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狄云和狗
1995年京城的冬天來得有點早。樹上的葉子早已經掉光了,光禿禿的樹干直挺挺的指向天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好的畫面。
老舊的街道還沒有后世那種國際大都市的繁榮,灰暗的色調只存在照片中或者記憶中,偶爾能看到車輛駛過,最多的還是咯吱咯吱慘叫的自行車。
傍晚的陽光有些清冷,夾雜著西伯利亞來的凜冽,節奏不快,略顯慵懶。
“這就是九五年的京城。”狄云緊了緊衣領嘀咕道“比之長安的小縣城也沒有強多少,呵。”
然而他忘記了他是拿九五年的京城和十幾年后的長安在做對比,或許沒有忘記,只是刻意地忽視了這一點。
是的,他是重生到這個年代的。
原本已經是臨近四十歲的老男人,一覺醒來忽然變成了二十歲剛出頭的年輕小伙子,這種狀況無法用所謂的科學來解釋,也沒辦法向別人訴說。
上一輩子在孤兒院長大,十八歲高中畢業之后就開始在社會上爬模滾打,磕磕絆絆十多年,撿過破爛端過盤子,賣過保險也要過帳,偷過東西行過騙,做過壞人也做過好人。直到三十多歲忽然對做菜來了興致開了一家小餐館才逐漸安定下來,娶了個媳婦,生了個女兒。
二零一五年十月十五日,女兒的五歲生日,帶著女兒去看了一部叫做《夏洛特煩惱》的電影。回家睡了一覺,再醒來就到了九五年的京城。
大半輩子的消磨,早已經沒了那種一定要飛黃騰達的雄心壯志,只想要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白天顛顛勺跟客人打打屁聊聊天,晚上回來陪女兒看兩集動畫片,唱著秦腔版的兒歌哄女兒睡著,然后再和老婆在床上滾兩圈。
這樣的日子就挺好。
沒野心沒追求,重生對他來說也就說不上好壞,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他調整好心態,以一個蜂窩煤小作坊搬運工的身份去解決眼下的食宿問題。只是每當這樣傍晚時分騎車走在京城蕭瑟陌生的大街中就愈發想念原本屬于自己的那個不富貴但卻溫馨的小家。
抹掉眼睛上面或許是被寒風吹出來的酸澀液體,猛蹬了下腳蹬。
蹦…
一聲脆響,接著一連串咔嚓聲,車子驟然停了下來。沒注意的狄云直接被甩了出去,不出意外的話妥妥會聽到一聲撲通,然后是哎呀慘叫!
不過,還是發生了意外。
飛撲在空中的狄云并沒有以一個狗啃屎的姿勢爬下去,而是扭了下身子穩穩地站在了地上,特神奇。
這姿勢怎么形容呢,嗯,就像是電視里說的那種燕子翻身,瀟灑飄逸。當然,要是這家伙現在臉上不是黑一道白一道頭發不像雞窩,那就更完美了。
“嘿,竟然還會功夫!”狄云自己都感覺很神奇。
他原本普普通通沒啥絕技,身體倒是強壯,遇到一兩個流氓小混混還能應付,要是遇到三個,絕對是果斷蹲下抱頭的那種。剛才的反應純粹是身體的肌肉記憶。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說一下這個身體原本的家庭了。那孩子也叫狄云,京城電影學院表演系大三的學生,老家在終南山下的一個小村子里。父母健在,上面有一個爺爺,下面還有一個小三歲的妹妹。
父母是在城里務工,艱難地供給著一個大學生和一個高中生,都是普通人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說到這個爺爺就有點牛掰了,據說曾經上過戰場,至于真假就不知道,反正那一身功夫是真的,傳給了兒子又傳給了孫子。
狄云晃了晃腦子走過去將倒地的自行車扶了起來。鏈條斷掉了,連輪子里面的鋼絲都繃斷了兩根。
“看來是沒法騎嘍。”
這是五十塊錢淘來的二手自行車,騎了兩年時間,現在才壞掉也算是業界良心了。
車子騎不成他也不著急回去,掏出兩塊錢的哈德門,抖了抖沒出來一根,放眼前往里面瞅了瞅,空的!
本打算隨手扔掉,想了想又放回了口袋。至于一個空煙盒有什么用,誰知道呢,說不定啥時候上廁所忘記帶紙就起到了作用不是?
將報廢的自行車扛在肩上,走向不遠處的小商店。半路上停了下來,正好有一個修自行車的師傅正準備收攤。
哐當一聲扔在地上:“看看這個還能不能修?”
正彎腰收拾東西的師傅抬起頭取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老花鏡戴上,瞅了兩眼說道:“可以,十五塊錢。”
狄云今天搬了一天的蜂窩煤才掙了五十三塊錢,花十五塊錢修個五十塊錢買來的二手自行車,而且還不知道過個多久這輛老爺車又犯病,覺得不值。
砸吧了兩下嘴問道:“不修了,賣給你,收不收?”
老師傅扶了扶老花鏡,又瞅了幾眼自行車,這次看得比較仔細,然后特淡定地說道:“二十。”
五十塊錢買來,騎了兩年,二十塊錢再賣出去,也不算虧。狄云點了點頭:“行!”
拿了錢走進小商店里面,抽出一張放在玻璃臺子上面:“一包哈德門,兩根香腸,兩包方便面,嗯,有沒有玉竹的?”
重生的那天,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甚至是陌生的身體,難免讓他有些惶恐,所以果斷地逃離了學校的宿舍,找了個搬煤的臨時工,租了個短期的房子,伙食也是這樣隨意應付。
“沒有。”
“哦,那算了,隨便來兩包。”
“總共四塊,找你六塊。”
狄云拿了東西,走了兩步又退回去問道:“你這里能打電話嗎?”
恨不得將頭塞進電視機里面的老板終于抬頭看了狄云一眼說道:“市內一分鐘四毛,長途一分鐘一塊。”
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對于這座陌生的城市仍然沒有任何的歸屬感,但總歸是熟悉了,也熟悉了現在的這個身份,那么那些親人總要面對的。
不過,有些事情呢,想起來容易,事到臨頭做起來卻有點難度。上輩子四十多歲了都從來沒有叫過別人爸媽,忽然之間,發現這兩個字并不是那么簡單地就能喊出口。
拿起電話停了片刻又放下,快步走出小商店。
靠在小商店外面的墻壁上,點燃一根煙猛吸一口,緩緩吐出,仿佛要將心中那份不知名的畏懼隨之吐出。
太陽光消失后自然有另一種光替代,花哨且俗氣的霓虹燈閃爍著難以名狀的光芒,照射在清冷的大街上卻沒有丁點熱鬧的感覺。
狄云又點燃一根煙,夾在手上,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腦海中劃過許多畫面,有時間上的跳躍,也有空間上的轉移,有的模糊,有的清晰。這些全都是這具身體里面存留的記憶,如同一名思想跳躍或者混亂的導演拍攝出來的電影,記錄了二十二年的人生。他知道這種畫面有一個很文藝的名字,叫做蒙太奇,自然,這也是身體里面存留的知識,原本的他可是不懂這些的。
最后,記憶停留在一張笑靨如花的面容上。
狄小雨。
燦爛純粹的笑容就如同三月的陽光刻印在他的腦海里,逐漸消散著他胸口的煩悶。
“妹妹…”
一種陌生卻溫暖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直到煙蒂燙了手才從那種奇怪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扔在地上,腳尖碾滅。
身后傳來吵鬧聲:“在哪里,前面那個人身后面。”
狄云轉過身,看到三個朝他這邊跑來的皮夾克青年以及腳下一只渾身臟兮兮的小狗。看這架勢,三人一狗跑得都挺累,小狗停在他腳下不動彈了,三個青年也在五六米開外停下來雙手扶膝喘著粗氣。
這場景,不用想就明白,冬天的狗肉嘛。
他曾經養過一只中華田園犬,俗稱土狗。養了好幾年有了些感情,最后卻被偷了。不管那狗最后是不是上了餐桌他對于偷狗的家伙都沒有好感。
捏在脖子后面的皮上將小狗提起來看了看,母的。雖然不是公的有些遺憾,但母的也能養。
將小家伙抱在懷里朝著對面三人問道:“三位追我的狗想干什么?”
“你的狗?”對面一人楞了一下,隨即用手指點著狄云大笑著朝身邊的青年說道“這家伙竟然想截胡。”
狄云不明白這個年代的混混笑點為什么這么低,或許是在寒風中這樣笑著比較拉風?甩了甩胳膊,走了過去。
結果很快出來,三個家伙鼻青臉腫地坐在地上愣神,狄云心情舒暢地抱著小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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