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涌上心頭，厲老爺子看向煙越涵的眼神是復雜糾結的。

如果煙越涵還是煙家的千金，或是煙沐晴沒有被找回來，現在也許就不是現在這般景象了。

他五味雜陳地輕嘆一聲，對門外的傭人拍了拍手。

“老爺。”

傭人畢恭畢敬地走進來，鞠躬行禮。

“和他們說，我身體不舒服，和孫媳婦去醫院看病了。”

“......是。”

在這棟宅子里，孫媳婦這個名詞還是第一次出現，讓傭人不由一愣，眼底堆滿詫異地偷偷觀察著煙越涵。

“還有，讓后廚做一些可口的家常菜端來。”

“是。”

“去吧，若是他們還有什么問題，徐成則他們自己知道該說什么。”

“是。”

傭人在離開前，不禁又多看了幾眼煙越涵，想要牢牢記下這位少夫人的樣貌。

很快，關于煙越涵是“少夫人”的消息在老宅里不脛而走，所有傭人都是一臉驚愕之色，第一次知道厲南洲竟然結婚了。

在老宅里工作的傭人，都是過了五十的中老年人，他們平時不怎么關注網上那些娛樂新聞，對上流圈子的事也是知之甚少。

因此，他們根本不認識煙越涵是誰，也不知道什么真假千金的豪門故事，只是一心想著如何照顧好主家。

對這位“少夫人”，他們表現出的只有尊敬和謹慎，態度比厲家以前那些刁仆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與此同時，在宴會廳內用餐的幾人，知道厲老爺子和煙越涵去醫院后的反應，完全是兩極分化。

徐成則和厲南洲似乎早有預料，依舊是面色從容，淡定如常。

而對面來的池家五人，卻是一臉不可思議，面面相覷了好半天，最后在張明的搖頭示意下，幾人才忍著沒有說出心中疑惑。

而另外一邊的書房里，傭人們已經將飯菜擺好，恭敬地退出書房。

厲老爺子淡定地拿起筷子，如尋常人家的老人一般，隨和道：“先吃飯，有什么話都等吃飽肚子，有力氣之后再說。”

“好。”

誰能想到他們上一次見面，還是煙越涵被狠狠的訓斥一頓，現在卻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平靜和睦地坐在一起吃飯。

尤其這里還是厲老爺子最重視的書房禁地！

果然人生如夢，誰也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樣的事。

.......

一個小時后，厲老爺子讓傭人將碗筷拿走，又泡了一杯新的八寶茶。

他坐在落地窗邊的單人沙發上，讓煙越涵坐在對面，才終于開口說出今天的主題。

“聽說你想要離婚？”

“是。”

“是因為孩子？”

聽到老人這么問，煙越涵不禁輕笑出聲，自嘲地搖了搖頭，“厲爺爺，我為什么離婚，您難道不知道嗎？”

一瞬的沉默，厲老爺子只覺被落了面子，不悅地冷哼道：“看來你這丫頭到現在都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厲爺爺，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許在你和厲南洲的眼里，都覺得我能嫁入厲家，就應該對你們感恩戴德，像仆人一樣對你們點頭哈腰，跪著伺候。”

“可實在抱歉，我這人天上就是筋太硬，不會低頭，也不會彎腰。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愿嫁進你們這樣的人家里，過著和犯人一樣的生活。”

煙越涵目光望向遠處夕陽落下的余暉，語氣平緩，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娓娓道來。

明明應該是充滿怨氣與恨意的話，可從她的口中說出，竟只剩下一片滄桑與無奈。

她扯出一抹不痛不癢的微笑，直視厲老爺子略帶探究的目光，“厲爺爺，你也不用試探我的想法了，這婚我早就想離了，只是礙于初初的撫養權和巨大的醫療費用，我才一直隱忍不發的。”

說到孩子，她眼里出現一瞬的酸楚，說好要堅強地談判下去，卻還是沒忍住，流下了眼淚。

煙越涵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將眼淚抹去，倔強地抬起頭，繼續說道：“你們既然從未認可過我的女兒，如今她被人劫走，生死不明，或許對我和整個厲家都是一種解脫。她不再是你們的污點，我也不必再被束縛了。”

“......你就這么肯定，孩子回不來了嗎？”

“厲爺爺，孩子是有回來的可能，可你們放棄了。”

這話如一把利刃，直擊厲老爺子的心窩子，讓他心口一陣絞痛。

是啊，那個孩子是找回的可能，只要以厲家人的身份，在屏幕前公布尋人啟事，就一定會引起各方的注意。

可厲南洲來跪求他的時候，他卻以不能影響股價為由，堅決地拒絕了。

甚至在厲南洲加派人手去尋找孩子的時候，他還在暗地進行迷惑阻攔，讓他們無法順利找到孩子。

或者更確切地說，他不希望那個心智缺陷的殘疾孩子被找回來。

因為只有那個孩子沒了，煙越涵才會將注意力轉移到下一個孩子身上，厲家也就沒有被人詬病的污點了。

雖然這樣做，會有損陰德，可對于一家之主的厲老爺子來說，只要能讓厲氏集團常青，子孫后代沒有隱患，他做什么都無所謂。

“厲爺爺，其實你也不希望我的初初能回來吧。”

昏暗寂靜的書房內，煙越涵很輕很輕的一句話，讓老爺子心口更痛了。

他也說不清這是因為愧疚，還是被人直面揭穿后的心虛，只是覺得這一刻，他無顏面對這個小輩，但這并不代表厲老爺子會低頭認錯。

“呵呵，是又如何？那孩子留著，對你們倆來說，也只是個累贅，還不如丟了再重新生一個。”

厲老爺子依舊是不服輸地揚起下巴，從口袋里拿出藥瓶，倒了兩粒速效救心丸服下。

他的每一個動作和語氣，都是那么自然流暢，絲毫不見一點愧疚與不安。

看到他這樣的態度，煙越涵不由地扯動嘴角，心里豁然一松，再無任何壓力可言。

她托付謝清昭境女兒送走，絕對是這一生中最明智的決定。

一個對孩子漠不關心的父親，一個盼著孩子消失的太爺爺，如果繼續留在這樣的家庭里，她真的不敢想象她捧在手心里的初初，會被磋磨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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