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再三，夏瑞斯身子微微往前傾，將頭頂露在知無鯨面前。

        他閉上眼睛，一副赴刑場的毅然樣：“不要讀取我的記憶。”

        “我沒那能力。”知無鯨回道，他伸手碰了碰夏瑞斯的額頭。

        人類的精神域一向都非常小，和星鯨相比，猶如大海與針。

        知無鯨一眼便將夏瑞斯的精神域情況收盡眼底，和聲波檢測的大概情況相比，夏瑞斯現在的精神域要更糟糕。

        灰黑物質已經吞噬大半的精神域，純黑小點附著在精神脈絡的每個分叉處，真要處理起來算是比較麻煩。

        知無鯨很快收回手，嚴肅道：“你需要休息。”

        精神消耗過大，唯有通過安穩的睡眠才能夠恢復——這是所有生物的本質特征。

        “我沒時間休息。”夏瑞斯張開眼，眼神堅毅凌厲。

        知無鯨歪頭看著他，手指指向一地紙片：“這些文件需要重新整理，你現在可以休息。”

        “管家仆人們現在都休息，你不能壓榨他們的勞動力。”

        “讓人在睡覺的時候出來工作，這是黑心商家才會做的事。”

        夏瑞斯：“……”

        知無鯨認真道：“我有個快速入眠的方法，百試百靈，你要試試么？”

        “什……”

        還沒等夏瑞斯回話，知無鯨一個手刀切向他的側脖頸。

        下一刻，夏瑞斯失去意識向桌面倒去。

        知無鯨及時出手拎住他的后領，非常好心的開了傳送門，將夏瑞斯拎到管家給他安排的房間的床上，小星鯨甚至非常體貼的給他蓋上被子。

        知無鯨抬眸看一眼外界泛白的天空，自然規律中，生物活躍的白日已然到來。

        在白日里，黑點無所遁藏。

        知無鯨抬手捏住突然顯形，準備往夏瑞斯腦子鉆的黑點。

        曙光落在他身上，男孩猶如高高在上的神袛睥睨塵世，他輕笑道：“我有沒有說過，我特別討厭蟲子？”

        他微微用力，黑點被捏成碎末，徹底失去活性。

        夏瑞斯又一次陷入那個可怖的循環夢境。

        四周都是骨頭被咀嚼的微聲，遠處傳來蟲子的嗡鳴，而，他眼前一片黑暗，四肢仿佛被纏繞在封死的蟲繭里，渾身無法動彈，只能聽著那些細微聲音一點點的敲打神經。

        ——他得快點醒來。

        夏瑞斯意識到這一點，他閉上眼睛，使用平日脫離夢境的方法——屏住呼吸，讓自己陷入瀕臨窒息的狀態。

        只有這個狀態，他才會從這個可怕的噩夢里脫離。

        然而，今天的夢境似乎有些許不一樣。

        當他屏住呼吸時，耳邊傳來些許極小的風聲，小到他一度懷疑自己在夢里出現幻覺。

        隨著風聲逐漸變大，蟲子的嗡鳴聲消失，緊接著，四周的咀嚼聲也消失，他還聽到什么生物逃竄的聲音。

        風聲似乎是在慢慢靠近他，出乎意料的，夏瑞斯并沒有什么危機感，他甚至在期待著風來。

        仿佛聆聽到他的心愿，狂風來到他的面前，輕柔的將束縛著他的蟲繭割開。

        夏瑞斯看到了未曾見過的曙光，束縛著他的枷鎖也消失。

        他的身子向下墜落，最后被一片堪堪沒過側部一半身軀的水托起。

        夏瑞斯從水里站起來，他發現自己在海岸旁，帶著白沫拍打過來的海水恰好沒過腳踝。

        身后是曙光微亮的白晝，身前是和洶涌大海連在一起的深藍星空，微風徐徐吹過他的發絲，帶來新鮮干凈的空氣。

        他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望向深海，下一刻，他看到一生難忘的景象——

        披著星空的龐大鯨魚從海中高高躍起，輕松遮掩住高懸的明月，張揚的魚鰭在空中劃出漂亮耀眼的弧線，猶如隕星身后拖曳的光。

        他聽到悠長動聽的歌聲，聲音猶如能夠安撫人心、驅散疲憊的圣音，讓他的身軀充滿力量。

        星鯨重新沒入海中后，夏瑞斯這才回過神來，他毫不猶豫的扭頭，向著身后的曙光走去。

        然后，他醒來了。

        面前出現一個放大的娃娃臉，清脆的童音詢問道：“你醒啦？”

        “……”夏瑞斯下意識用手遮擋住照向眼睛的白光，休眠的腦子迅速運轉，記憶逐漸回籠。

        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后，夏瑞斯看向面前的知無鯨詢問道：“你對我做了什么？”

        這次他的語氣很溫柔，溫柔的讓人懷疑是不是被人換了魂。

        “沒做什么啊。”知無鯨攤攤手，無辜道：“就只是讓你好好睡一覺呀。”

        夏瑞斯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也不在追問：“……幾點了？”

        知無鯨如實回答道：“不知道。”

        他沒有人類的計時工具，自然不會知道幾點。

        夏瑞斯垂眸深思片刻：“你現在需要學習人類科技。”

        知無鯨：？

        “你愿意在塔久帝國入籍么？”夏瑞斯干脆的在心里做下決定，他開口問道。

        知無鯨撓撓頭：“入籍是什么？”

        “現在共有兩大帝國，一個是以普通人類構建而成的塔久帝國，另一個是以獸人血統聚集形成的獸巖帝國。”夏瑞斯再次解釋，他簡要道：“兩個國家有著各自身份識別系統，你在塔久帝國入籍便會獲得塔久人的身份證明，如果是獸巖帝國入籍便得到獸巖人的身份證明。”

        “而這些身份證明是你到達無論何處都需要檢查的東西，同樣，包括金錢交易，信息交換等都需要身份證明。”

        知無鯨摸摸自己的腦殼，感嘆道：“好麻煩。”

        夏瑞斯補充道：“對于帝國人員管理而言，這是必要的。每個身份證明都可以追溯到這個人類的出生至死亡的所有信息。”

        “誒，那你為什么沒檢查我的身份證明？”知無鯨突然發問。

        夏瑞斯誠懇反問：“……你有么？”

        倒也不是他不想檢查，在知無鯨絕對壓倒性的力量面前，他首先需要確定的是知無鯨對他們是否有敵意。

        有敵意，必須豁出性命去剿殺；沒有敵意，那么盡可能發展成盟友。

        好在知無鯨對人類而言，并沒有敵意，并且看起來好感度還挺高的。

        “沒有。”知無鯨搖搖頭，他也沒多想，直接問：“我入籍要有什么代價么？”

        “塔久帝國公民守則只有三條——”

        “1、永遠維護帝國人民安全。”

        “2、永遠維護宇宙穩定。”

        “3、永遠遵循前兩條守則，不死不休，永不氣餒。”

        夏瑞斯緩緩回道。

        這是創建塔久帝國最初的守則，也是被永遠堅守至今的守則，早已刻入每個帝國人的骨子里。

        知無鯨微微挑起眉頭，有些訝異于這三條守則——

        前兩條正是他最開始修復這個宇宙時，和人類協商的要求。

        那時候的宇宙破破爛爛，僅存的智慧生物不多，人類是最多的一批。

        那時的人類一直在努力的接觸他，于是，他化為人形降入人類間，聆聽他們的祈求。

        最終，面對人類要求加入守護宇宙的訴求，他提出兩點要求——

        “一，你們要自己保護好自己，我修復裂縫時，沒空去管你們的死活。”

        “二，我要求你們在以后永遠維持宇宙空間穩定，直到人類滅絕。”

        無心的兩句話成了種子，在萬年后，以著其他的方式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知無鯨揚起笑容，干脆道：“好，我入籍。”

        夏瑞斯還在循循善誘：“當然，我們公民也享有……嗯，你愿意？”

        “嗯。”知無鯨點點頭，“因為，你們人類真的很了不起。”

        夏瑞斯：“……”

        知無鯨這句話莫名讓他有種心涌澎湃的感覺。

        “那么，入籍完，我們啟程去瀾珩星域。”夏瑞斯從床上站起來。

        仿佛就怕知無鯨臨時后悔，夏瑞斯帶著知無鯨走最快的通道辦理了身份證明。

        十分鐘后，知無鯨右手臂上貼上一個塔久帝國標志的生物芯片，同時，他還獲得一個手環狀的智腦以及附送的一條空間項鏈。

        知無鯨新奇的擺弄贈送的智腦，臉上帶著好奇。

        夏瑞斯則是看了智腦上的日期，才發現自己已經睡了足足兩天。

        也不知道知無鯨怎么說服管家，在他睡眠期間，堆積的公文已經由代理閣長處理完畢，其余事項則有其他人分配走了。

        每個人似乎在無聲的給他創造一個能夠好好休息的環境。

        而這一切，來自于他身邊這位，剛入籍，法定年齡為五歲的人形未知生物。

        兩個人并不知道，在他們趕往瀾珩星域的路上，一些細微的變化在瀾珩星域內部延伸。

        等到瀾珩星域最外層的駐扎軍們發現異常時，一條由外圍通向瀾珩星域的主星球——特斯亞星的通道已然構建好。

        這仿佛像是請君入甕的誘餌，等待著誰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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