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男補完妝，繼續拍攝。

　　這一次他規規矩矩地吃面，筷子挑了一團塞進嘴里，嘴外面的咬斷又跌回盆里，沒敢往里面吸。

　　眼睛朝墻上的洞瞥了一眼，然后停下筷子，帶著三十年老男人的悶騷勁兒朝狄云說道：“哎，來來來，你看，看到沒有？”

　　小貴是一個剛進城里來的鄉下小子，這種偷窺的事情肯定做得不會多么心安理得，所以狄云不是整個人都爬到洞口去窺視，而是腳下沒動，上身探過去，一副我想看我又很怯怯的樣子。

　　洞口后面高檔房二樓陽臺上的周訊抱著腿斜倚在墻上，不知道望著哪里，一動不動，反正滿是憂郁。

　　“這就是城里人。”李孟男低頭吃口面再咬一口手里的鍋盔道“住這么大的房子還不知足，一天到晚也么個笑臉。”

　　李孟男繼續道：“這要是我啊，肯定得樂瘋了，天天喝洋酒，頓頓吃排骨面。”

　　雖然劇本改過之后將之前的天天喝紅糖水兒改成了天天喝洋酒，但還是很low，很有一種兩個老農坐在田坎兒上討論皇帝是用銀鋤頭鋤地還是用金鋤頭鋤地的既視感。

　　“哎，你再過來看，她又換了一套。”李孟男往洞口看了一眼又朝狄云擺了擺筷子示意他趕緊過來看。

　　狄云身子藏在洞口的邊上，只將頭伸過去。只是，這次沒再看到后面的情況。看到的是正對他臉的攝像機。不過沒關系。他可以發揮想象。想象樓上的女人這會兒換了一聲白色的短袖，粉色的長裙，高跟鞋，慢慢地踱著步子。木訥的眼睛中出現了一絲絲不一樣的神光。

　　“她一換就是一個鐘頭。”李孟男道。

　　狄云盯著洞口無意識地說了一句：“挺漂亮的。”

　　“漂亮咋了？看看又不犯法。”

　　“你認識她嗎？”。狄云的聲音又小了幾分，光天化日之下都有種正在做賊的感覺。

　　李孟男瞅著洞口：“說不上認識不認識，她就是老來我這兒換醬油，沒說過話。”

　　“哦。”

　　“小貴，你看見沒有。這城里的女人啊，一換就是一大堆衣服，你看，又換了。”

　　狄云趕緊往里面看，這次周訊又換成了一身紅色的長裙，就是她早上來的時候穿的那一身。

　　“浪費！”李孟男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緒憤憤地說了一句。見狄云還趴在洞口往里面看，用筷子后頭戳了戳他的胸口道“行了，你別看了，看多了對你身體沒好處，干活去吧！”

　　狄云有些不舍地又朝洞口瞧了兩眼才轉身離開。

　　“OK。準備一下，接著下一場。”老王喊了一聲。

　　工作人員立時動了起來。將攝像機從小房子后邊移到前面去，所有人員也跑到前面去，幾分鐘就準備好。

　　狄云放下手里的飯盆，工作人員又給他身上垮了個八九十年代的郵寶，再在他手里塞個小本子和一支筆。

　　他坐在小房子前面的石墩上，在小本子寫著一個一個的正字，下一場開始。

　　李孟男爬在嶄新的銀色山地自行車上問道：“小貴，再有幾天這車就是你的了？”

　　狄云抬起頭來，面上帶著憧憬的神情：“最多…再干三天。”

　　“咦……真牛掰呀你！”李孟男浮夸地叫了一聲“小貴，這才一個月…你要發大財了呀？”

　　狄云咧嘴一笑，低頭繼續寫正字。

　　正在打量自行車的李孟男忽然抬起頭來道：“你聽…”

　　狄云抬頭傾聽，高跟敲地的聲音隱隱傳來。

　　“來了！”李孟男興奮地叫一聲，趕緊從自行車上下來鉆進他的小賣部，站在柜臺后面等候著。

　　狄云盯著聲音傳來的拐角處，片刻，一只穿著紅色高跟鞋的腳踏了出來，隨即是大紅色的裙子，他不敢再多看，連忙收回眼神，裝模作樣地盯著小本子，手中的筆卻不再劃動，豎著耳朵傾聽著聲音，這一刻感覺聽力格外地敏銳。

　　噠噠噠……高跟鞋踏地的聲音直敲在他的心臟上，讓他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咔！停！”

　　狄云放松了身子，望向周訊，全身上下不是紅就是白，紅的是衣服，白的是肌膚。

　　周訊看了他一眼，就將頭轉向王曉帥。

　　老王說道：“周訊，你的走路姿勢沒對。”

　　“那該怎樣走？”

　　王曉帥說道：“你要記得這個角色只是個從鄉下來的小保姆，并不是真正的女主人，應該怎樣表現我也給你說不清楚，你自己再琢磨琢磨。”

　　周訊想了想道：“這樣怎樣？”

　　說著手中晃悠著醬油瓶子開始走動，一字步踏得很標準，也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但就是讓人看著別扭，尤其是一張還顯得有點娃娃的臉上嘴唇抹著鮮艷的紅色，就更讓人感覺別扭了。就像是一個小女孩偷抹了媽媽的唇膏，穿了媽媽的高跟鞋和有些寬大的成熟風格長裙裝大人一樣。

　　“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接著拍，接著拍！”老王這時終于明白婁曄推薦她的時候為什么評價那么高了，這是一個天賦開了掛的演員，天生就改吃這行飯。

　　拍攝繼續。

　　聲音由遠而近，周訊一身大紅色的長裙，十厘米的恨天高，雙腿一前一后交錯踩著一字步款款而來。

　　走到狄云跟前的時候略微停頓，紅色的高跟鞋和紅色的裙子以及裙子和鞋間的那一段白皙呈現在他的眼前。

　　狄云心臟狠狠地跳動兩下，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演戲還是自己真的緊張了那么一瞬間。

　　她只是停了一秒，甚至不足一秒，繼續邁動步子越過他走進小賣部。

　　狄云立即抬頭看向她的背影。

　　周訊將手中提著的空醬油瓶子放在柜臺上，也不說話，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似有所感，轉頭朝狄云這邊看過來，他趕緊將頭轉回去低下，看著手中的小本子。

　　在人將頭轉回去后他又緩緩轉動腦袋看了過去，一副欲罷不能的雛兒樣。

　　柜臺后的李孟男取出一瓶新醬油，還在瓶子上哈了口氣，用抹布擦干凈才遞給周訊。

　　周訊提著瓶子轉過身，狄云趕緊又裝模作樣地寫字，等人家走過去后又抬起頭來，眼神追隨著人提著醬油裊裊而去的背影。

　　“好，過！歇息十分鐘，準備下一場。”

　　狄云將肩上挎著的郵包卸下來，準備過去看看小田甜，就見周訊從拐角處返回來，直直朝他走了過來，便停下來等候著。

　　見到這情形，邊上的人都放慢了動作，等著好戲的上演。

　　不過讓他們失望的是，好似早上用高跟踩人腳的是另一個人，周訊不見一絲怒氣，心平氣和地走到狄云身前，一邊用紙巾擦著唇上的唇膏一邊問道。“早上為什么不讓我上車？”

　　“呃…我不知道你也參演這個片子，要是知道你同路肯定不會做出那種有失風度的事兒。”狄云攤了攤手道。

　　“嘖…風度，你有過么？”

　　“好吧，沒有過。”狄云承認，最少在面對她的時候沒展現過多少，說道“不介意的話，晚上回去的時候可以捎你一程。”

　　“再說吧。”

　　再說吧的意思大概就是同意了，晚上請高媛媛吃了個飯感謝她幫忙照看小姑娘之后，返回拍攝地兒開車的時候發現她就倚在車邊不遠處的路燈下無聊地用高跟鞋磕著地面。

　　上了車后，一大一下倆姑娘坐在后邊。

　　小姑娘很嚴肅地問了她一個問題：“你上過大學沒有？”

　　周訊偏頭眨了眨眼睛：“沒上過，怎么了？”

　　“那你就是個花瓶。”

　　周訊看了小姑娘一會兒沒說話，然后直直地望向狄云。

　　狄云握著方向盤道：“別看我，我可沒無聊到教她這樣的話。”

　　一路上一大一小兩姑娘盡在大眼瞪小眼了，沒人說話，狄云也落個清靜。

　　到了早上遇到她的地方，狄云停了車。她下車的時候說道：“明早七點半。”

　　“知道了。”

　　車子發動后，小姑娘不悅地說道：“狄叔叔你為什么要答應她？”

　　狄云笑了笑，沒回答，而是問道：“那你告訴叔叔為什么不喜歡她？”

　　小姑娘也不回答。

　　到了家里，給她放了熱水，讓她現在自己洗了個澡，再將她安排在客房里睡下，自己才洗了個澡裹著浴巾返回臥室。

　　不想小姑娘卻趴在臥室床上，正看著一本小人書。

　　“怎么跑這邊來了？”狄云笑問。

　　“我一個人不敢睡，狄叔叔我能和你睡在這邊嗎？”。

　　狄云搖了搖頭：“你已經是大姑娘了，要自己一個人睡。”

　　小姑娘仰起頭，眨巴著無暇的眼睛看著他說道：“徐姐姐說你要是和哪個女人在一起就讓我偷偷告訴她。那個紅衣服的女人……”

　　狄云砸吧了下嘴：“好了，趕緊躺下，我給你講個故事，睡覺！”

　　小姑娘立即鉆進被窩躺好，狄云拿起小人書，念了個故事，直到她睡著才停下，掖了掖被角，看著她的小臉出了會兒神，假如自己還是原來那個自己，女兒也是這般大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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