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這日清晨,鶴卿出發前往藥廬準備向肖若道謝。
行至半路,她卻遇到了幾個從內門出來的弟子,他們邊走邊說,話語聲很快傳入了鶴卿的耳中。
“你聽說了嗎?今天早上凈雷殿的騷動,是藥廬上門問凈雷殿討雀膽草。”
“雀膽草?藥廬自己沒有?”
“聽說有個弟子受了重傷,卻獨獨缺了這味藥草,急壞了肖師姐!
“庫房里都是些名貴的東西,怎么能找的到,藥廬在想什么?”
“是啊,聽說肖若一反常態,非要親自進去庫房,說那里有去年存的,結果被乾易大師兄趕了回來!
“是什么病人,讓肖師姐亂了方寸,難道是小情郎?”
“別瞎說,聽說受傷的是……”
肖師姐正在找雀膽草?
雀膽草是一種秋天生長在山里的藥材,植株很小不易發現,卻是解毒良方。
由于前一陣離堯山附近妖魔突然變多,藥廬幾次采藥活動都被迫取消。
此藥無法長時間存放,若沒有用寒冰保鮮,雀膽草很快就會腐敗,因此早已沒了庫存。
鶴卿曾被蓉七帶去送過幾車草藥,藥廬運送的竹筐上都會貼上藥材的名字,因其特殊的名字,她無意中記下了這種藥材的形貌。
那小小的植株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對了,在那個地方!
鶴卿拿著凌霄閣的出門簽跑出了山門,蹭了一趟下山的車,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回到了當初遇到貓妖的山路。
彼時被青苔覆蓋的小路緩緩延伸進了空蕩蕩的林子里,清晨的霧光讓她有些辨不清方向。
鶴卿一直懷疑這附近有陣法,每每走到這里就開始迷路,不過憑借她多次下山的經驗,只繞了小半圈就找到了當初的位置。
那塊顯眼的巖石就在眼前,它有一半凸出懸崖,走近看還能見到貓妖留下的爪印,深陷的地方已經開始長出細細的青苔。
鶴卿往外走一些,如果沒記錯的話,雀膽草就在這懸崖之外。
她壓低身子靠近,扶著因為潮濕而變得光滑的石壁,探出頭向下看去。
那株翠綠的小草正在石縫間生長,它如同蛛絲般的根須緊緊攀在石塊中,突起的綠葉保護著中間紅色的果實。
這就是雀膽草,小小的棗核形狀,細細密密的根須仿佛會被風吹走。
鶴卿蹲著把手伸下去,試探著摸到了這株小小的草藥,微微用力一扯,雀膽草便被她攥在手中,碎土落進底下的深淵里。
她看著手中充滿了自然之靈的小草,吹掉了上面的灰土,往山里走去。
可沒等她走幾步,身后的樹叢便傳來響動。
一個黑色的物體出林中彈出,伴隨著呼嘯而過的喵喵聲。
那家伙透亮的眼睛看了鶴卿一眼,在懸崖前方停下了腳步,突然折返回來把擋路的小道士撞到一旁。
它似乎正在躲避追趕,分叉的尾巴在地上甩了幾下,又跳起來鉆入了另一側的密林,跑過的地面上留下幾個紅色足印。
這黑色貓妖,莫不是當初殺害村民的兇手?
鶴卿回過神,將雀膽草放進懷里,抽出劍便追了過去。
由遠及近的呼喊聲傳來:“它好像去那邊了,跟我來!”
他們應該是之前追趕貓妖的同門,但鶴卿怕貓妖跑遠,顧不得和他們接頭,就跟著貓妖的氣息跑進了林中。
受傷的妖怪沒能走多遠,模糊的血腳印指引著鶴卿來到了山崖邊的洞穴。
豹子一般大的黑貓正在舔舐受傷的手臂,它斗篷下的左臂被閃電箭擊中,血跡將黑色的毛坨發成一塊。
貓妖擦了擦臉,警惕地注視著走近的鶴卿。
洞穴很淺且光線充足,并不是合適的躲藏地點,貓妖也許已經走投無路,不然以它的的性格,肯定在鶴卿進來的瞬間就會發動攻擊。
“找到你了,妖魔!”
鶴卿自從之前遇襲就留了心眼,在身上多帶了幾張法術符咒。
她從腰間摸出一張藍色符咒,輕巧地拋入空中。
隨著薄薄的符紙在空中懸浮,貓妖感受到了威脅,它弓起身子露出獠牙,將尖爪從肉掌中彈出。足有半掌長的紅色爪子在地上摩擦,似在警告鶴卿不要靠近。
它的懷中藏著兩顆渾圓的寶玉,那便是妖丹,鶴卿曾在山下除魔歸來的弟子那里見過。
她想到初次遇襲,這黑影的懷里就抱著一個盒子。
那紅褐色的木盒正是離門用來裝妖丹的,盒內繪有寧靜術的符文,可以防止妖氣擴散。
難道是這家伙從門派里偷了妖丹?
鶴卿憶起當初村人尸身的慘狀,他們胸口的破裂之處十分巧合,人類修士的內丹正是凝聚在心臟上方。
如此說來,貓妖屠殺的原因難道是為了奪丹?
可這呆物難道分不清楚普通人和修士嗎?
“好你個妖怪,居然是為了內丹害人,有本事沖我們修士來,欺負村民算什么本事?”
鶴卿的劍劃開懸浮的符紙,劍身便被氣勁包圍。
數道藍色劍氣向四面八方射出,貓妖開始在狹小的山洞內壁橫跳躲避。
它因失血降低了靈活,竟被胡亂發出的劍氣打中落在地上,身下的兩顆妖丹滾了出去,剛好出現在鶴卿腳邊。
妖丹相當堅硬,即使從高處摔落也不會碎。
大妖吞噬小妖,通常會連肉身一起吃掉,生吞內丹是無法直接獲得其中修為的,還需要很長時間吸收。
但若連本體血肉一起吞下,排異會大大降低。
人丹卻不同,如果暴露在空氣中,就會自然分解。
人類修士死去,內丹就會消失,妖怪死去,妖丹卻會留存。
鶴卿懷著戒心走近,貓妖的眼睛卻緊緊盯著地上的妖丹,口中斷續地發出幾個詞語。
“離山……兇手,子午……幫兇。”
“你別輕舉妄動!”
鶴卿舉著劍以防對方偷襲,緩緩退至洞口,從懷中摸出一張信號符。
隨著信符的點燃,只聽咻地一聲,紅色的小煙火竄上了空中。
“我已發出信號,你也別想繼續作惡了,你的妖丹會和這兩顆一起被送去鎖妖塔徹底消滅。”
聽到鶴卿的話,貓妖似乎突然受了刺激。
它發出尖銳的嚎叫,四爪扒在地上,弓起起身子就撲了過來。
鶴卿以為它沖向自己,便一劍刺去,貓妖的耳朵被割開,頓時鮮血直流。
但它的目標卻并非是灰袍小道士,而是她腳邊的妖丹。
鶴卿只看到一團黑球趴在腳邊,尖銳的紅爪猛烈地拍在地面。
貓妖發出了嘶啞叫聲:“交給你們,不如破壞!”
隨著刺眼的光,妖丹在它的爪下碎裂。
透明的丹殼對半裂開,水銀般的液體濺了出來。
鶴卿見狀后退一步靈巧地閃開,貓妖也在此時捂著受傷的耳朵倉皇逃出了洞口。
她本想追出去,地面上碎裂的妖丹卻發出了異樣。
小道士的眼睛緊緊盯著地面的變化,銀色液體通過石頭的縫隙滲入了地底,有什么東西在裂縫間動了起來。
在這滿是沙礫的干枯石穴地面上,鶴卿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伸出手去想要觸碰,想要確認這一切是不是妖魔創造的幻覺。
蓉七曾告訴她,幻術帶有視覺和聽覺的欺騙性,但觸覺卻無法復制。
鶴卿伸出手抓住了眼前的東西,令她驚訝地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掌心傳來真實的觸感,有東西正漸漸蘇醒,她手腕上的玉鐲開始微微發燙。
模糊的記憶和細碎的耳語在此時不斷回閃,鶴卿忽然雙腿一軟,就這么跪了下去。
“愿你與……”
回去的路上,鶴卿失神地在林中來回打轉,渾渾噩噩的她不知不覺來到了當初村人遇襲的小徑。
一盞盞奇異的燈火懸掛著,點綴了不起眼的小路。
這些橘子大小的燈籠殼里點著小小的蠟燭,三五成群的掛在兩側的樹枝上。
它們就是節節燈,在渡厄節的傳統中,人們點燃節節燈,將冬青菊的葉片散落在在地上,死去的人就可以順著這些燈火和葉片的指引回到親人的身邊。
路中不遠處站著一個男子,他正在點節節燈的燈芯,他所在的樹干底部散落著不少青色的葉片。
他伸手調試著一只小燈籠,這只特別的燈籠上綁著一枝雛菊,花苞蜷縮著,似乎還未盛開。
這幾天的氣候突然轉涼,恐怕它不會再開放了。
“你也是來祭拜的?”見到鶴卿的靠近他搭話道。
鶴卿點了點頭。
中年模樣的男子露出了一絲笑容,他以為鶴卿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來到這里,便收起了手中的火折子,“我的母親喜愛小雛菊,年輕時,父親總會為她折一枝戴在頭上。”
鶴卿看著男人的眼睛,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不敢說出這些人是因為她才被妖魔襲擊。
男子見她不說話,又主動開口:“看樣子你是離山弟子”
他打量了鶴卿的外門衣著,這個穿著灰衣的小道士看起來普普通通,印象里的離門弟子總會結伴而行,她卻孤身一人。
“妖魔橫行,離堯腳下居然也會出這種事情。也不是責怪你們,但是如果能更小心一些!
“其實……都是我的錯,是我送他們下的山,然后被妖魔襲擊……都是我沒能保護好他們。”
“你?”
男子起初沒有明白鶴卿的意思,他反復思索著,終于從她的眼神明白了其中的含義,那一瞬間,他手里的火折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微微咬著嘴唇看著面前的鶴卿,半晌,他松開了越捏越緊的手,蹲下去撿起了沾了泥土的火折子。
“母親她……以前總夸你們離門的行俠仗義,武藝高強,雖然會造成一些破壞!彼诘厣隙字鴽]有起身,明明已經將火折子抓在了手里。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站起來說道:“你能撿回一條命真是太好了。”
“對不起,如果我能……”淚水模糊了鶴卿的視線。
男人撓了撓頭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妖怪的確兇殘,帶回去的遺體我們都看了……請你,請你以后還要幫更多人啊,小師傅。畢竟你知道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就算到了我這個年紀,聽到消息的時候,還是覺得天都黑了……”
鶴卿再也聽不下去任何一句,只能抹掉眼淚,盡快轉身逃離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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