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石硯清終究不是北滄，他實在狠不下心，沒法下手。

        他心里明白，陳桑阿姨這會兒身體里的異變指數已經這么高了，雖然沒完成異變，但她身體現在能否感染他人，卻無從得知。

        道理都明白，石硯清在心底掙扎了很久，他的手甚至想要摸向腰間配槍，但最終還是停下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耐心地拍著陳桑阿姨的后脊，安慰道：“阿姨，數據這種東西不是改低點就沒事了。若想真的數據變低，你必須調整情緒，穩定心情，否則，這種波動爆發真的會在瞬間完成。”

        陳桑阿姨跟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苗知沅盯著顯示屏上那跳動到“94”的數字，她再也坐不住了，走到陳桑阿姨身邊，雖是安慰，但口氣有著明顯的生硬：“陳桑，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只有你才能幫你自己，你的數據還在往上躥，但還有一線希望……”

        陳桑阿姨聽著這話，哭聲漸漸地小了下來，她紅腫著眼睛，嗚咽著問：“什么希望？”

        “我們軍研所正在研發藥物，只要數據不到95，一切都有恢復為0的可能。”苗知沅睜著眼睛撒謊道。

        “真的？”陳桑阿姨果然停止了哭泣，她用濃濃的鼻音說：“那如果藥研發出來后，能第一個給我吃嗎？”

        “當然可以，你在我這里是第一個接近異變的數據，當然第一個給你服用了。”苗知沅安慰道：“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哭，不能情緒波動，否則就算我們是同學，我也幫不到你了。”

        “好，我答應你。”陳桑阿姨果然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我都信。”

        苗知沅暗暗地松了口氣，看了看一旁那個嚇得不敢說話的小男孩，她蹲下身子，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問：“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倫。”小倫怯生生地回答。

        “來，躺在軟墊上，我們檢查一下，一會兒就好。”苗知沅指揮著。

        冬柚趕緊把陳桑阿姨攙扶起來，可小倫還是有點兒怕，他小聲地問：“會疼嗎？”

        “不疼的，沒有感覺的。”苗知沅笑著說。

        但最終檢測出來，小倫的數據也很尷尬。

        “剛好是10。”苗知沅擔憂地看了一眼躺在軟墊上小小的人兒：“也就是說，陳桑和小倫不能去黑塔。其他人明天最好早點兒去，黑塔里的生活條件不錯，對身體里的調整有幫助。”

        這會兒陳桑已經不哭了，她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她想到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不是說快完成異變的時候，身體會出現反應嗎？鄧小南老早就開始干嘔了，那會兒她身體里的指數應該跟我現在的差不多吧？”

        “沒錯。”苗知沅一邊回答，一邊收拾儀器。

        “那我身體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啊！而且我也不想干嘔。每次冬柚送來食物，我都能吃得下，食欲也很好。”陳桑阿姨著急地看著苗知沅：“儀器如果沒有出問題，那會不會是其他什么問題呢？”

        “陳桑，我們軍研所對這方面還沒研究那么透徹……”

        冬柚提議道：“這樣吧，要不明天我也去一趟黑塔，我去問問蘇河舟，他如果知道原因，一定會告訴我的！陳桑阿姨，你先著急，也許你這種情況反而沒事兒也說不定呢！”

        果然，陳桑阿姨終于平穩了情緒。

        苗知沅從隨身攜帶的工具里，取出一個軟貼，對陳桑說：“你現在的數據非常危險，這個給你，貼在你身上，是隨時監控你身體指標的東西。”

        “我不帶！”陳桑阿姨驚恐地后退了一步。

        冬柚大為不解：“陳桑阿姨，這是保護你的東西啊！只有帶著，才能幫到你啊！”

        “如果我的數據能下降那是最好，可如果不能下降呢？事實上，只有上升，沒有下降的可能吧？”陳桑阿姨現在的思緒變得異常清晰：“如果你們用這個軟貼檢測出我的異變指數已經到了99，會不會立即跑來擊斃我？”

        陳桑阿姨驚恐的目光在石硯清和苗知沅臉上來回轉換，卻最終定格在石硯清的臉上：“石長官，我知道你一直在廣播里跟我們說，不管無間者出現什么狀況，基地軍方絕不會濫殺任意一名地球人。”

        “沒錯。”石硯清回答得相當沒有底氣。

        “那如果我異變指數到達99了呢？你們擊斃我，就不算濫殺了吧？到時候，你們擊斃我，就是為民除害了吧？”陳桑阿姨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的眼淚一部分流了出來，一部分卻無聲地吞進了喉嚨里，她努力壓抑著情緒，啞聲道：“我不要帶這個。”

        “好，不帶就不帶，有這個在身上也是個枷鎖，是個負擔。心里會恐慌，對穩定情緒沒有什么幫助。”石硯清轉身對苗知沅說：“這東西你就收回去吧！”說話間，石硯清已經站在苗知沅和陳桑阿姨的中間，他余光瞥見陳桑阿姨低頭抹眼淚的功夫，偷偷地將苗知沅手中的軟貼拿了過來。

        冬柚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石硯清的小動作，她立即心領神會，便非常配合地對眾人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今晚大家先在棺材店地下室待一晚上，明天早上孫奶奶和羅萍你倆就去黑塔吧！”

        說罷，她便挽起陳桑阿姨的胳膊，帶著她想往通道里走。

        石硯清剛準備把手中的軟貼貼在陳桑阿姨的后脖處，誰知，手還沒抬起來，她突然一轉身，沖著苗知沅難過道：“老同學，你們一定一定要快點研究啊！雖然你說讓我穩定情緒，但我真的怕……”

        “放心吧！”苗知沅拍了拍她的胳膊，說：“我們的研發已經有了起色了。”

        就在這時，石硯清突然張開雙手，擁抱了一下陳桑阿姨，溫聲道：“阿姨，你要相信苗知沅教授，也要相信我們基地軍方，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們。哪怕你的數據真的很不理想，我也會想辦法，不到最后一刻，我絕不會放棄你們。”

        陳桑阿姨這下是真的放心了，她就這么被地球最高戰略指揮官給擁抱了一下，一時間有些不大好意思，畢竟，石硯清是個非常帥氣俊朗的年輕小伙，雖然剛才她對這個年輕的指揮官還有一肚子意見，但看到他如此誠懇，在面對自己這種恐怖的數據，卻是跟北滄上校截然不同的態度，她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石硯清松開了擁抱，對冬柚說：“我陪你一起送他們回去。”

        冬柚一愣：“你不是被限制出城了嗎？”

        石硯清看了一下腕表，說：“都這么晚了，這都快凌晨1點了，巴佐將軍早睡了，哪有那個閑情天天盯著我。”

        說罷，他一把抱起小倫，帶著眾人走進通道口。

        冬柚走在陳桑阿姨身后，微微側目看了一眼她后脖那兒被石硯清偷偷貼上去的軟貼，又看了一眼石硯清那佯裝無事的側臉，她忽而忍不住地笑了。

        誰知，剛走出通道，來到教堂后院，便有三個身穿星空藍軍裝的基地軍人站在那里等候，當他們看到石硯清走出來時，立即說：“石長官，你最好回去。”

        石硯清：“……”

        除了冬柚，其他人都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覷，孫奶奶更是有些擔心地問：“這是怎么了？”

        為首的那名軍人沖著石硯清敬了個軍禮，道：“石長官，我們奉巴佐將軍命令，阻止你出地下城，對不起。”

        “我送這幾個無間者回去，太晚了，不安全。”石硯清心中有氣，卻耐著性子說。

        “我幫石長官送他們回去。”為首那名軍人又上前了一步：“石長官，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冬柚見狀，趕緊把小倫從石硯清懷里抱了下來，說：“你回去吧！這次巴佐將軍動真格的了。”

        石硯清狠狠地搖著牙槽，怒氣卻不能對任何一個人發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為首的那名軍人說：“務必平安把他們送達。”

        “是！”這三名軍人齊刷刷地一個軍禮。

        直到冬柚帶著大伙兒走上主城區街道時，孫奶奶還是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一眼落后他們十步遠的那三名基地軍人，由這三名軍人跟著，大伙兒這路上就算是想高談闊論什么，也都沒了聲音了。

        孫奶奶壓低了聲音問：“石長官是犯事兒了嗎？”

        這話一問，將所有人心中的八卦心壇子一下子給打翻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定格在冬柚的臉上。冬柚尷尬地訕笑了一下：“其實也沒犯事兒……就是巴佐將軍最近不給石長官出地下城。”

        “為什么不給啊？”羅萍激動地問。

        “因為他倆對主城區的規劃意見一直不一樣。”說到這兒，冬柚看著羅萍說：“所以，很多時候不是石長官不幫，而是他的權利完全被限制住了。他也想改變，但現階段挺難。他只能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去幫咱們，有時候我覺得，他也挺心酸的。”

        由于見識到了剛才這一幕，所有人都不吭聲了，直到快到棺材店那條街時，羅萍才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哎，原來是我錯怪了石長官。”

        “我也錯怪他了，”陳桑阿姨喃喃道：“我這身體都已經是這么高的數據了，他都不嫌棄地給了我個安慰的擁抱，這若是那個北滄上校，恐怕他早就給我個槍子兒了。”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孫奶奶和羅萍說：“你倆千萬別跟北滄上校說我的數據啊！”

        孫奶奶和羅萍相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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