住脖子，看上去是不是就像一個腦袋掉地上了？”

　　狄云無話可說，想要和腦洞比較大的人交流，首先你自己腦洞也得大。這種瘋狂的想法他是想不出來的，所以表示沒法交流。

　　反正是老姜自導(dǎo)自演，咋來都行，只要高興就好。他就過來打個醬油，沒啥建議可談。

　　姜紋也沒想著他會給什么建議，即便真的給了也不太可能采納，看了看在軍裝下顯得愈發(fā)筆直挺拔的狄云，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不錯，就是這樣子。那邊是化妝室，你去讓化妝師再給臉上畫畫吧。”

　　從化妝室出來，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一群九歲十歲的小孩光著膀子嘻嘻哈哈地任憑兩名工作人員在臉上和身上鼓搗。

　　“你從哪里找來這么多孩子？”狄云問道。

　　姜紋回答道：“下面鎮(zhèn)子的小學(xué)里面，二年級兩個班的學(xué)生，和校長商量了一下，叫過來湊個場面，完了每人送個書包和文具盒。”

　　狄云看著工作人員給每個孩子發(fā)條毛巾讓綁頭上，失笑了一下。老姜拍電影手法的不拘一格今日算是見識了。

　　今日拍的是人多的大場面，光是場景的布置和演員的裝扮就花了將近三個小時，十點多的時候才準(zhǔn)備妥當(dāng)。

　　馬大三救了兩名日軍。但日軍卻恩將仇報地屠了村子，他怒憤之下提著柄斧頭沖進了戰(zhàn)俘營，肆意砍殺一通，最后被看管戰(zhàn)俘的****士兵擒住。

　　今日就是公審大會。給馬大三行刑的日子。

　　隨著場記的一聲板子，拍攝開始。

　　狄云一身戎裝，一條腿傷打著石膏，撐著拐杖站在話筒前面慷慨激昂：“日本投降了！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和平降臨了！可是，在前兩天。竟然有一個人肆意損毀，由我們委員長，杜魯門總統(tǒng)，丘吉爾首相以及斯大林聯(lián)合締造之國際和平關(guān)系，公然違背博斯坦協(xié)議，擾亂治安，營造恐怖。他！就是諸位面前這個馬大三！”

　　這一堆串了好幾個偉人的大義凜然話語所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村民馬大三十惡不赦、罪大惡極、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說完后朝下面背著牌子捆綁著跪在地上被塞了嘴巴的姜紋指了指。

　　姜紋哼哼了兩聲想要站起來，但卻被身邊的兩個****士兵壓著肩膀強行壓了下去。

　　姜紋又哼哼兩聲，瞪了兩名士兵一眼。朝著副導(dǎo)演搖了搖頭。

　　嗯？出戲了？副導(dǎo)演趕緊喊停，幫他去掉嘴里塞著的布。

　　姜紋活動了兩下嘴巴，抖掉肩膀上兩人的手，從地上站起來，走到狄云跟前道：“小云你太過嚴(yán)肅了，活潑一點，要記住畫面得給人搞笑的感覺。”

　　狄云想了想道：“行，我明白了，咱再試試。”

　　姜紋給副導(dǎo)演打了個招呼，讓人再給塞上嘴。跪在了臺下。

　　這一次，狄云臺詞念得抑揚頓挫，很有節(jié)奏感，而且不光是說。身上還帶著動作，每說一句，手臂就有力地向下劃一下，在慷慨激昂中多了絲讓人莫名想笑的東西。

　　這回姜紋沒再變身導(dǎo)演，目光迷茫呆滯地跪在下面。

　　狄云繼續(xù)慷慨陳詞：“有人或許會說馬大三殺日本鬼子是抗日，何為抗日？與日軍浴血奮戰(zhàn)驅(qū)敵寇于國門之外者乃真抗日之壯舉！像馬大三砍殺手無寸鐵、喪失反抗意志之日俘者。乃偽抗日也！”

　　狄云將“也”字的音拉得長長的，同時還顫動地腦袋，最后猛然一頓收尾。

　　“有人或許會說……借這個機會，我再次警告，只有****才是投降日軍唯一合法的接收者！咳！戰(zhàn)爭不但使我們中華大地生靈涂炭，也使日本人蒙受災(zāi)難，難道日本人就不是人嗎？……”

　　狄云昨晚背臺詞的時候就覺得這句話有問題，不是說沒有道理，而是政.治立場太過公允了，在這個政.治離場依然決定一切的時候，你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來公正地看待問題這本身就表示你站錯了位置。對一個平頭老百姓來說這不是問題，但是對于一部有著傳播文化意義的電影來說，立場站得不明朗就是在作死了。

　　先才沒開始的時候他找姜紋提過一句，但姜紋表示沒問題，就是這個樣子，他也就沒再多說，只是對這部電影的命運不太抱希望了。

　　“我請問，你們其中哪一個愿意看到自己丈夫出去買菜的時候頭顱被人家砍掉？有嗎？”狄云大聲喊道。

　　四周穿湊來的一圈群演，呼喊道：“沒有！”

　　“我再請問，你們有誰希望看到自己的妻子出去扯一塊布的時候手臂被人家砍掉？”

　　群情激奮，振臂高呼：“沒有！”

　　狄云等聲音平息下來，緩了口氣朝貴在臺下的姜紋道：“馬大三，你還有什么話可說？你還有什么可說！？”

　　姜紋晃悠著身子抬起頭來，被頭上的血跡迷糊了的眼睛瞇起來看著他。

　　兩邊的士兵將他的腦袋扮起來，去掉嘴里的塞布。

　　馬大三的下巴脫臼了，嘴根本就合不上，說不了話。姜紋只是仰頭嘶啞著吼叫。

　　很有意思的是正好有一頭小驢子從身后優(yōu)哉游哉地經(jīng)過。邊上一光著膀子的村民煞有介事地感嘆了一句：“啥叫仰天長嘯啊，這就是仰天長嘯。”

　　狄云憤憤地指著下邊說道：“諸位聽聽！他竟然學(xué)驢叫，像這等敗類，更畜生有何分別！？你不配做一個中國人，甚至不配做一個人！我軍將士豈能為你這種敗類玷污了雙手？酒冢豬吉！”

　　旁邊一隊日本戰(zhàn)俘中的一位并起雙腿，挺直身子應(yīng)道：“嗨！”

　　恰此時，四周土坡上圍觀的一光腦袋家伙從坡上溜了下來帶起一路煙塵跌進了坡下的豬圈里。

　　圍觀的村民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然后一頭肥豬從豬圈里沖了出來，從邊上一名持槍站崗的****胯下鉆過。

　　村民們又是哈哈大笑。

　　這笑聲不是還了，而是愚昧，是諷刺，是警醒。

　　狄云拐杖在地上敲幾下，等笑聲停止了，指著日軍戰(zhàn)俘道：“酒冢豬吉！我命令你對馬大三執(zhí)行死刑！就地槍決！”

　　對接下來的這一段戲狄云也很憂慮，因為這里面竟然展現(xiàn)出了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不管你姜紋是準(zhǔn)備批判還是別的什么心思，但表現(xiàn)出來就是一種錯誤。

　　日軍戰(zhàn)俘表示已經(jīng)投降便不會再拿起槍，請求用刀來處決馬大三，國黨軍官不耐煩地應(yīng)允。

　　很諷刺的是持刀處決馬大三的還是他救過的那個日本士兵——花屋小三郎。

　　姜娬在這里就是給他哥幫忙的，出現(xiàn)的鏡頭就這么一個，扮演****士兵將刀給了日軍戰(zhàn)俘。

　　花屋小三郎拿刀在馬大三脖子上比劃了一陣，準(zhǔn)備好之后忽然發(fā)現(xiàn)馬大三脖子上有一只大螞蟻，很細(xì)心地附身幫他彈去。

　　馬大三抬頭忽然抬頭，一只能睜開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望著花屋小三郎。感情復(fù)雜到了極致，悔恨，仇視，乃至最后的漠然。

　　花屋小三郎神情一變，大吼一聲，手起，刀落。

　　“好，接著準(zhǔn)備，趕緊，趕緊。”副導(dǎo)演喊道。

　　姜紋站起來，工作人員將旁邊地上的一塊木板揭開，他跳了下去，只余個腦袋露在上面。工作人員再將坑口封住，裝飾一遍，給他脖子上圍了一條染紅的布，直到從邊上看過去真的像是一顆被砍下的腦袋落在地上為止。(未完待續(xù)。)


　　(https://www.dzxsw.cc/book/4/212711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