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緩緩吹起，攪亂整片星球。

        知無鯨踩在飄揚旗幟之上，雙手張揚的大開著，他手腕左右來回的擺動，宛若音樂會的指揮。

        隨著他的動作，輕柔微風將所有黑霧吹向天際的銀光網，原本被黑霧隱藏的萬物一一顯露。

        輕風托著霧向上飛去，直到萬米高空后，微風化為狂烈的暴風，冷酷無情絞碎黑霧，將黑霧殘骸毫不留情的推入等侯久已的銀網中。

        奇跡發生如此悄然無息，白晝重臨的斯特亞星恍若新生。

        而這一切發生時，夏瑞斯他只能站在原地，仰望神明。

        夏瑞斯臉色未變，心情卻極其復雜。

        他再次清清楚楚的意識到，知無鯨究竟有多強大。

        ——那是人類無法匹敵的力量，是人類窮盡此生都無法到達的門檻。

        確認所有蟲卵都被收集起后，知無鯨轉瞬閃到夏瑞斯面前：“大網清理蟲卵需要一小段時間，我可以進星鯨館看看么？”

        “我給你帶路。”夏瑞斯回道。

        他轉動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身后高大的機甲便憑空消失。

        知無鯨垂眸看向他的手，眼睛里有些好奇：“這里面也是空間么？”

        柳鶯消失瞬間，他感受到些許的空間波動。

        “這是空間扳指，利用特殊的空間礦石打造而成，根據不同的品質，空間大小也不一樣。”夏瑞斯解釋道，“根據功能，可以儲存不同的東西。”

        他看向知無鯨脖子上帶的項鏈：“你現在戴的項鏈里有10平的空間，不過，只能存放死物。”

        “噢。”知無鯨恍然大悟，他抬手碰碰脖頸上的細絲狀銀項鏈，“但是，怎么用呢？”

        夏瑞斯停下腳步，彎腰伸手，精準捏住較厚的側邊，調整到知無鯨正前方，隨后放開道：“這是開關，你只要順時針轉動，就可以打開空間。”

        知無鯨好奇的轉動一下開關，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首尾相接的環形小空間。

        “哇，神奇。”他眼睛亮亮的，就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

        兩人已經走到星鯨館門口，夏瑞斯直接踹碎星鯨館封閉的玻璃大門，整個館內立即響起尖銳的警報聲，昏暗里，紅光不斷閃爍，倒是給兩人當了找路的光源。

        夏瑞斯單手將知無鯨攔腰拎起，夾在胳膊肘上，面不改色踏過玻璃碎片，繼續道：“星鯨殘骸存放在三樓展示區，只有擁有特殊權限的人才能打開。”

        “我現在無法確定是否已經被蟲族侵入。”

        “肯定有。”知無鯨篤定道：“另外，你就不能放我下來么？”

        夏瑞斯沒有回他，他看一會大廳正中央投影的引導圖，抬腳走向側部的樓梯。

        星鯨館的三層只存放著星鯨殘骸，東南西北各有一個大門，夏瑞斯選擇最近的北門進去。

        三樓的應急燈散發著昏暗的燈光，僅容兩人并行的狹小通道里，只有夏瑞斯一人的腳步聲。

        即將到門口時，知無鯨瞇起眼，他反手抓住夏瑞斯的胳膊肘，皺起眉頭：“這里不對勁。”

        “我們必須進去，不是么？”夏瑞斯反問道。

        這本來就是一個請君入甕的局，他們欣然而來，必定是哪里不對勁就往哪里去。

        知無鯨晃晃腳，反問道：“你怕么？”

        “畏懼只會為未來留下隱患。”夏瑞斯找到指紋識別處，伸出自己的食指按上去。

        隨著紅燈跳轉成綠色，緊閉三百年的大門嘎吱嘎吱的向兩邊打開，將封存的空間展示在兩人面前。

        整層的燈光仿佛被特意調整過，全部照向正中央的龐大鯨魚骸骨，整架骸骨占據三分之二的空間，迎面而來就是滿滿的壓抑感。

        空氣里是塵封久矣的木頭腐朽味，知無鯨屏住呼吸，不悅的看向殘骸。

        ——殘骸上確實有些許他身上的氣息，還有，剛登入星球時的窺視感也再次出現，這讓他很是不爽。

        夏瑞斯身為人類，對此并無感覺。

        他單腳踏上地板，木質地面嘎吱一聲被踩出一個大洞，露出下面流淌的黑液。

        知無鯨的瞳孔瞬間豎起，立即掙脫夏瑞斯的桎梏，左手握拳，對著地面就是一錘。

        本要騰躍而起的黑液立刻散去，向著其他地方逃竄而去。

        “夏瑞斯，往后。”知無鯨漂浮到夏瑞斯身后，用力扯了一下夏瑞斯的領子，讓人向后退一步，他冷著臉望著房間：“我要燒了它們。”

        “什……”夏瑞斯還沒反應過來，猶如磷火產生的藍焰遍布整個房間，同時響起噼里啪啦的燒裂聲。

        幽火映著知無鯨的側臉，本是無害可愛的肉臉上，出現了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意。

        夏瑞斯屏住呼吸，抽出隨身攜帶的軍刀，精神高度緊繃，神色肅穆。

        偌大的地面底，突然發出聲音：“吱——吱——”

        星鯨殘骸下的木板開始碎裂，被火焰逼退的黑液融匯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泥巴怪。

        “吱——”泥巴怪發出憤怒的嚎聲。

        近距離接收到嚎聲沖擊的夏瑞斯一瞬間面色轉白，瞳孔有些許渙散。

        知無鯨半懸在空中，氣憤的叉腰道：“不談，滾。”

        “吱！”泥巴怪似乎還在掙扎什么。

        “你好煩。”知無鯨的耐心被消耗殆盡，眉頭擰成一團，“我干嘛要和蟲子合作，你們有毛病吧！”

        熊熊烈火將泥巴怪燒的只剩一半，它還在努力的做最后的掙扎：“吱！吱！”

        “空間垃圾確實是大部分是人類造成的。”知無鯨瞇起眼，俯視著它，“但是，空間裂縫是你們制造的吧，人類可沒撕破空間的能力吧？”

        眼看自己要被燒盡，泥巴怪再次急匆匆的發出慘厲吼聲：“吱——”

        隨后，它化成一團灰燼落在水泥地上。

        知無鯨手中出現一小塊透明的絲絹，絲絹自動將灰燼包裹住，化成一個小包飄回他手中。

        做完這些，知無鯨轉頭望向身后扶額的夏瑞斯，他落在夏瑞斯身旁，屈指在他后腦勺敲了兩下：“你怎么又受影響了？”

        這一敲，仿佛古時除魔老僧敲的木魚，一敲讓人回身，二敲讓人明智，三敲讓人豁然開朗。

        “……”夏瑞斯深吸幾口氣，伸手揉著自己的大腦，“我看到一些奇怪的場景。”

        “正常，蟲子最大的能力之一，就是利用精神污染控制生物。”知無鯨手指在空中劃一圈，銀白光點猶如頭盔包裹住夏瑞斯的頭，“還有一個能力，就是撕開空間，造成空間紊亂。”

        “不過，我最煩的還是他們的繁殖能力。”知無鯨抱頭苦惱，“只要稍微一不注意，就能又生一片。”

        萬年前，他可是受盡蟲子們的欺負，這邊裂縫剛補完一條，一轉頭另一側又給啃出十來條！

        蟲子又總是殺不盡，就算殺死一片，沒多久又能再出現一片，那段時間可把他氣的上躥下跳，不得安寧。

        直到后面，他和人類合作，把蟲族母皇丟進時空亂流里，才抑制住這些蟲子。

        “這群蟲子不會又誕生一個母皇了吧。”知無鯨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夏瑞斯精神逐漸平靜下來，聽到知無鯨的話，有些不解：“母皇？”

        “剛剛那個蟲怪在跟我談條件。”知無鯨點點頭，干脆把一切都說出來，“剛剛它說，我們都屬于非人物，應當團結合作，她希望和我談談合作條件。”

        “而且，它還說，空間裂縫和污染都是人類造成的。”

        “人類才是這個宇宙的害蟲，我們應該攜手合作清理人類。”

        夏瑞斯沉默片刻：“……污染確實是和我們有關系。”

        “是啊，那些鐵皮玩意確實是你們造成的。”知無鯨老神在在的雙手抱胸，臉上帶著一點淡然：“而且，你們現在可以利用空間，我也不確定裂縫是不是和你們有關。但是——”

        在夏瑞斯的凝望下，知無鯨笑著攤開手，繼續道：“我相信人類。”

        “每個人類性格迥異，所求所念都不一樣。”知無鯨眼神微微移向中央的星鯨骸骨，他飄向骸骨頂端，“但，你們面對危機的時候，總能團結一心。”

        “你們和蟲子不一樣。蟲子們只聽令于母皇，母皇代表著整個族群，母皇死去，整個族群就會崩潰。”

        “人類是每個人都代表自己，你們可以自發凝聚在一起，也可以脫離集體，獨自前行。”

        知無鯨站在星鯨尸骸的頂端，垂眸看向夏瑞斯，他的聲音在偌大的三層回蕩著：“所以，夏瑞斯，告訴我——”

        “你們為什么要制造這么一個星鯨殘骸呢？”

        夏瑞斯抬頭看向俯視著他的知無鯨，臉上終究露出遇到知無鯨至今的第一個笑容。

        他并不訝異于知無鯨發現殘骸的異常，甚至，在決定帶知無鯨過來時，他就在隱隱期待著什么。

        “因為，我們不能夠依靠其他物種的憐憫，我們必須用自己的雙手守護我的家園。”夏瑞斯緩緩回道，“人類之所以長存，正是因為每個人骨子里流淌著不同的拼勁。”

        “我們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要用自己制造的武器守衛家園，我們要有面對恐懼不退縮的勇氣。”

        “所以，我們要減少未知信仰的影響，讓人民們明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道理。”

        萬年前，星鯨影響著每個人類，所有人都在祈求著星鯨的矚目，甚至變成一種狂熱盲目的信仰。

        直到星鯨殘骸的現世，面對神明死去的人類，這才開始探索前行的道路。

        “所以，你才讓我入籍是么？”知無鯨垂下眼瞼，反問道。

        “是的。”夏瑞斯點頭，“出于我的私心，我希望你加入我們。”

        知無鯨嘆一聲，聰明的人類還是這么警覺：“那么，我的考驗通過了么？”

        “歡迎你成為塔久帝國的公民之一，星鯨閣下。”夏瑞斯脫下軍帽，向他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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