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柚其實還沒想好該怎么跟孫奶奶他們說。

        當她大腦一片空白地走進書店地下室時，卻震驚地看到孫奶奶和陳桑阿姨正圍著曹雪，輕拍著她的后脊，似乎在安慰著什么。

        冬柚看向曹雪，她的臉色發青，看上去妊娠反應嚴重，此時，正難受地不停地在干嘔。

        跟鄧小南一樣，干嘔。

        卻讓冬柚更有些害怕的是，曹雪的肚子……好像大一圈了。

        冬柚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她揉了揉眼睛，確實發現，她的肚子大了。

        孫奶奶看到冬柚來了，趕忙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冬柚心里其實有點兒沒底，尤其是聽說異變之主哪怕不完成異變，以人類的形態也會散播病毒這事兒后，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和態度去靠近曹雪。

        她心情復雜，但依然抱有僥幸心理。

        之前接觸曹雪那么多次都沒有讓自己體內的異變指數有波動，今天，也應該不會有的。

        她一邊在心底凝神來回念了幾遍祛病咒，一邊走了過去，并輕輕拉開孫奶奶和陳桑阿姨，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曹雪和他人之間。

        她狀似無意地問：“怎么了？曹雪是不舒服嗎？”

        孫奶奶嘆道：“作孽啊！曹雪肚子都這么大了，別說走著了，坐著都很吃力。妊娠反應又這樣嚴重，現在營養也跟不上，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是啊，現如今只能去黑塔報到才能營養跟上了。”陳桑阿姨在一旁著急道：“可是，別說曹雪這個孕婦不敢去，就連我都不敢去黑塔啊！這萬一發現個啥，直接崩了，那就完了啊！”

        曹雪抬起眉眼望向冬柚，難過地說：“冬柚，你在地下城能不能幫我找點兒話梅或者糖果之類的，我真的很難受。”

        “冬柚姐姐，我媽媽也想要吃話梅！”坐在對面的小倫高高地舉著自己瘦弱的胳膊，大聲說：“我媽媽也有小寶寶啦，她也想吃話梅！”說到這兒，他咽了咽口水，又低下聲音，怯生生地說了句：“冬柚姐姐，我也想吃。”

        冬柚想哭。

        因為她看到小倫身邊，他的媽媽虛弱地靠著墻坐著，而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了。

        冬柚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掃視了一圈其他幾個人，大家的肚子都沒有問題。看來，這場異變目前知道的異變之主，就是曹雪和小倫媽媽了。

        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說：“現在咱們中間有兩個孕婦了，剛才我在地下城，跟軍研所里一個教授聊了聊，她建議大家跟孕婦之間保持個距離，最好不能待在一處。”

        冬柚邊說，邊覺得自己腦子發暈，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陳桑阿姨忙問。

        冬柚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在心里還沒有編好謊言，還不知道該怎么圓這個謊。

        但是，腦回路向來出彩的羅萍，這會兒倒是幫了她大忙。

        因為羅萍說：“陳桑阿姨，這事兒你就不懂了吧？其實我也一直覺得，咱們最好跟孕婦不在一個地方躲藏。因為我們身上的異變指數到底是多少都不知道啊！萬一稍不留神，出現問題，不僅影響了孕婦，還影響了胎兒啊！”

        冬柚在心底千萬次地感激她。

        “沒錯！”冬柚用力地點了點頭，說：“苗教授就是這個意思。”

        “苗教授？是我認識的那個軍研所里的苗教授嗎？”陳桑阿姨提高了音量：“是苗知沅嗎？”

        冬柚臉色一僵，尷尬地點了點頭，生怕自己的謊言被戳穿：“啊，是她。陳桑阿姨你認識？”

        “哎，她是我的老同學！我一直以為她死了呢！”陳桑阿姨滿臉笑意地說：“我和她是高中同學，她這人非常和善，人也很靠譜。你如果說這事兒是她說的，那我準信！哎，冬柚，你什么時候再見到她了，幫我跟她問聲好啊！”

        虛弱地癱坐在一旁的小倫媽媽，喘著粗氣對冬柚說：“這個苗教授說得對，你快把大伙兒都帶走，把我兒子也帶走！”

        冬柚怔怔地看著小倫媽媽，她知道，小倫媽媽已經明白了什么了。

        “媽媽，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小倫直接撲在他媽媽身上，難過地哭了。

        小倫媽媽的眼淚都流下來了，她嗚咽著，痛哭著，難過地口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哎，先別哭啊！我也是覺得分開躲藏會好點兒，萬一影響孕婦和胎兒就不好了。可是，咱們這么倉促決定，現在又能去哪兒呢？”孫奶奶走到小倫和他媽媽身邊，輕拍著小倫瘦小的脊梁，安撫地說。

        “我已經跟棺材店的王叔說好了，我先帶你們去那里暫住一段時間。”冬柚一看孫奶奶和小倫媽媽靠得如此近，她趕緊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拉起孫奶奶，對大家說：“這會兒還不算晚，咱們現在就走吧！”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同意，大家開始收拾衣物，準備了起來。

        唯獨小倫抱著他媽媽的脖子，哭得很厲害。

        冬柚蹲下身來，耐心地對小倫說：“你看，你媽媽肚子里懷著小寶寶，是不是身體比較虛弱？”

        小倫紅腫著眼睛，訥訥地點了點頭。

        “小倫是男子漢，長大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們無間者身體里有可能有異變指數？”冬柚這話一說出口，就覺得是不是對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太深奧了。

        誰知，小倫輕輕地點了點頭，說：“聽說過，以前在其他星球也發生過異變，但我只是聽說，沒有見過。”

        “對啊，現在我們身體里都有或多或少的異變可能，但是每個人身體里的異變指數到底是多少，我們都不知道。”冬柚摸了摸小倫那圓溜溜的腦袋，耐心道：“小倫啊，如果你身體里的異變指數很高，會感染到你媽媽，你愿意嗎？”

        這話一說，小倫趕緊連連搖頭，說：“不愿意，我希望媽媽能健健康康的，長命百歲！”

        “對啊！所以，為了讓你媽媽更安全，我們只能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了。等過段時間危機解除了，你又能跟你媽媽相聚了呀！”冬柚撒謊了。

        小倫是個非常聽話懂事的孩子，他聽了冬柚的這番話后，便轉身直接去安慰他媽媽，母子倆哭著抱了一會兒后，冬柚便牽著小倫準備離開了。

        “冬柚！”小倫媽媽站起身來，她的眼睛紅紅的，那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顯然是明白了什么：“如果可以的話……”

        小倫媽媽又哭了，泣不成聲地捂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曹雪挺著大肚子，拍著小倫媽媽的肩膀，紅著眼睛輕聲安慰著她。

        冬柚難過地點了點頭，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找機會讓你倆再見見面的。”

        “不！”小倫媽媽堅定地搖了搖頭，說：“如果可以的話，小倫今后就麻煩你照顧了！”

        說罷，她深深地沖著冬柚鞠了一躬。

        小倫由于被冬柚說服了，這會兒看著他媽媽哭成了淚人兒，他男子漢一般地揮著小手，并安慰著他媽媽：“媽媽，沒關系的，我們很快還能見面的。”

        但冬柚的內心，跟小倫媽媽一樣，哭得昏天暗地。

        自己就是在這般大的時候永遠地離開了爹娘，那個時候，她還不明白前途會有怎樣的風雨。

        正如現如今的小倫一般，懵懂地牽著冬柚的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書店地下室。

        他卻并不知道，這一離開，也許就很難再見到了。

        冬柚牽著小倫的手，慢慢地走向通往地面的樓梯，身后小倫媽媽的哭聲不止，冬柚心中的不忍未停。她緊緊地牽著小倫瘦弱的，小小的，軟軟的手心，走上最后一個臺階，將地下室的通道口和小倫媽媽的哭聲關在了身后。

        書店地下室只留下曹雪和小倫媽媽兩人在那兒，其他人也都跟著冬柚離開了。

        由于現階段星際帝國和地球合作，星衛軍們也不在大街上到處搜查無間者了。這會兒雖然夜色正濃，走在路上也是安全的。

        冬柚一手牽著小倫，一手挽著孫奶奶，大家都是沉默無聲地向前走著。直到走上通往卡哈拉大教堂的道路時，她才對他們說：“咱們先去一趟地下城側門那兒，從教堂里走。”

        “去那兒做什么？”羅萍的表情明顯有著抗拒和警惕。

        冬柚無奈地笑了笑，說：“我跟苗知沅教授說好了，今晚11點在地下城側門那兒幫你們做檢測。她那里有一架大型機器，可以檢測出我們身體里的異變指數是多少。”

        “哦。”眾人放下心來。

        冬柚卻正色地對他們說：“如果檢測出你們身體里的異變指數在臨界點范圍內，答應我，去黑塔報到，好嗎？”

        森冷的初冬夜風嗖嗖刮過，卻沒有人回答。

        先前是星衛軍們直接搜捕，無間者們雖然很被動，但只要躲藏好，也許一切都很安全。

        但現如今，一切都讓他們主動走向黑塔。大伙兒心里沒有底，這等同于向著未知的命運去送死。

        這是一場賭局。

        賭注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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