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有人登山
陽光明媚,霧氣散去,今天適合登山。
一些在山麓客棧住了許久的宿客,終于熬到這一天,生怕白云蒼狗變換無常,一會就又云遮霧繞,趕忙收拾行李準備登山,也顧不得有失禮儀,匆匆忙忙將結算價錢的銀子扔給柜臺就跑出門去。
客棧老板忙得滿頭大汗。他是一早聽說東方出霞光,今天適合登山,就趕忙從霜花城跑回來親自結算價錢?粗谆ɑǖ你y錢大把大把被拋到手中,他臉都要笑爛了。就這些錢,又可以去霜花城的風月道場住上好幾個月。
香客們魚貫而入梵柯山,若從高處往下眺望,就會見到這一幕極為壯觀的景象。黑壓壓的人群像翻騰洪水般蔓延千級石階,就好像不是上山燒香,而是要攻城拔寨。
登山的人數當然不全是一座小小客棧出來的。大多數人都是家境平庸,住不起客棧,于是在山麓下隨便找個地方修廬而住。臨時搭蓋的草廬子,既不費力氣又不費價錢,就是住起來可能苦了些。但這些真正想要禮佛之人的虔誠是無法想象的,他們把居住貧苦視為一種苦修,因此雖苦其中,倒也怡然自樂,安貧樂道。
可當下有一個登山之人,窮得要死,住不起客棧,甚至連草廬也住不起,也就是年輕火氣旺,硬生生在雪地里住了好幾宿。有些善心人看不下去了,害怕他凍死在雪地里,于是請他去草廬里住,結果反倒被拒絕。再心善邀請幾次之后,依然遭受拒絕,便也無人再去理會。
這個登山人,穿得跟乞丐一樣,夏服遮體,襤褸裸露,全身皮膚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唯有那張臉龐截然不同,雖談不上俊郎,但英氣十足,極有氣質。
他一登山,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倒不是因為他窮酸樣,而是他身后背著一把無鞘巨劍,和他干瘦的身材格格不入。
很多人都相信他是一名江湖游俠,只是落魄了些。因為這個男人睡在雪地里時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在修煉”。
“我在修煉”這四個字,不僅傳遍了整座客棧,甚至還往霜花城傳去。幾乎每天都會有好事之人從霜花城而來,就為了親眼目睹那位終日躺在雪地里的奇人異士。
但當下觀他的登山步伐,和尋常人一般無二。既沒有江湖武人的氣提身輕,也沒有氣士所謂的“一口真氣流轉百萬里”。而且走久之后,他還愈發疲憊,氣喘吁吁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一些硬朗的老人尚且健步如飛,很快就將他超越。
“娘娘的,不爬了,本大爺歇會!”
他干脆橫躺在石階上,像一條長蟲,被迫裹挾而上的人群見他都被迫去向兩邊,像極了中流砥柱的巨石。
若不是那個挨千刀的寫了封誘人至極的書信,他才懶得來這破地方呢。這他娘的才登小半個時辰,就已經累成這樣了。這要是登頂,還不得雙腿癱瘓?
這娘的也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他怒罵一聲挨千刀的,想著要在天黑之前登上去,蠕動著站起身,邁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吃力地前進。
忽然,人群沸騰,連忙向兩邊散去。
他躲閃不及,也沒想著躲閃,就想看看身后發生了什么,于是回頭看去。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可就傻眼了。四個強壯仆役抬著個步攆子,上面坐著一個人,通過遮垂的紗簾觀望身姿,應是名女子。
本以為走千級石階已經夠變態的了,沒想到還有更變態的,抬步輦登山!
其中一個抬輦的仆役像哄散小雞崽一樣對人群嚷道:“讓一讓讓一讓!他娘的都沒長眼睛?”
人群避讓之余,紛紛開始暗啐,裝什么裝?還坐攆上山,有點身份地位和臭錢就了不起?
背劍的窮酸小子怔怔看向那垂簾紫紗后的裊娜身影,開始在腦海想象她的身姿和長相,應該是個美人吧?
他愣在原地出神,殊不知已經擋住了步攆的去路。
抬輦漢子本就累得氣喘吁吁,心情極度不佳,心想自己怎么就攤上這么個苦差事,原本就窩了一肚子火氣,這會又被人攔路,終于繃不住了,直接罵娘道:“你娘的給我滾開!長※※不長眼睛的狗東西。爹娘都死了?敢攔老子的路?”
黑壓壓的人群頓時沸騰,看熱鬧不嫌事大,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看著這個被羞辱罵娘的窮酸小子。
很多人都羨慕他背后的那柄劍,以為他會像江湖仙人一樣出手。
他卻向前邁出一步,那雙眼睛直接省略任何人,好奇的盯著紗簾里的人。
“姐姐出來呀,躲著做什么?讓小爺我寵幸寵幸,把我哄開心了,我就收著你了!
抬輦的漢子臉色大變,“你個沒教養的狗東西,再敢說一句信不信老子割了你的狗舌頭!”
他不怒反笑,眼睛依舊盯著紗簾后的那道身影,笑的燦爛極了,“姐姐,出來呀!
紗簾竟真被掀開一角,還有一句冷冷的話語傳出,“跪下,對我搖搖屁股,學狗叫幾聲,我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下一秒,所有人都驚愕不止這個輕佻男人的舉動。
他脫下一只臭鞋,狠狠一扔,砸向輦子里。
一道凄厲尖叫從里面傳來。
不知誰大喊了一句“有血!淌血了!”
人群中響起巨大騷動。
而罪魁禍首的窮酸小子,則趁此悄悄擠出人群,搖頭晃腦登山而去。
娘的,管你是誰呢?
讓小爺心情不好了,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得吃我一記萬年毒氣彈的威力!
梵柯山,琉璃牌坊處,正站著兩個人。
一個捧貓女子,一個佩刀佩劍的金眸男人。
女子顯得有些不情愿,她本想去陪陪那無人疼愛的小姑娘,卻被這個男人硬生生拽過來,說要等待一個朋友。
可結果呢?等了大半天了,從早上吃過飯就站在這里,一直等一直等,都日上三竿了,也沒等到半個人影。朝山下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腦袋,看著都讓人心煩。
察覺到她的怨氣,瑰流安慰道:“再等一會就好,應該快來了!
“這話你已經說十幾遍了!蓖蹑χ淅涞溃瓪馐。
其實如果只是等人等久了,她真就不至于這么大火氣?伤睦镆恢备C著火啊,昨晚去了小姑娘那里留宿,半夜偷偷折回來想看看他在干什么,結果這個色男人,昨夜趁自己不在偷偷看艷情書,那看得叫個樂呵,都要笑出豬叫來了。
美人送到嘴邊都不吃,成天翻弄幾本破書。
要她是男人,他是女人,她早就把他睡上無數遍了。
這種男人就應該孤寡一輩子!
見她火氣如此之大,瑰流瞥了她一眼,打趣道:“這脾氣可了得,若是以后跟我回了宮,見到我那些丫鬟,你會不會當場氣暈過去?”
王姒之冷冷道:“那不一樣。”
瑰流苦著臉,“哇,你這個女人怎么這么刁鉆。我吃你你不讓,我畫梅止渴你又不讓。”
“你!”王姒之氣的銀牙直咬,狠狠瞪著眼前男人,眸子差點變紅,恨不得將這個只會遭心的男人吃掉。
瑰流瞧她那副氣夠嗆的模樣,似笑非笑:“再這么胡攪蠻纏,以后帶你回宮見我娘親時,我可要數落數落你!
聽到這話,王姒之立刻就慫了,委屈道:“不行!”
“哦?”瑰流挑眉道:“為什么?”
王姒之吞吞吐吐,“我...我害怕。”
一想到那種婆媳相見的場景,她就會不自禁感到緊張和局促,心也會悸動,難受到坐立難安。
這話一說完,王姒之果然安靜下來,像個黏人小貓般貼在他的身上。
一只手環住她的纖細腰肢,瑰流打趣道:“我娘的威懾力原來這么大啊。”
王姒之默不作聲,忽然又小聲問道:“如果,皇后娘娘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該怎么辦?”
“沒有如果!
瑰流目光遠眺,柔聲道:“我要和你在一起,誰也攔不住。什么天下輿論傾軋,什么文武百官的此舉差矣,哪怕是死亡,都沒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如今還有誰能攔著你和我?”
“況且!惫辶鬓D頭看向她,看見她那雙柔柔蕩漾的眸子,笑道:“老住持和我娘在光陰長河碰面了,事后老住持交給我一封書信,是我娘寫給我的,但提及的人卻是你,對我這個兒子,她可沒表露一點關心之情!
王姒之驀然內心慌張,顫聲道:“寫的是什么?”
瑰流嘴角翹起,賣了個關子,“只有三個字!
“哪三個字?”
王姒之焦急道,埋怨這個男人故意讓自己心急如焚,狠狠踩了他一腳。
瑰流哎呦一聲,然后隨口道:“你自己看。”
從懷中掏出那張紙,其上是簪花小楷,字跡一絲不茍。
三個字,“可妻也!
王姒之不知不覺就滿臉淚水,抬起頭,笑的很開心。
瑰流雙手抱住后腦勺,身體微微后仰,慵懶道:“所以說啊,以后可得吃你成千上萬遍,好給我爹娘一個兒孫繞膝福分。你現在賭氣,以后你就得連哭帶喊的求饒!
王姒之輕聲細語:“這樣啊,反正你那么多紅顏知己和丫鬟侍女,也別只挑我一個人。我看那個叫桃枝的丫鬟就不錯,媚骨天成,天生的尤物,況且殿下好像也很喜歡呢。”
瑰流氣笑道:“我哪有?”
王姒之面無表情,“人家裊娜幾下,殿下連魂都要被勾出來了,還說沒有?”
瑰流知道她這是忽然想起,然后便吃醋生氣了,這樣情況一般都是來的突然走的也快,只要不與她針鋒相對,一會她就能消氣。
沉默不語的瑰流,負手遠眺,天地間有無形清風吹拂,白衣飄搖,身姿如同仙人御風。
這個墨玉評第一美男的評語是什么?
“一眼誤終生”
因為大多女子,只因見過一眼,就誤了一輩子。
他忽然嘴角翹起,“來了!
王姒之遙遙看去,不遠處最先登上一個人,邋遢臟亂,衣衫襤褸,看起來比乞丐還要乞丐。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男人口中的好朋友,竟會是這么個邋遢男人。
瑰流笑道:“待會我向他介紹你,你可別靦腆!
王姒之用力點點頭,可臉龐已經有些緋紅。
那乞丐小伙子,目光瞪大看向巍峨氣派的琉璃牌坊,完全不注意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人。
“喂!”瑰流向他大聲招手。
可等待他的,不是久別重逢,兄弟相宜的美談。
而是一只不弱于九品大宗師的破爛臭鞋。
還有一句罵人話,
“挨千刀的,你他娘坑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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