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為她出劍
老住持微微皺眉,目光所及之處,猶如水面波紋泛起,一個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人緩緩走出。他面帶微笑,伸了個天大的懶腰,很有閑情逸致地原地坐下。
這位道家洞天之主,無論在仙家還是世俗王朝,皆算不上秦芳祖源良那樣的頂尖高手,卻是掣肘老住持的癥結所在,也就一定程度意味著,正是他的出現把唯一的結局之法給封死了。
蓮花冠道人坐北朝南,高高抬起手臂,輕叩蓮花冠,剎那間天地有純粹道氣傾瀉。
大袖飄搖,他高高抬頭,望向那道極小的芥子身影,笑問道:“就你和我看熱鬧不太好吧?打一架?”
老住持捏起一縷雪白胡須,瞇眼笑道:“干你老母。”
年輕和尚嘴巴大張,震驚至極。他這是第一次聽見自己師父說這種粗鄙臟話。
像是師徒般心有靈犀,老住持微笑轉頭,“禮佛多年,脾氣太好。好徒兒,接下來可以瞪大眼睛好好看看了,看看當年為師的大風流。”
整座天下只有一小撮人才知道,這位坐鎮佛門福地的老住持,當初一心皈依佛門只是因為脾氣不好,想要靜心除躁,至于修得大長生,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那位佛道老祖曾給過評價,“不求道,道自來,可見悟性矣。”
雙掌拉開一丈,猛地合十,一聲巨響過后,梵柯山一百零八大佛,皆拔出一道道璀璨光柱,滿山林色變白,裊裊梵音不絕于耳。
天地間相繼迭出六道巍峨法相,有法相一面雙臂,手持蓮花;有法相頭戴寶冠,身披瓔珞,手持金剛杵,身騎六牙白象;有法相三頭六臂,雙眼圓瞪,作天王怒目狀;有法相面上三眼,騎在牛上,身邊有天女散花;有法相女子模樣,站在巨大蓮花之上,右手高舉灑金錢,身側兩只白象伴護。
最中間一位法相,低頭雙手合十,白須白眉,和老住持的裝束一模一樣,輕念一聲佛號。
老住持緩緩開口,壯如黃鐘大呂,有壓倒眾生之氣魄,“了解諸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你所求一切不過虛幻。”
蓮花冠道人微笑起身,“講法辯駁,我不擅長。但是打架,你不擅長。”
好像所有人的耳邊都響起一句“福生無量天尊”。
蓮花洞天,巨大荷花搖曳生姿,水面清圓,有個邋遢老人站在天幕處,抖抖身子隨意道:“去吧。”
四位司仙猛然抬頭,親眼見證他剝離那份金色圓滿功德。
那位睡在蓮花上的道人,睜開眼后笑道:“謝過師父了。”
一股恢弘的圣人氣象忽然從天上傾瀉而下,像是瀑布般砸中蓮花冠道人,然后他好像伸了個天地都容納不下的大懶腰,手中憑空出現一把金須拂塵。
輕描淡寫一掃而過,直接將六道法相打退百丈之遠,但手上拂塵有一根金須也隨之黯淡無光。
老住持撫須笑道:“老東西又爆金子了。”
蓮花冠道人忽然神色惶恐,后退幾步,眼神驚疑不定,“是你?”
原本身在蓮花洞天的邋遢老人,踏腳剛要走,忽然咦了一聲,下一秒已經將手搭在蓮花冠道人的肩膀上。
“為師給你撐場子。”
一掌將魂魄打出來,然后他鉆進那身軀殼。
只剩魂魄沒有肉體的蓮花冠道人瞪大眼睛,一顆古井不波的道心差點崩碎,他竭力穩住心神,力圖抓住蛛絲馬跡看出端倪,一遍遍心算,像是經過漫長等待,最后他大汗淋漓,大腦一片空白。
荒唐,太荒唐了!
上一次兩人見面,那是幾千年之前的事情啊!
哪怕吳佩弦被陰陽家大修士看中,哪怕要被殺的人是世俗王朝的太子,哪怕有姚眺謝觀照這種武評宗師,哪怕天下第三和天下第四同時出現,哪怕這是人間的大事,但也絕不應該把這兩個人招來才對!
為何?
因為這兩位,一個是佛家祖師,一個是道家祖師,幾千年的滄海桑田和生靈涂炭都見過了,幾千年來一直站在比三座天下更高的地方俯瞰蒼生,觀盡冷暖,從不言語,但今天,就此時此刻,竟就在眼前!
就好比什么,就好比小螞蟻搬石頭的事情,把皇帝給請來了!
所以說只有兩個字才能形容,
荒唐!!!
蓮花冠道人深吸一口氣,逐漸平穩道心,悄悄退到一旁。他心知肚明,如果一會二人真的打起來,那可就不是日月山河失色那么簡單了。活了幾千年的存在,就如那亙古不變的璀璨星空,三座天下哪怕是證道飛升的仙人,都無法觸摸的到。如果一旦真的出手,別說一洲陸沉,便是半座大靖王朝都得灰飛煙滅!
邋遢老人鉆進那副頭戴蓮花冠的軀殼,便是一雙灰白眼眸,還下意識抓抓身子撓癢,抬頭看向眼前之人,微笑道:“得有多久不見了,幾千年?”
儼然佛祖氣象的老住持微微一笑,“算而今三千載有余。”
道家祖師點點頭,神色感慨:“這么快三千年過去了啊,昔日之景還歷歷在目,滄海成桑田,好像不過一轉眼的事情。”
“到底打不打?”
佛祖踏前一步,身后六道法相依舊高高屹立,只是全然沒有先前的恢弘氣勢,像是六個低聲斂氣的侍從。
“蓮花冠道人”搖搖頭,望向天幕,好像是在向誰詢問,“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佛祖搖頭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那是他的話,你又不用聽。”
“貧道這次就聽一回。”
道祖席地而坐,又回頭看了眼只剩魂魄的蓮花冠道人,“剛才送你的那部分功德,修滿百年大道后給為師還回來。”
蓮花冠道人猶豫一下,剛要開口說話,道祖搶先道:“知道你想問什么,沒用的,蓮花洞天是萬年前衍生的福祿,除非神道的補天娘娘在世,否則無補救之法。為師最多能做的,就是在洞天傾覆之時幫你抵消一部分因果,至于數十萬修士該何去何從,這是你要解決的事情。”
道祖面向遠方,笑道:“趕早不如趕巧,不如坐下來好好看看熱鬧。”
說著,在他身邊出現金色蒲團,佛祖雙腿盤坐其上,將禪杖橫放雙膝上。高高屹立天地間的六道法相消散為點點金光,蘊含圣人氣象,作為氣運滋養梵柯山福地。
“你說誰能贏?”道祖笑問道。
“想必你我心里已有答案。”佛祖回答道。
僅有魂魄的蓮花冠道人也將目光放到極遠處。
剛才那刀光直下所帶來的天地異象,估計連霜花城的人都能察覺到。雖然連吳佩弦一根汗毛都沒有傷到,但把那位陰陽家大修士贈予的底牌給打出來了,倒也中規中矩。
接下來的二人,就可真是生死廝殺了。
天地間有無形清風吹拂,吳佩弦兩鬢發絲飛揚,他雙手拄劍,微笑道:“刀意養的不錯,怒氣十足。”
“滾你娘的!”
瑰流雙目猩紅,不再苦苦壓抑心中戾氣的他,早就陷入一種癲狂狀態。他單手握住名刀淥水,身形驟然前掠,白衣飄搖,仿佛神仙之姿。
一刀砍在古劍扶乩上,以二人為中心,層層勁力擴散,大地撕裂出現褶皺。
二人同時后退一步,換上一口純粹氣息,再搏一招,剎那間大地驟然爆開,漫天黃沙飛卷,兩道身影頓時被吞沒。
道祖笑道:“蜉蝣撼大樹。”
佛祖嗤之以鼻,“可笑不自量。”
蓮花冠道人豎起耳朵聽著,對于這兩位祖師的蓋棺定論感到驚疑,難道太子這么快就敗了?
他瞪大眼睛,試圖透過黃沙滾滾看見某一幕。
忽然,他不自覺張大嘴巴。
這才剛開始,就這樣去打?!
黃沙莽莽的大地上,一襲白衣,五指如鉤,捏住吳佩弦的腦袋,胸口卻被古劍扶乩徹底貫徹,前胸后背,皆有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
瑰流咧嘴一笑,牙齒猩紅,“比起背王姒之尸體登山,比起親眼看著陳鷺瑤魂飛魄散,這還是一點也不疼啊。”
掐住吳佩弦的五指猛然用力,竟直接深嵌入血肉里!瑰流右臂猛抬,直接撕扯掉一塊巨大血肉!
吳佩弦頓時滿臉鮮血。
何等慘不忍睹的互換一招。
只因為二人的強烈殺心!
瑰流一腳猛踢,吳佩弦翻掌打出,兩道身影全都踉踉蹌蹌后退兩步,然后瑰流只換上半口純粹真氣,就是要搶占先機,五指并攏作拳,朝吳佩弦腦袋狠狠砸去。
每天清晨上山練拳,始終拳意圓轉,如涓涓細流,就是為了求得這一剎那,我拳一出,訇然中開。
那一拳實打實砸在了吳佩弦的腦袋上,勁力之大,在他身后穿透百丈之遠,地面撕開一條巨大豁口。但吳佩弦只是搖晃一下,換上一口純粹真氣的他,反手一掌將瑰流打退數十丈之遠。
蓮花冠道人面色驚疑,方才那一拳,吳佩弦明明應該死了才對。
佛祖笑呵呵道:“舍棄半口真氣奪取先出手的機會,給與致命一擊,真是好手段。相比之下,吳佩弦作為讀書人,明顯沒有這太子精通廝殺之法。”
道祖又撓撓身子,說道:“有什么用?明面上是兩個人的生死廝殺,實際上那個陰陽家的小崽子不還是出手了。你也看到了,剛才那一拳明明已經將吳佩弦的魂魄打出軀殼,甚至已經打散,風一吹就沒了。但是下一秒就又凝聚為神,重新歸竅。這借尸還魂,還真是那個老東西的得意手法。”
瑰流換上一口真氣,抬起顫抖手臂擦去臉上血污,這一刻不知為何內心平靜。
這個男人不去想剛才那一拳為何沒能殺死吳佩弦,只是想到了她,想到如果不能替她報仇,那么哪怕下到黃泉,也沒有臉和她相見。
“口口聲聲說為萬世開太平,到最后你都不肯放過一個無辜女子。”
用力拔出那把僅僅偏離心口半寸的扶乩劍尖,任憑霸道劍氣在體內肆虐沖撞,瑰流雙手交疊腹部,緩緩閉上眼,呼出一口口純粹的紫金氣息。
天地間有一抹璀璨金光劃過,然后一柄不似人間之物的雪白長劍,高懸瑰流身前。
天下殺力最大之劍,誅仙。
曾有人用它劍斬酆都鬼神,曾有人用它誅殺天上仙人,曾有人用它劍開天幕強行飛升仙人,似乎皆是大風流。但無論哪任劍主,從來沒有和它產生過共鳴,真正能夠與它心意想通出劍。
可此時此刻,這柄雪白長劍微微顫鳴,似是感受到了那人的巨大悲傷。
心魔在此刻忽然大肆亂作,在他眼前,出現了一個眼睛哭紅的女子,在即將魂飛魄散的那刻,她一遍一遍哭訴道:“我不想走,我不想走。”
瑰流緊閉雙眼,驀然滿面淚水。
心底只有一句輕聲呢喃,一模一樣的話語,說給她聽。
“陳鷺瑤,替我看看這一劍。”
一劍終于遞出,天地間除了刺眼的雪白劍光,便再也看不到什么。誅仙哀鳴不止似是有怨,洞穿那個即將魂飛魄散的女子之后,驟然殺力暴漲,甚至比當初綠帶城斬天上仙人時還要高出一大截。
而那個滿頭白發的男人,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視線模糊,聲音哽咽,
“下輩子不要喜歡我了,不值得”
(https://www.dzxsw.cc/book/39682207/4100224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