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雖有自己的考量，可葉書辭并不舍得放棄這次機會。

        若是老陳沒說也就罷了，老陳點醒了她，她就不肯繼續沉睡下去。

        葉書辭思來想去，唐笑那邊肯定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只能求助于葉青云。

        可這幾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晚上下了晚自習，葉青云都不在家，問唐笑，唐笑就說他忙著應酬。

        早上起床時，葉青云還在熟睡。

        百般無奈之下，葉書辭趁著午休打給了葉青云。

        嘟聲過后，葉青云接起電話，那頭很安靜，葉書辭嘗試著叫了聲：“爸爸？”

        葉青云“嗯”了一聲。

        葉書辭正準備說一下競賽的事情，誰想到，葉青云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來：“小辭，爸爸這邊在應酬呢，先不跟你說了，等晚上到家再說吧。”

        不給葉書辭反應的時間，電話就被掛斷了。

        葉書辭悶悶地盯著手機好半晌，又失落又沮喪。

        沈賜和陳清潤競賽的申請表都已經交上了，只剩下葉書辭了，老陳催了她一次，可她確實有難處，也不敢貿然交表。

        “葉書辭，你還參加競賽嗎？”陳清潤問她。

        隔著走道，葉書辭笑了笑：“還沒想好呢。”

        “參加吧。”陳清潤說，“我很期待能有你這么個對手。”

        葉書辭沒再繼續說話。

        陳清潤盯著葉書辭，視線頓在她臉上，好半晌，似乎在想什么東西，葉書辭朝著她擺了擺手：“怎么了？”

        陳清潤舒了口氣，輕輕問：“葉書辭，你真不記得我了？”

        這問題一拋出來，徹底把葉書辭問懵了。

        “我們好像之前不認識吧？”

        陳清潤眉頭輕輕蹙起，從書包里拿出來一根紅繩做成的手鏈，上面綴著一顆小小的白色陶瓷做成的叮當貓，格外可愛。

        “這個東西，你還記得嗎？”

        葉書辭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依舊搖搖頭：“不記得。”

        她不記得跟陳清潤曾有過任何交集，更不記得這條手鏈。

        陳清潤眼底有一瞬間的失望劃過，很快整理好情緒：“很多年了，你不記得也正常，我小學四年級，剛搬來這里，對什么都充滿新鮮，我想拉著我媽媽去沿江走鋼絲橋，可是我媽媽恐高，那時候我年齡小不懂事，在入口處直接大哭一場。”

        葉書辭腦中轟隆一聲。

        她想起來了。

        的確是小學的時候，唐笑帶她去沿江鋼絲橋玩，在入口處她碰到了一個哭鼻子的男孩。

        葉書辭不是愛管閑事的性格，但是那個男孩哭得實在是太大聲了，不少人轉過頭看他，她干脆拿出來剛買的手鏈，送給了小男孩，哪想到，小男孩收下手鏈之后，真的不哭了。

        沒想到那個男孩就是陳清潤，轉眼間這么多年過去了，兜兜轉轉還能相遇。

        葉書辭驚訝不已：“你是怎么認出我的呀？”

        雖然她長相大致的輪廓不會變，可畢竟只有一面之緣。

        陳清潤眼眸溫柔，金絲鏡片反射著光，唇角輕輕勾起來：“你從小到大都很漂亮，當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葉書辭抿了抿唇。

        “開玩笑的，”陳清潤揚了揚眉，“那天我幫老陳整理舊資料，看到了你小時候的照片。”

        葉書辭自然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姜曉，哪想到姜曉直接開起了玩笑：“哎呀這不是言情小說的套路嗎？小時候因為某件事情相識，將對方放在心底很多年，長大了強取豪奪！”

        這話聽得葉書辭直皺眉。

        “別開玩笑了你。”

        陳清潤性格清冷，在班里沒朋友，可長相也不錯，也有幾個女生暗戳戳向他表明心意，可他也不搭理，在學渣姜曉心中，陳清潤也是高攀不起的學霸。

        “說真的啊小辭，這么點事情，陳清潤都記住你的長相了，說明你真的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覺得他怎么樣？”

        葉書辭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看向旁邊看漫畫書的沈賜。

        少年專心沉醉在書里，像是沒留意身邊人的對話。

        葉書辭不害怕被別人誤會，唯獨擔心沈賜。

        就連周子奇都參與進來這個聊天話題，沈賜淡始終看著漫畫，一言未發。

        她生怕他誤會，可他真不說話她心里還難受得不行，葉書辭搖搖頭，愈發覺得自己在做夢。

        前幾天怎么就相信了方悠然的忽悠呢？喜歡沈賜的女孩排隊都排不過來，沈賜怎么會對平平無奇的她有意思？

        晚上放學，陳清潤問葉書辭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學習。

        沈賜聽見了。

        沈賜側眸過來，淡淡問她：“你周末還有去圖書館的習慣？”

        葉書辭沒反應過來，懵懵地問：“那你希望我去嗎？”

        燈光亮得刺眼，暈在少女周身，像加了一層暖融融的濾鏡，她皮膚白皙細膩，鼻梁很高，臉蛋小巧精致。

        沈賜眼眸漆黑，眸色含著幾分不解：“我只是奇怪，你周天要幫奶奶看店，如果再去圖書館的話，時間會很趕。”

        葉書辭彎唇笑了笑：“所以我不去圖書館。”

        這天晚上，葉書辭翻開了久違的日記本，娟秀的字跡在本子里留下了嶄新的幾筆。

        20131016

        不喜歡圖書館，但是愿意跟你去。

        只要是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

        葉書辭沒放棄找葉青云商量的念頭，這個競賽她必須參加，可葉青云一連幾天都有應酬。

        “笑笑，你別懷疑，你老公肯定沒事的，老葉的人品我們都相信的。”

        葉書辭輕手輕腳地進了家門，還沒來來得及開燈，聽到母親唐笑跟閨蜜正在視頻通話，她越發放輕腳步。

        唐笑說：“可是，老人都說了，天下哪有不偷腥的貓，只是發現與被發現的區別罷了。”

        閨蜜又說：“畢竟你跟這男人過了幾十年了，他什么人品你最知道。”

        臥室的燈光傾瀉出來，暖融融的散落一地，葉書辭低眸看著自己的身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管老葉有沒有出軌吧，反正我們倆這么個情況好些年了，你知道，他其實早就想跟我分房睡了，只是因為小辭……”

        聽完最后一句話，葉書辭嘆著氣關上了房門。

        她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都沒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就遑論年近中年的成年人了。

        緊接著，葉書辭又連續幾天給葉青云打了電話，雖然每次通話持續的時間不長，可葉書辭大概知道了一些簡單的情況。

        比如葉青云最近在忙的項目是什么，吃飯的地點又在哪里。

        趁著中午有時間，葉書辭沒回宿舍睡午覺，偷偷乘地鐵去了趟葉青云吃飯的地方。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這一趟究竟想證明什么。

        其實她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父母感情上的事情子女少摻合，有時候自以為是的為父母好，反而只會將事情搞的更加糟糕。

        可是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午后的陽光躁動得令人不安，來到君如酒店的門廳，服務生最初不許外人進入，她編了個理由，好不容易才進去。

        本以為很難找到葉青云，哪想到剛走進去餐廳，就看到了葉青云的身影。

        葉青云對面坐著一個女人，兩人共用西餐，女人長得很漂亮，重點是很年輕。

        跟年輕時候的唐笑有點像，其實唐笑很漂亮，葉書辭也是遺傳自唐笑的美貌，可惜唐笑結婚之后，一心撲在家庭上，與葉青云從最開始的一窮二白，到后來奮斗得有模有樣，可唐笑衣著樸素，相夫教子。

        年輕時候愛做美甲，后來嫌浪費錢，干脆連指甲都不留，舍棄了最喜歡的錦緞長裙，飄飄長發。

        這幾年日子好過一些，葉書辭也長大了，唐笑也終于有了閑錢打扮自己，可眼角的細紋，粗糙的肌膚令她頻頻嘆氣，終究是歲月不饒人。

        葉青云和女人聊得很開心，能看出來，葉青云放松了警惕，非常自在。

        女人穿著黑色的短裙，勾勒出清瘦的腰線，低胸款式，皮膚白得晃眼。

        有點眼熟。

        葉書辭仔細看了又看，才確定，對面這個人她認識。

        沈賜的小姨。

        居然是沈賜的小姨。

        她之所以記得那么清楚，源自于有一次周子奇翻看沈賜的手機相冊，翻看到沈賜的全家福時，周子奇感嘆著：“這人這么漂亮啊！”

        沈賜淡淡介紹，這是他小姨，據說跟他媽媽關系特別好。

        出于好奇，葉書辭也湊過去瞄了一眼。

        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跟葉青云產生了關系。

        翻江倒海的委屈與難過一同涌來，葉書辭那顆本來就裝不下什么的心更是承受不住。

        坦白說，葉青云跟唐笑感情破裂的事情她早就看出來了，也知道夫妻二人相敬如賓的背景之下，藏著多深的隔閡和冷漠。

        只是她不問，他們不提，就好像能維持住完美家庭的原型。

        從這一刻，她幻想的、安于棲身的肥皂泡終于破滅了。

        葉書辭幾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君如酒店。

        一路上迷迷糊糊，甚至不知道自己回的學校。

        她沒面對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她很想將這件事告訴唐笑，可一想到唐笑的性格，就不想給這個并不和美的家庭雪上添霜，可若不告訴唐笑，就好像什么事情對不住母親……

        還有沈賜。

        葉青云跟誰攪在一起不好，非要和沈賜的小姨，那是沈賜的家人啊，為什噩夢偏偏是沈賜的家人。

        未來，在沈賜面前，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自處。

        也或許，她跟沈賜都沒有以后。

        一下午，葉書辭的精神恍恍惚惚，像是陷入了抽空氧氣的空間，五感盡失。好在下午的課被化學老師拿來考試，她強忍著做完試卷。

        晚風驟起，晚來風急，葉書辭沒吃晚飯。

        她第一次感覺到度秒如年的滋味，好在這晚姜曉和周子奇偷偷溜出去看電影去了，沒人跟她說話，不然她真的害怕自己情緒繃不住，會影響到他人。

        直到晚自習的放學鈴聲響起，葉書辭恍然驚覺，原來，放學了。

        或許因為下午考試的緣故，大家都非常疲憊，幾乎魚貫而出，等到葉書辭簡單收拾好東西，教室里已經空無一人。

        也是這時候，她摸了下自己的臉，發現已被眼淚覆蓋。

        沈賜來到教室里拿忘帶走的漫畫書時，看到少女纖薄的脊背正以輕微的幅度顫抖著，是壓抑的、哭泣的頻率。

        晚風不溫柔，卻捎來花的清香。少年扯了扯雙肩包的背帶，蹙眉，莫名感覺到一股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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