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獨上十一
已經入夜了,渡船行駛在云海上,仰頭可見漫天璀璨的星辰,俯瞰可見人間大地的點點光亮。姚眺把南詔公主哄睡后,悄悄離開房間,走到船尾,和這位正在抬頭賞月的蓮花冠道人站到一起。
“獨上江樓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景色不錯吧?”蓮花冠道人收回視線,微笑道:“姚眺,其實以你的天賦,踏入修士一途同樣能有今天的成就。如果我告訴你,武道是條斷頭路,萬年來沒有人能夠打破九品,你現在會不會后悔?”
姚眺趴在欄桿上,平靜道:“有什么后悔的?修士瞧不起武夫,你以為武夫就要抬起腦袋仰望修士?武夫歷練在江湖,生死廝殺,快意恩仇,好不快意。當年我一人獨戰大奉水師,全身而退卻也身負重傷,若不是得眾多大奉本人武夫相助,根本不可能活著去往大靖王朝。萬里歷練,有些人有些事,看過一眼便念念不忘,相逢即最好,若是還能夠重逢,那更好不過。而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呢,講求什么我心匪石,不可卷也,枯坐便是數十年,一輩子所見就如那深井之蛙,真是可憐又可笑。”
“貧道可不認同這個觀點。”蓮花冠道人笑道:“誰說修士只能枯坐閉關,不能游歷天下。那你看看貧道呢?”
“像你這樣終究是少數罷了。”姚眺輕聲道。
“這些年結伴游歷人間,我也走過很多路,看過很多故事,越來越相信一句話,人間的確有大美。之所以這樣說,因為人間大多恩怨糾葛,無非都是名和利放不下,而唯有那些瀟灑自得的人,才能體會人間真正的大美。平明百姓也好,帝王也好,哪怕是大修士也好,歸根到底都是人,這天下雖然分為山上和山下,仙家和世俗,但歸根到底還是兩個字,便是人間。我當年之所以選擇游歷,一方面是因為蓮花洞天的巨大窟窿必須要找尋仙寶來彌補,一方面也是被權位帶來的蠅營狗茍惹煩了。你看看現在的我,當個甩手掌柜,逍遙自在,多么愜意。我雖然是個道人,是個修士,但是我的修行路數和你們武夫大抵一樣,走萬里路,見形形色色的人,路上即是修行。”
姚眺安靜聽完這一大篇子話,點點頭道:“你要是這么說,我很難不對你產生好感。”
蓮花冠道轉頭笑瞇瞇道:“所以說嘛,修士不一定非要枯坐,我不妨透露給你,你若是練氣,必定是名天賦極高的劍修,雖然比不上世間最頂尖的那一批劍修,但放眼世間也難逢敵手,和你現在一樣,武評前十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怎么樣,要不考慮考慮,你既然喜歡游歷,當個劍修御劍遠游豈不美哉?”
“如果我同意,你會怎么做?”姚眺問道。
蓮花冠道人一臉真誠看著他,“我先幫你把武道修為廢掉,然后你就可以重新修煉了。”
姚眺皮笑肉不笑,“大晚上找茬是吧?”
蓮花冠道人摸摸腦袋,實際上用手碰住了那頂蓮花冠,裝傻充愣道:“找茬?茬在哪呢,為什么要找茬?”
姚眺不再廢話,出拳八分氣力,直直打向他的面門。
蓮花冠道人輕彈蓮花冠,瞬間將姚眺帶入個一個隔絕天地的小世界。
“大晚上用心語把我叫到船尾,又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現在把我隔絕在你的這座天地,你到底想干什么?”
蓮花冠道人笑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有些話只能閉門說。姚眺,你還不知道咱們這位太子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姚眺微微皺眉。
“王姒之,梵柯山一役那名殺掉吳佩弦的紅眸女子,誰能想到她的真實身份是那萬年前連同神道一起覆滅的神道共主。她現在占據整座青墳山,作為最后一座能夠連通天地的飛升臺,待時機成熟,她將飛升,重立神道。”
蓮花冠道人踏前一步,身邊忽然又多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他,左邊那位佩劍披發,右邊那位手持拂塵,仙人之姿。
“這是我的兩個分身,皆為八境大修士。一人三個八境,我雖然還沒找到躋身九境的契機,但仍可以憑此短暫躋身九境,而且比趙秉聶高出半境,這便是武夫遠不能媲美修士的地方。渡船抵達梵柯山后,不出意外,會立即爆發一場惡。我師父,儒家那位,佛家那位,不出意外都會現身。說句不好聽的,在這些大佬面前,我尚且是螻蟻,那你姚眺呢?可能瞬間就會斃命。忠告的話我只說一次,聽不聽當然隨你,姚眺,帶你那位南詔公主回去吧,這種層次已經不是你能摻和的了,至于那最后一份南詔氣運,十有八九早就被那位神道共主吃掉了,不過你不要擔心,我可以暗中安排她下輩子的姻緣線,她的下輩子,你的這輩子,你們二人仍然可以再次重逢,照樣可以成為神仙眷侶。”
姚眺冷笑不止,“下輩子的她,還是她嗎?你們這些清心寡欲的道人懂個狗屁道理。”
蓮花冠道人剛要說話,姚眺已經閃身到他身前,竟是出拳十分氣力!
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蓮花冠道人的胸口上,發出巨大的沉悶響聲。
蓮花冠道人一動不動,甚至沒有后退半步,姚眺卻被彈開了。
“我見過太多天才,你姚眺也是百年難出的天才,只是貧道何曾比你差?否則也不可能成為那位的關門弟子。哦,忘了和你說,我曾用二十年光陰練出一具武道七品的分身,只是武道終究是斷頭路,練下去浪費心神且毫無意義,我便將那身武道氣運給了個在巷子里快要凍死的小姑娘。之所以這樣做,因為越是窮苦出身的人,越有憐憫之心。而昔年那個差點沒熬過冬天的小姑娘,被大靖王朝的皇后娘娘收養之后,現在已經成長為鐵甲浮屠的大將軍。而她,之所以成為孤兒,因為當年還只是個四品小宗師的你,不小心將禍害牽連給那對年輕夫婦,卻沒有能力保護,所以才使一個無辜的家庭因此遭遇了無妄之災。”
“有些墻只有自己撞到頭破血流才懂得回頭,你姚眺也是如此,自那以后,你才從一個狂放不羈的年輕人逐漸變成了儒雅的白衣拳仙。別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當年正是因為你的偏執,才導致了那家人的慘亡。此時此刻,距離青墳山不過百里路程,天亮之前就能到達,你難道還要像幾十年前那樣冒險嗎?你就沒有考慮過后果之重是否能夠承受?”
姚眺雙拳捏緊,微微顫抖。
“該說的,我都做了。該做的,我也都做了。何去何從,當然聽憑君意。我之所以發善心當好人,愿意浪費這個口舌,是因為你姚眺的父親,四十年前大奉江湖公認的拳仙,曾教會我一個道理。我這個人不愿意有所虧欠,僅此而已。”
原本漆黑的小天地消失,二人再度出現在船尾。天上的月亮似乎比剛才更亮了,皎皎清輝灑落,地上如霜雪。
“最后說一下,明天早上就會到青墳山,想離開可以隨時找我。”
蓮花冠道人說完,轉身離去。
其實還有很多話,他還沒有說出口,因為都是些陳年往事,提不提都不所謂。
“太子殿下應該在閉關吧?”想到這里,他準備去看一看。
于是一步踏出,便來到那扇門前,然后便與護道的瑰清四目相對。
蓮花冠道人笑了笑,用心語說道:“公主殿下若是累了可換貧道,煉化本命物并非易事,何況還是品秩極高的誅仙劍,估計還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
“不必。”
瑰清只是用簡簡單單回了兩個字。
知道她信不過自己,蓮花冠道人便不再說些什么,一轉身便消失不見了。
漸漸的,星月無光,人間大地也沒有一絲光亮,唯有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和落針可聞的寂靜。
唯有渡船還在行駛。
一整夜,蓮花冠道人枯坐船頭,都沒有等來姚眺。
同樣有女子一夜未眠,疲憊的時候最多最多只是抱住膝蓋靠在門旁休息一會兒,依舊默默守候著房間里的人。
待天蒙蒙亮之際,姚眺和南詔公主一起出門,找到船頭的蓮花冠道人。
出人意料的是,這對神仙眷侶不是來要求離開的,而是表明了一種堅決的態度。
那便是不管面對何種危險,他和她都不會分開,不僅這次,而是這些年一直如此。
要活一起活,要死那便一起死,沒什么大不了的。
渡船放慢了速度,等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便會跨過抵達青墳山的邊界。
而此時此刻,透過濃重的霧氣,已經能夠看見位于大奉王朝南北分界線上,最奇倔雄偉的高山。
瑰清突然瞇起眼睛。
從天而降一道刺眼光柱,竟足足有山岳那么大,蘊含著恐怖的天地規矩,以至于蓮花冠道人,青衫劍魁,白衣拳仙,三個天下前十的高手不得不聯手迎上去。
三人皆出全力,但是光柱只是凝滯片刻。
“這是九境之上的實力!”蓮花冠道人心如死灰。
青衫劍魁以劍相抵,佩劍寸寸崩碎,他的肌膚也因為承受巨大的壓迫而寸寸崩開。
姚眺也好不到哪去,渾身鮮血,雙拳已經變成爛泥。
瑰清站起身。
光柱砸下的那刻,天地間除了燒灼眼睛的刺眼白光,什么都看不見。
突然,所有人都看見一道極細微的金線劃過。
然后白光瞬間崩碎,蘊含著天地規矩的恐怖威壓蕩然無存。
一個人站在船頭,手持誅仙,那雙粹然至極的金色眼眸,猶如一尊高高在上的神靈。
他散發的威壓遠比那道毀天滅地的光柱要可怕。
此時此刻,便是一百個趙秉聶,也不過是他一劍的事。
瑰清下意識念出了一個相當值得回味的詞,“十一。”
然后在場眾人就聽到了一句溫醇言語,“諸位,我十一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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